第129章 被埋藏的罪恶

1

“姓名。”

“莎洛姆。”

“全名。”

“……”

单调无色的隔离房间里，穿着扣带大衣的少女安静的坐在临近边界的椅子上。

对面的不远处，正对她做着提问的是一位穿着防护服的男人。

“这几天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身体方面有什么变化吗。”

毫无反应的，她无神的双眼看着地面。

“还能想起以前的事，或者是你的父母吗？”

“……”

“相信我，我们会尽量治好你，但是需要你的一些配合。”

仍然没有回答，又单方面地问了数个关于其他的问题，在悬浮的视窗上记录了一会，被面罩遮盖面容的男人叹息着摇了摇头，接着转身缓步离开了。

远处的大门并没有立刻关闭，直到另外一名身穿黑色铠装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接替他来到了室内。

“埃拉。”

“……”

“好点了吗。”

询问的男人解除透明的光栅，直接来到了她的身边。

“我已经让他们把监控设备都关掉了，现在说的话，不会有其他人听见。”

眼前的少女依旧缄默。

“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

“振作点吧，他们都是在担心你。”

“我想死。”

“什么？”

“我想去找费利克斯。”

她缺乏感情地重复了一次。

“……”

回头看了一眼封闭的大门，确认无碍的男人叹了口气。

“你还不能死。”

“……”

“对，我没有资格这样说，但他一直都是关心你的，不是吗？”

少女没有回答。

“最起码，我们要先考虑如何活下去，不能让他做过的努力白费。”

“……”

做过的努力……

某种记忆。

一点水滴落下。

昏暗的心海中漾起了震颤的波纹。

“稍微配合一点，尽快好起来吧，这样我才能和灰烬那边申请，让你和……”

“我知道了……”

“……？”

不像是回应，面色阴沉的少女低下头，不知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埃拉？”

“是那个女人……”

素白的四周被浮荡的暗色遮盖，纷纷聚集的黑尘吞噬着光芒，逐渐环向了少女的身边。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只要杀了她，费利克斯的努力就不会白费……”

“埃拉。”

男人想要移步上前，却在一阵思绪后停下了步伐。

“没用的，我们还不清楚那个人的身份，这样不可能找到她。”

“……那我就一直找下去。”

……

“直到能用最痛苦的方法杀了她……”

迟缓下来的黑尘在半空构造了巨镰的虚影，缥缈而残缺。

“哪怕是世界的尽头……”

埃拉站起身，低沉地看向了面前伫立的男人。

她久违聚焦的眼瞳中满是憎恨，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你们全都阻止不了我。”

[……]

[滴……答……]

啪嚓——

桶中迸溅出火星的木柴发出了脆响。

几处微明的黑暗里，紧合的眼睑张开，显露了暗粉的瞳孔。

无处安放的杀意。

“……”

这是……

梦境与现实的交错产生了偏差，疑惑之余，伏在桌面上的埃拉缓缓直起身体，转动着视线看向了陌生的周围。

——

“……？”

随着一阵窸窣的响动，原本披盖在她身上的那条薄毯滑落，微叠地坠上了留有少许灰尘的地面。

“……”

我在这里……

我为什么会睡觉？

无法理解现状，瞥了一眼身后的埃拉直接起身，继续查看起了夜色深沉的室内。

借助附近桶中木炭所散发的光芒，她看到了一些人正躺靠在墙边的台面上，或是在另外的桌椅伏坐。

些许寒风吹过门外的隔墙，带出了阵阵呼号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怪异，但这丝毫没有打扰他们的安眠。

似乎不是需要警觉的地方。

[……]

“……”

对了，那个女人可能在这边。

回想到了某段对话，走出了一段距离的埃拉停在了原地。

西利乌斯……

不对。

不是这个。

……

要找到她。

绝对不能让她逃走。

零散的记忆逐一浮现，神色中渗出杀意的埃拉改变方向，一言不发地走向了远处的大门。

——

吹卷的北风挟带着刺骨的寒意。

只留有几片薄云的天空上，残月高照。

在那之下，是幽暗笼罩的废墟城市。

群星早已远去，无边广阔的道路没有尽头，无限的起伏中只有冰冷与孤寂。

被寒风拂向两边的衣物间，黑色骸骨的纹理与领边的绒羽一同摆动了几次。

“……”

终于，迎面的风小了，放下手臂的艾希克斯睁开了轻闭的双眼。

重新确认过了周围重复的光景，像是没有了前进的动力，她低落地跪坐在了落满积雪的地砖上。

没有拉起拉链的外套下，苍白的肌肤依然暴露着，她本该在这样的寒冷中颤抖，但不知为何，她此刻的身心都意外的平静。

呼呜——

月夜下的狼嚎声。

虚幻无实，又无处不在。

“……”

