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六章 乃自今日始

类别:其他 作者:情何以甚字数:4519更新时间:22/08/28 04:06:56
午阳城之败无疑给了志得意满的齐军当头一记闷棍。

东线战场最出彩的年轻将领之一,大齐朔方伯嫡长子鲍伯昭,率三万大军攻午阳。

当日便传来午阳城投降旳消息。

但也同样是在当日,天还未黑透,最新消息传来,鲍伯昭兵败午阳!

两万齐军被屠杀殆尽,鲍伯昭只身逃出城外,生死不知!

一万新军(投诚齐国的夏国降军)复归于夏。

太寅曰:“外有强敌,内无柱骨。解兵而降,非士卒之过也!生死之际,何能强求!”

于是杀死降齐之将,复收降齐之兵。

他在午阳城,向整个会洺府、乃至于整个齐夏战场宣布,午阳之战,是夏国反攻的开始。所谓“擒姜述于御前,乃自今日始!”

整个东线战场,齐军计有三十万。谢淮安领主力在临武府与周婴鏖战,逐寸进取。分配到奉隶、会洺两府的齐军,统共也只有十二万。

奉隶府全境易帜,齐方收拢大量夏国降军守城。又有部分齐军主力,在进攻锦安府。

能在会洺府大战的齐军,数量有多少也就可想而知。

午阳城一战就折了两万!

对于齐军来说,午阳城之败,绝对是伤筋动骨的损失。

据传已被太寅领军逐杀的鲍伯昭,更是齐国天骄之陨!

鲍伯昭是什么人?

齐国年轻一辈数得着的人物。

其人若不死,必是齐国未来的高层将领,是齐国强大的一部分。其价值难以估量,其意义非同凡响!

可以说午阳之败,真正让齐人从势如破竹的顺境中醒过神来,真正认识到这场战争的残酷。

不要以为江阴平原上的骑军对冲,就已经是夏国人的全部意志。

夏国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搓的弱者!

此外降而复叛的一万夏军,亦极大遏制了齐人对降军的使用。

有一种说法传得沸沸扬扬……说鲍伯昭之所以兵败午阳城,核心的原因,就是降军临阵倒戈。什么齐夏本一宗,究竟是两国人,如何能真给信任?

倾国之战,非止于倒戈,也不仅是血肉相搏。

在于生死,也在于荣辱。

斗的是人心,争的也是势。

灭夏不仅要灭其血肉,也要灭其精神,反过来亦如是。

除却大军对杀。

在夏国广袤的国土上,齐军的旗佬,和夏军的玉台巡骑,厮杀不知多少回。

从临淄到贵邑,两方的谍子,也不知交锋了多少次。

而在这种全方位的交锋里。

午阳之战无疑是夏军迄今为止最亮眼的一笔。

这一战打出了夏军的气势,让所向披靡的齐军,终于再一次认识到夏军的顽强。太寅也因此一战扬名!

……

疾行在城市街道,太寅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他非常清楚,现在的局势已经恶劣到了什么程度。

午阳之战当然算得上是一场大捷,但相对于整个东线战场,又毕竟只是关于一座城池的胜负!

截止到午阳之战爆发前,临武府仅剩三城,奉隶府全境易帜,会洺府已经沦陷了大半。

现在的会洺府,已经不可以说是夏国的会洺府。

齐人在这里,已经占据了相对优势!

今次一战,歼灭鲍伯昭所部,固是扬眉吐气,也是捅了马蜂窝。齐人绝不会放弃在会洺府构筑的优势。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午阳城是一面关键旗帜。

看得到这一点的齐军,一定不会容许它的存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才是关键!

他伏兵午阳,逐杀鲍伯昭后,便立即引军回返。一面大修城防,摆出死守此城的架势。一面选择性地放出午阳城之战的消息,迅速开始下一步的布局……没有一刻停歇过。

赶路的时间都不敢耽误。

疾行间忽然一抬头。

便见得一道幻影疾掠长空,倏然停在街角,顷刻凝实。瘦高的身形,一身青色军服,一张焦黄的脸。眼珠一翻,印着灰色烟鸟的一面瞳仁,便翻到了里间。

整个人也生动起来。

大夏触氏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触悯!

太寅没有意外,继续往前走,嘴里只问道:“怎么样?”

