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章 合理性，创作争论

新皓传媒在制作方面在国内绝对属一流水平，无论是文艺片还是商业片都五一失手。但是在繁华的表面上依旧存在不少弱点，比如多数是以小博大，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所谓大片；还有就是在宣传、发行比较还比较弱势，尤其是宣传方面，这次《囧途》相比《将爱》的宣传就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差距就在于一个制作精良、笑点密集的口碑佳作却卖不过一部靠贩卖情怀的烂片。    正是由于此，小豆丁从一开始就瞄上了一手打造《将爱》宣传攻势的钟丽芳。前期筹备的时候，她从侧面了解到钟丽芳其实在小马奔腾做的并不开心。    虽说小马奔腾的老板“大狗哥”对她十分看重，但是公司高层汇集了“大狗哥”的老婆、妹妹、小舅子等等，整个儿一家族企业，而且自己人之间还各种勾心斗角的。钟丽芳在工作中难免会受到各种掣肘，只能说她现在还在勉力维持，还是源自于“大狗哥”一直以来对她的看重、信任和知遇之恩。    贺新当然也看到了自己公司的弱项，如果能够挖到钟丽芳自然是极好的，但他跟“大狗哥”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事不好亲自赤膊上阵，只能交给小豆丁去运作。他能做的就是效仿“大狗哥”给予这个女人充分的尊重和礼遇。    宁皓依旧站在中间侃侃而谈，还不时的敲敲白板划重点。贺新从注意力不在宁皓那边，而是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剧本。作为这个故事的《原创》这段时间两人经常在电话里沟通，目前的剧本就是在当初他跟宁皓讲的那个故事的基础上进行完善。    应该说这版的剧本，用句上海话来形容就是“螺蛳壳里做道场”。不但延续了宁皓一贯的冷幽默的风格，而且运用了大量的细节，使这个看似荒诞不经的故事不仅接了地气，而且特别有说服力。    这点非常重要，后世那些充斥着小荧屏和大银幕的烂剧和烂片，观众最大的诟病要么就是脱离现实，搞的很漂浮；要么就是胡编滥造，一看就能看出很假，毫无说服力。    而且作为一个有野心的导演，宁皓在这个故事里探讨了一个很严肃的命题，就是人的命运到底是由什么来决定的？    应该说现代社会大部分人都有一个经不起推敲的观点，认为只要换换环境，人生便会有起色。表现最突出的就是如今网上充斥着各种重生类的小说：现实生活中的low逼，回到过去，仗着先知然后如何如何的牛逼。    互换人生和重生的本质是一样，换个环境、换个年代，然后开启一段开挂的人生！但真的会是这样么？    重生太扯，因失忆而互换人生就比较有说服力。    当今社会经常会听到有人用“阶层固化”这词来安慰自己：意思是没有好出身、好学历、好起点的人，混到现在这样，也算不错了。可能在这些人的心目中早已认定，没有赢在起跑线，根本没可能成为所谓的“人生赢家”。    宁皓刻意在剧本里让这个假设先得以成立，陈小萌拿到了一把很好的钥匙，周全拿到一把糟透了的钥匙。    但结果却是怎样了呢？陈小萌和周全互换了手牌钥匙，等于互换了人生，却并没有成为对方原来的样子。    落魄的陈小萌依旧走向落魄，依旧一事无成，干净的房子变得乱糟糟，周全原有的大笔财富也几近被花光，命运给了他一次机会，但他仍旧活成了一个Loser。    而周全却相反，他是个喜欢一切有条有理的人。出院回到陈小萌乱七八糟的出租屋，他第一件事就是把家整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为了更好地认识失忆的自己，他备了一个小本本，从头开始记录观察到的生活细节和有效信息。    当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个演员，他开始认真学习表演：跑剧场、当龙套、参加培训班，还从图书馆借了两大摞的书，理论实践一起抓。    正是因为这一段，宁皓才觉得贺新是周全的最佳人选，或者说他以为这就是贺新根据自己真实的生活经历创作的。    比如贺新有洁癖，永远都会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比如他就是从一个街头的快递华丽转身为一名演员，当然他要远比周全成功的多，一上来就是主角人设，没有跑过龙套。但上中戏进修班，充实自己，这些都是真实的。    同时也正是基于此，宁皓在周全这个人物的刻画上，更多的加入贺新本人的特征、气质，乃至经历。    比如充满干劲，努力生活，是周全的处世态度。人生重来这件事儿，虽然刚开始也令他很崩溃，但他很快厘清了思路，在很短的时间内，将陈小萌的废柴人生经营得有了起色，最后还收获了意外的爱情。    宁皓通过大量的细节堆积，对一开始提出的问题给出了一个再现实不过的答案。人的境遇和人生，其实并不是所谓的“阶层固化”，换一个环境就能够涅槃重生的。精英之所以是精英，最根本的原因是来自个人的自律及修养。    为此他还专门为周全设计了一句点睛的台词：最厉害的武器是习惯，即便一个人失去记忆，失去了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但他还能够通过习惯来改变命运。    应该说剧本对周全和陈小萌这两个人物描写非常到位，那些台词看着就能让人发笑。但是看着看着，贺新发现女一号李想这个人物被严重弱化了，几乎没啥存在感，大致就是在周全的情感问题上作为一个工具人的存在。    但是在他的记忆中那部原版的日本电影中的女主角给他留下了挺深刻印象，除了女主角长得漂亮之外，最重要的是存在感十足，而且承担了智慧线和感情线双重剧情的衍生，几乎和两位男主形成三足鼎立的态势。    他突然想起来，弱化女性角色就是宁皓一贯的风格。在他的电影中基本上都没有女主角的存在，两部疯狂系列，包括后面的《外星人》都是男演员为主。即便就算是以“中年情感危机”和“艳遇”为主题的那部《心花路放》中的几位女性角色也仅仅只是作为配角出现。    