艾希克斯没有理会。

吼呜———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遥远的回音接近了。

一只与夜色在无形中融为一体的漆黑野兽踏过雪面，停在了与她很近的街边。

吼噜噜噜——

深暗泛红的爪足与牙，如同一只狂傲的孤狼，尖刺般的毛发向后延展，覆盖了它的低伏的身体。

看到跪坐的少女没有做出反应，它开始低吼着靠近。

噜噜——

幽绿的眼芒闪耀在黑夜里，隐约的，令人窒息的阴冷中渗透着某种蔑视。

吼噜噜——

“……”

吼嘶噜噜——

——

“吵死了。”

艾希克斯毫无征兆地抬高了目光，先前暗淡的圆瞳已经转为了微荧的竖瞳，随后，一把包裹着寒气的冰剑凝结在了她扬起的右手中。

呼噜噜噜——

短暂迟疑了一瞬，停止迫近的黑狼在原地站定，回到了最初狩猎的姿态。

“……”

少女瞳孔中如血的猩红几乎要溢出，紧握着泛出冰花的长剑，她将下一刻挥斩的轨迹对准了远处低吼的黑狼。

噜——

看到对方紧绷的动作，黑狼恢复了微伏的身体，转而垂低了头。

“……”

“……？”

片刻的僵持，停止发力的艾希克斯眨了眨眼，有些不自然地放下了长剑。

她无法理解。

不过更加出乎意料的是，迎合着她的目光，对面沉默的黑狼收起敌意，在苍茫的雪地上重新迈动了步伐。

街道之间，他们的距离一点点的拉近，终点正是她的身前。

保持着失去杀意的竖瞳，艾希克斯无精打采地看着对方。

一路稳步的黑狼最后停在了近在咫尺的位置，只要想，她伸手就可以摸到对方粗密的皮毛。

“……”

沉入雪中的冰剑彻底和霜花融为了一体。

又是一段无声的时间，黑狼默默偏过身，将身侧的毛发贴上了她的腿边。

意外柔软的触感。

回过神的艾希克斯抬起手，抚上了黑狼的脊背，根根刺状的毛发蓬松的摊散开来，包覆了她的手指。

“……”

打量着眼前的毛团，少女浅淡地咧起嘴角，恢复如初的眼瞳中透出了些许温和。

很快，她的笑容消失了。

旁若无物地思虑了一些无人知道的想法后，她收回手臂，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一如往常的纤瘦。

或许是做出了决定，她将拇指的指甲搭在了食指的前端。

微微眯着眼睛，她向右横向划动拇指，在指心上切出了一道纵深的伤痕。

即刻落下的鲜血打在雪地中，侵染了冰花的纯白。

噜噜噜——

黑狼后退了一点，艾希克斯则淡笑着将溢出殷红的手指伸向了对方的嘴边。

她没有说话。

——

啪嗒——

血色混入了暗红的齿间。

张口的黑狼舔舐着含入了少女的食指，腥甜的温热扩散着，化开了四周包裹的凉意。

“……”

有所担忧的艾希克斯松了口气。

她做了有价值的事情。

吼呜噜噜噜——

黑狼停下了动作，然后晃动着后退了几步。

呼噜噜噜——

伴随着模糊不清的低吼，蓬软的毛发恢复了尖利的状态，来回摇晃头部的黑狼同时甩动着身躯，显得十分痛苦。

噜噜——

“……”

跪坐的艾希克斯皱起了眉头，沉寂许久的寒风拂过，轻轻撩动了她的发丝。

在她从未移开的注视下，黑狼暗红的爪牙褪去了色彩，变为了纯白，一并变化的还有几处不起眼的毛发。

——

月光倾洒。

一切停止，凌乱的步伐稳定了。

退开一段距离的黑狼转头看了看四周，它幽绿的眼中唯一留下了茫然，只是，没有人能够读懂。

静坐的艾希克斯等待着，黑狼终于看向了她。

呼呜——

渐低的轻吼中传达了某种含义。

她还不能明白。

在那之后，强行移开视线的黑狼转过身，缓慢沉重地迈步离开了。

“……”

灰暗的夜里又剩下了她孤单一人。

目送着对方的背影隐入街角，放松的艾希克斯倒向一边，顺势躺进了积雪。

手指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今天晚上，陪伴她的是雪花和月光。

与月空相接的建筑上，来自天际的夜风穿过了男人虚幻的影子。

他隐藏在鸟嘴面具下的视线正望着遥远的某处。

看不到他的神情，连他的存在，都是一种未知。

“……”

即使是被所有人抛弃，你也不会放下心中的那份软弱吗。

静默的男人伫立着，在心中诉说着无人听到的低语。

……

明明从憎恶中而生，却要追寻无意义的伪善。

为什么不放下所有，找回最真实的自我呢？

我真是，无法理解。

……

大概是我输了。

向着深暗的天空，男人抬起了头。

“……”

无意义的怜悯，虚假的本心。

神之身为无尽，于轮回中降临。

掌管永夜的主会破灭万物，将其重组。

我等只是踏过黑暗，自深渊与幻梦，追寻与所寻。

许久之后，结束祷告的男人转过身，朦胧了自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