修行遥路,不进则退。有志于未来者,没有谁肯虚度光阴。

今时今日,触悯亦已是外楼修士,立起了三座星楼,当然也驯化了更出色的异兽……如藏在他眼球里的这只烟鸟。

驭兽借道,拟化其身,可以令他行走在虚实之间。

故而在会洺府的混乱战局里,他倚仗此兽,以身涉险,亲自探查敌情!

“有两支军队,互为犄角,正在向午阳城靠拢。”触悯极简略地说道。

“重玄胜和姜望一定来了?”太寅问。

触悯道:“如你所料。”

两人并肩而行,脚步匆匆。

太寅边走边道:“重玄胜和重玄遵在争博望侯之爵,为此在出征之前,姜望和重玄遵就斗过一场,万军之前争先锋,已经把竞争摆在了明面上。现在重玄遵有了袭扰皇陵的功劳,重玄胜他们不可能再容许贯通三府的大功大打折扣……午阳城他们必然要来!”

触悯在一旁补充:“而在他们的情报认知里,午阳城之战是你太寅一个人主持。午阳城的城防力量,就是魏光耀统御的午阳城守军,以及你亲自统御的伏击了鲍伯昭的军队,再加上鲍伯昭手下那一万降而归复的军队,总计不会超过三万兵力。并且宣平侯重夺新节城,正在天风牧场一带大战,神临强者无法脱身,这件事也会降低他们的警觉……”

说话间,两人已经一起走进校场。

校场上兵煞涌动,刀枪如林。

独臂的魏光耀,正在做最后的战争整训。

断肢是可以复原的,法子多得很。以魏光耀的修为,修复断肢所需的资源不会太恐怖。夏廷会负责,太寅的家底,也完全可以替他支付。

问题是时间。

值此战事危急的时刻,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去慢慢修复断肢、调理状态。他自己也不肯走。

太寅说道:“会洺府的精锐在呼阳关,其余诸城力量薄弱。这是齐军从奉隶府攻入会洺府后,变得格外放肆的原因,也是我们能够成功伏击鲍伯昭的基础。击败鲍伯昭之后,必然会打破这种认知。但我们仍然要想办法,让他们尽量低估我们……这是情报误导的关键。”

触悯道:“他们这么快就挥师赶来,说明我们的情报误导已经成功了。”

“在咱们构造的情报模型,我、魏光耀,以及三万大军,就是午阳城的实力上限。而且姜望对上我,有很强的心理优势,但愿他会因此大意……”

太寅道:“不过以重玄胜的谨慎,哪怕认定午阳城只有三万兵力,他也绝不会只以三万兵马的规格来应对。因为午阳城现在是如此关键,他至少会想办法带五万人来,这样才能形成苍鹰搏兔之势。”

两人边说边从校场匆匆走过,走进议事厅里。

或许是整个夏国最优秀的两个年轻人,他们急切的脚步、语速,恰是与时间赛跑的表现。在残酷流逝的时间长河里,尽他们所能,努力挽救夏国的命运!

触悯的声音里,带着一些钦佩:“我无法靠太近,但重玄胜姜望那边,至少有三万人。与他们互为犄角的另一边,也是如此。”

“看到他们的旗了?”

“是的。绣的什么胜利在望。”

“那就是了。另一边打的是什么旗号?”太寅问。

“谢。”触悯道:“应该是谢宝树。”

“这是一个好消息。”太寅道:“此人不足为虑。”

“谢宝树肯定不会同意你的评价,他在战场上张扬得很。”

“他不同意最好。”太寅转问道:“齐军在其它地方的攻势还在继续吗?”

“据探马回报是如此。”触悯道:“我分身乏术,不能处处都亲眼看到。但去了一趟宣沐城,那边的确还在攻防。我没有惊动他们。”

太寅一边思忖,一边继续道:“形势如此严峻,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这时候,在议事厅的角落,有一个声音响起来——

“我好像……听到了姜望的名字。”

伴随着这道声音进入视野的,是一个玉冠束发、剑眉薄唇的冷峻男子。

一手握剑,立如青松。

他没有出声的时候,仿佛并不存在。当他的声音响起,他就已经不可忽视!