但在这个剧本里关于李想这个角色的弱化让他不敢苟同，他还是觉得原版中三主角鼎立的剧情来得更加合理和丰富。念及于此，他下意识的“啧”了一声。    结果宁皓那货耳朵很尖，马上就问：“怎么了，阿新，本子有什么问题么？”    贺新原本想私下里跟宁皓交流的，但这时既然这货主动发问，而且大伙都把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他也就直接提出自己的疑惑：“怎么李想这个人物的存在感不强啊？”    “哦，我就是觉得既然是互换人生，剧情应该集中在主线上，支线没必要太多。而且如果要突出李想这条线，那势必陈小萌的线会弱化，这样的话整个结构可能就会失衡。”    果然这是宁皓有意设置的。    但贺新还是质疑道：“为什么突出李想这条线会弱化陈小萌这条线呢？我怎么觉得应该是周全、李想、陈小萌一共有三条线才稳当呢！”    “呃……你的意思是要把李想单独列一条线？”宁皓愣了愣，疑惑中同样充满了质疑。    “当然，因为这样才合理么！”    “那现在有什么不合理的？”宁皓不服气道。    接地气和合理性一向是他所强调和擅长的。    “剧本里周全的感情戏和李想的人物逻辑始终有点逻辑不清。你想啊，李想的恋爱必然性是什么？剧本里根本就没有交代清楚她对爱情的憧憬到底来自何方？另外，缺少了前期的铺垫，你能想象一个有房有钱有车有头脑的上海独立女性，就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立马就爱上了一个不久前刚失忆、一下子跌落生活谷底的群众演员么？”    “呃……”    宁皓一时语塞，感情戏一向不是他所擅长的。就象原时空中他拍的那部《黄金大劫案》，小东北和富家小姐之间的爱情就被人诟病不合理，同样也仅仅是一次偶遇，怎么就一转眼爱得死去活来了呢？    贺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其实也不能说李想就是单独一条线，她和周全、陈小萌这两条线是交织在一起的，当然她和周全主要是感情线部分的推动，而后期当周全和陈小萌为了摆脱困境和黑老大斗智斗勇的时候，她无意中卷入，承担的是智慧担当的角色。同时在这个过程中进一步推动她和周全两个人的感情线。这样才能让这段不可能的恋情打上浪漫的底色，也使得这对看上去不那么般配的男女相爱更具说服力。”    贺新说的这些基本还是延续了原版的剧情。后世的那部《人潮汹涌》在做本土化改编的时候，其实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饶小志虽然不象宁皓那么大刀阔斧的砍去女主角李想的戏份，尽管万倩在里面的表演也很出色，但人物的存在感始终不强，依旧扮演工具人的角色，不但对整条感情线毫无推动作品，甚至还起了不少反作用。    所以，与其画虎不成反类犬，倒不如直接照搬。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岳晓军忙跳出来道：“这个好！阿新说的特别好，我也感觉李想这个人物要有铺垫，不然缺乏说服力。”    “咦，既然你也这么想，怎么不提出来呢？”贺新诧异道。    “提了，我怎么没提？”    岳晓军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还朝满脸不情愿却又在皱着眉头思考的宁皓努努嘴，郁闷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臭脾气！我……”    刚说了一半，就看到宁皓抬头朝他凶狠地瞪了一眼，忙又一脸委屈道：“阿新，你瞧见没有，就是这种态度！你说这还让我怎么说？”    “你特么就会马后炮，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怎么铺垫？你能跟阿新一样说出道道来么？”宁皓一脸不爽地骂道。    岳晓军也不甘示弱，难得他跟贺新的意见一致，底气十足地叫嚣道：“我虽然当时没想好，但是刚提出来，你就把这条路给堵死了，你让我还怎么说……”    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了，坐在岳晓军边上的王宏卫忙拉了他一把，打断道：“好了好了，小军你就少说两句吧！”    说着又用委婉的商量语气跟宁皓道：“浩子，我看小贺说的有道理，而且他是原著编剧，比我和小军更有发言权。我建议还是可以重新润色一下，最后再两相对比一下。”    其实王宏卫也早就看出问题所在，但眼瞅着岳晓军被打回来，他也就没再多言。他本身就生性平和，虽然是宁皓的老师，但是面对宁皓这样一个功成名就的学生，既是导演又是主控方的老板，有些意见他也不好提。再者，他又不是原著的编剧，这次更多的充当导演实现创作的意图，自然就不便跟导演在创作上产生分歧。    换句话说就是，你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但是接不接受还在于导演。既然岳晓军被打回来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提出相同的异议。如果被学生拒绝，难道他这个当老师的就不要面子么？    关于剧本的讨论，摄影师和美术设计这些幕后主创自然没什么发言权，他们的工作时就是在剧本的基础上配合导演进行二次创作。    而作为制片人的钟丽芳则饶有兴趣地看着几个人的争论，作为海归她更欣赏这种争论式的创作方式。她好象依稀get到了新皓传媒之所以从未失手，大概就是源自于贺新的存在吧？    眼瞅着编剧们的意见跟贺新一致，宁皓就算再不服气也只能听着。好在王宏卫的话也让当着众多幕后主创的面正好有个台阶下。转头朝贺新道：“阿新，既然是你提出来，那你说怎么改？”    贺新看着好笑，耸了耸肩道：“很简单啊，就是我刚才提出的三条：李想恋爱的必然性是什么？她为什么会爱上周全？最后一个就是智慧担当，这样才能使得剧情元素多元化，更加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