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94

万慧来的病房里，阳光洒在窗前，房间里静悄悄的，薛余的读书声，也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    在生活中，有很多艺术品，每一件都有它们曾经辉煌的历史。而做这些艺术品的手艺，能流传到今天的也是屈指可数，现在我们所能看到的，大都是机器制造的。    小时候回到家里，经常看到一个捏泥人男人的背影坐在院子里，他就是我的爸爸。他温和朴实、性格开朗，喜欢听我们的笑声，虽然他现已年过几近七旬，但仍有一颗不老的童心。岁月在他曾经年轻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只要微微一笑，那些皱纹就会显得更深。    这么多年来，只要在家里，他的身旁总是喜欢放着一个凳子和一个箱子，还有一张架子。    凳子是他用来捏泥人坐的，箱子，是用来放捏泥人的材料的，而那张架子，则是上面有许多孔洞是用来放穿泥娃的签子的。    后来，我长大了，也会捏泥人了，可是爸爸却把这样的事情忘记了。    他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后，每一次见我来了，他也总是把凳子摆到我的面前，笑着说：    “坐吧，想要个什么？孙悟空？还是卡通人物？”    “孙悟空！”    小时候，我会开心地喊道。    那么现在，我还是会这样回答他。    他便从箱子里拿出各种各样的泥，开始捏起来。    只见他手法娴熟地把泥握在手里，一边捏一边问我：    “你上几年级啦？几岁啦？叫什么名字？”    我一一作答。    接着他又给我讲笑话，想如小时候那样，把我逗得前仰后合。    可是，人生快乐的时间太短暂了，现在的我，无论如何想配合他，都不会笑的前仰后合了。    他先拿出了一根竹签，在上面薄薄地裹了一层皮肤色的泥。    接着用一块粉红色的泥来捏孙悟空的脸，黏在竹签的顶端。    再掐出两块芝麻大小的泥，镶在猴眼睛的位置上，又在眼睛里嵌进两粒更小的“黑球”，    哈哈！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就大功告成了。    接着，用小竹签插进眼睛下方，轻轻一挑，这猴子就长出了鼻子。    又用小竹签在鼻子下方划了一道弧，这可爱的小猴子就咧开嘴笑了。    后来，又给它安上了四肢，穿上了红衣服、百底皂靴，戴上了花帽子，系上黑白相间的老虎裙，扎上绿腰带。    只见这时的孙悟空左腿直，右腿弓，一手提着如意金箍棒，一手搭着腰，警觉的巡视着前方。嘿嘿，好一个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    泥人很快就捏好了。    “多少钱？”    我问爸爸。    “一块钱。”    他喊出这个价格令我吃惊，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评估出来的。    要是他还记得我是他的孩子，他怎么会要钱？    要是不记得了，那么，这一块钱，又意味着什么？    “我要是在别的地方买，可比这贵多啦。”    我故意的逗爸爸说。    “我一个人，在家没事干，孩子妈又很忙，出来哄哄孩子，散散心。”    我感激地望了爸爸一眼，说：    “谢谢您，爸爸，谢谢您还记得我妈妈”。    他听了，笑了：    “去吧，孩子！”    还有一次，爸爸被请去少年宫教孩子们捏橡皮泥。    记得，当时他刚刚患病，我们哥几个还没有意识到他的病情。    那天，他看起来比较苍老，皮肤很干，头发也有些散乱，穿着一件旧的夹克衫。    我一眼便认出，那件夹克衫是和妈妈同款的。    有一年过年，是大哥从美国为他们老俩口买回来的。    三个小时后，我担心他的身体，去少年宫找他。    见他的工作台上的东西也不稀奇：    几盒大橡皮泥，半截梳子，一把工具刀。    摆在最显眼位置的是两个捏好的泥塑：    一个是孙悟空，穿着一身黄色僧衣，腰间围着棕黑相间的虎皮，脚上踏着一双黑色长靴，左手抵着额头，右手拿着金箍棒，眺望着远方。    这个孙悟空，就是给我捏过的孙悟空形象。    我的眼眶一阵发热，这老头，内心里一定全是我。    妈妈，你说是吗？    另一个是大公鸡，深黄色的外衣，鲜红的鸡冠，正昂头报晓。    泥塑栩栩如生，逼真动人，让人爱不释手。    这时，一个孩子走上前，拿着手里的像皮泥，举给爸爸。    “你要什么？”    孩子怯怯的说：    “要一只小老鼠。”    只见爸爸先拿来一些金黄色的橡皮泥，把橡皮泥分成了两半。    其中又是一半大一半小。    爸爸接着，把那块小的橡皮泥，用手在桌子上搓了搓，小老鼠的头部就诞生了！    我见了，都为为之一振。    他又拿过来一点点黑色橡皮泥，细心的做成了眼睛、鼻子、嘴巴及胡须。    爸爸的两只手很灵活，捏起来的动作很熟练。    这些动作，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年近七旬的老人。    他的面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有那种说不出来的灵动。    然后爸爸把那块大的橡皮泥，又迅速的做成了小老鼠的下半身、前脚与后脚。    最后，爸爸，才拿起来白色和绿色橡皮泥，，三下五除二，转眼间，一个小玉米棒就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爸爸很轻巧地把玉米往老鼠前脚上一塞。    这个动作，逗的面前的小朋友们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些笑声，很明显的感染了爸爸。    爸爸有些搞怪的，还让这只小老鼠坐在一块插有几棵“青草”的垫子上。    这个形象一出来，好玩极了。    大家竟然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一只小老鼠坐在草地上，吃着热乎乎、香喷喷的玉米棒！    这只可爱的小老鼠，把全屋子里的人，都看呆啦。    我的眼里全是泪水，那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此时的爸爸已患了阿尔茨海默病。    只是知道他的头脑很不清醒。    可是，只有捏泥人的时候，他才变成了一个十分健康，十分聪明的爸爸。    而这只小老鼠，做得那么精致、漂亮，昨天，我竟然在您的房间里，他为你做过的泥人中发现了同款，那是他曾送您的生日礼物......    薛余读到这里，已完全沉浸在那些回忆当中，并没有注意到，万慧来的眼角竟流出了两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