你的耳朵必须听到他,你的眼睛必须看到他。

明明如此平静,你竟像已经被割伤。

他握剑的手格外用力,好像在勒杀着什么。好像有数不尽的魂灵,在他的掌心哀嚎。

是为南斗殿杰出弟子,七杀真人陆霜河亲传,前段时间在淮国公府无限制逐杀令里成功存活下来、因而声名大噪的易胜锋!

他竟然已经悄悄地潜进了夏国。

这代表着南斗殿已经插手战争!

而直到此时,仍然没有一丝风声漏出。就连夏军本部,知道这件事的,也寥寥无几。

就如易胜锋藏身午阳城,在今天之前,也只有负责会洺府反击战的太寅和触悯知道。

南斗殿这一记酝酿多时的后手,不掀则矣,一掀开,就必须要取得决定性的战果!

看着此时的易胜锋,太寅语气平静地说道:“是的。像我跟你说的那样,姜望已经在来午阳城的路上了。”

对于易胜锋和姜望的恩怨,太寅并不知晓。

但是易胜锋对姜望的杀意之坚,他却是有深刻体会的。

去年从山海境出来,易胜锋便专门堵他,以获知姜望的情报。这一次南斗殿参与齐夏之战,易胜锋亦是找上临时负责会洺府战事的他,点名道姓要杀姜望——他当然不会拒绝。

易胜锋淡漠地立在这座议事厅里,有一种突出的冷峻和锋利。跟这座议事厅,跟整个午阳城,都格格不入。

他也不打算融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望这个名字,就成了挥之不去的心魇。

明明自己争得了天下一等一的仙缘,蓦然回首,那个理应在凤溪小镇庸碌一生的姜望,竟然站在观河台上,沐浴着天底下最荣耀的风光。

本以为早已经忘却的童年,无法抑制地、一次次涌回脑海。

一次次提醒他——

当初陆霜河看上的传人,是姜望!

他怎能忘却呢?

他心中的波澜,无以言说。

但他只是问道:“那还等什么?”

太寅摇了摇头。

南斗殿是强援,易胜锋是一把锋利的剑。

仅以个人战力而论,他自知绝非其人对手。

能够在楚淮国公府颁行整个南域范围的逐杀令下存活,岂是等闲天才能够做到?虽说逃命争命与正面搏杀不同,但如果真要比较的话……放眼整个南域,大约也唯有外楼层次的斗昭,能够完成这样的壮举。

易胜锋之强大,毋庸置疑。

但是战争不是游侠之斗,必须令出于一,必须要有一个主导者。

对此他太寅当仁不让。

因而只是说道:“重玄胜是改变东线战局的灵魂人物,姜望是齐国年轻一代的表率、摘得了黄河魁名的存在。若能杀掉这两个人,哪怕会洺府全境沦陷,咱们也不算输了!”

“杀鸡要用牛刀,搏兔须用全力。”易胜锋道:“既然你们觉得姜望这么重要,我记得你们有一位侯爷在会洺府,怎么没过来?”

触悯很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南斗殿高徒,从说话的语气,到骨子里渗出来的冷漠,都让他感到不适。

但他什么也没有表达。

今时今日,任何靠近夏国的力量,他都没有权利推开。

人生二十余年,一直以大夏为傲,认为这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国家,早晚有一天,能够走到它应有的位置上去。

曾经在观河台上,也为国家荣誉不惜一切,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所有。

这一次,他在风雨飘摇中,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国家的脆弱,发现这个国家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可对国家的感情,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

太寅回应道:“宣平侯需要在天风牧场牵制齐军。目前在会洺府,咱们是劣势方。宣平侯如果过来,只会引来更多齐军的强者……并且他只要一动,重玄胜就决计不会再来午阳。重玄胜这样的聪明人,一旦生出警觉,就再不会有入局的可能。我们费了很多心思,投入巨大,才创造出现在的机会,不可轻纵。”

易胜锋微抬下巴:“所以你要怎么做?”

太寅一挥手,悬起一只圆形阵盘,光芒拟动,于半空显化了一张细节繁复的舆图。

山川河流,皆在目中。

首先找到了午阳城的位置,然后往北,往西。他的手指在舆图上轻轻移动,似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是那样轻柔。

“易先生做好拼命的准备了吗?”

太寅用平淡的语调,如是说道:“拼掉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