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3 人生的纪念

真正的生物资源宝库，埋藏在物理规则之中。    宝贝哪有能轻易得到的呢？    但我们只要按照规则，设计出能够适应宇宙的装置，把能够自己展开、维持、判断、进化的那种装置称为生命。那么，人类文明自然而然可以扩散到遥不可及的未来。    兰泽一个字也没提：在那时候的生命中，还有没有人这种东西的存在。这个问题不重要。    宇宙这么大，就算人死光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哎……这是什么逻辑？    小姜躺在一旁另一张长座位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这孩子睡得很浅，有点风吹草动就得蹦起来，所以兰泽连肘都不动，不创造任何风吹草动的机会。    他悄咪咪地写着胡扯八道的长信。对于上年纪的人来说，言论或许激进了点，但是，这么写……他爽啊！    写了一大篇，他回头看了一遍。    生物和核工业距离实在不算近。    他改掉了几个错别字，就趁着自己头脑还在发热，抓紧时间在长信末尾简短描述了自己的一连串与核有关的设计、实现设计的障碍，提出了加快实验进度、分配更多人手的要求。赶在自己反悔之前，发到了部长阿姨的办公账号。    做完这件不理智的事情之后，他觉得这一晚过得真是充实。    满意地歪倒，闭眼睡觉。    最后这一下，动作有点大。    小姜睁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下车时兰泽睡得正香，是被小姜硬生生叫起来的。    下午是他自己在家懒床，导致出发得太晚。到站已经是惨酷的后半夜。大半个月亮几乎完全掉落到车站屋顶的后面。    天地无光。无影的风在车站灯光照射之外掠过。这个时间适合闹鬼。并不适合回家。    兰泽紧了紧身上的棉袄，缩着脖子等小车。    地下通道更舒服些，但他的家在地面上。不知不觉就跑到地面上来坐车，就好像可以一眼看见自己家那棵树似的。    小车很快到了家。    这片建筑物构成的小树林地势开阔。    月亮露了出来。但立刻又沉入了地平线之下。    兰泽犹豫不决，要不要干脆上楼等。    这时候，公路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挡住了街对面路灯的光，自动通过了小区门禁，驶近了他家那棵树。    房产公司的工程车紧跟在平板货车后面。他们已经在郊外锁定了房屋模块。    工人打开车窗招了招手，喊兰泽给模块松绑。    平板货车松开了捆扎物和保护层。卷收进了车体下方的收纳箱中。    工程车轻盈地推举起房屋模块，旋转了一个角度，贴上了粗壮的树身。    液压爬升接口对齐，只能听到微弱的清脆咔嚓声。    工程车松开胶爪，工人等了几分钟后探出头，“好了，我回去了，中午再过来。有事联系。”    “多长时间？能调快吗？”兰泽问。    “快那一会儿功夫干嘛呢？”    “我收拾屋子啊！”    “那行吧。我上午十点以后过来。”工人把车窗关了一半，“大半夜的，怪冷的，你也回去睡觉吧。”    兰泽看着他把车窗关严，驶离。    大平板货车原地没动，等着兰泽的指令。如果兰泽一直不理他，那它就╭(╯^╰)╮自己走了。充电睡觉去呢。    兰泽把货车的账结了，目送平板货车悄无声息地离开。转头看看，自家的工作室已经爬了两米多了。    树太高，小家又在最顶上，距离爬到位，还早着。    这边的家里已经几年没回来。当时搬家搬完，也没回来整理。家里到底有什么，记忆已经模糊了……    现在他连自己能不能找到被子睡觉都没把握。    上了电梯。    回到家门口。    刷开房门。    空气清新，微暖。    空调系统刚刚才启动。是墙体隔热的效果给力，几乎可以保持四季恒温。    兰泽面前，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    这个家的客厅，比校房子的厅小得多，但也温馨得多。    用旧了的软沙发是便宜货，胜在舒服。    餐厅的位置改成了孩子们的游戏室。有些垫子堆在角落里，曾经是孩子们的城堡。    家里原先的两间卧室都没有床。床还在工作室模块里，慢慢往上爬。倒是衣柜里有不少旧衣服。    孩子们五岁之前穿过的小衣服，都还在他们自己的卧室里。    在主卧衣柜，兰泽找到了自己十年前穿过的衣服裤子。胡乱往身上套了一下，他才发现自己还不够瘦。十年前，他还是个清秀少年，非常像未成年人。反正张荷说他帅。    衣柜最深处，挂着张荷穿过的联合体制服。式样很像结婚照上搭在手上那件。    他们的结婚照，其实也在工作室模块里，带回来了。婚姻已经结束，却依然是彼此人生经历的一部分。留下的，全是人生的纪念品。    整个家里，低处的抽屉和柜子都被张荷装了强力磁扣，家具也都磨成了圆角。大浴室里，给孩子们洗澡用的网兜，还挂在她安装的挂架上。走的时候家里窗子关严了，所以网兜上几乎没落什么灰。    厨房里几乎还是原样。大人的餐桌，张荷给孩子们打造的专用小餐桌，都在原位矗立。    设施齐全，器具都在顺手的位置。马上就能使用。    大餐桌后面的墙上还有一副装饰画，那是兰泽亲手用螃蟹壳子拼的机甲。扭腰屈腿，翅膀呼扇，充满了不正经的气息。所以当初搬家，他就没好意思带走。    厨房是兰泽最熟悉的房间。宽敞明亮。    他不单在这里带孩子，做饭，吃饭。还曾经一个人孤独地思考人生。白天从窗子望出去，能看到对面那棵树的单元房侧墙爬满了藤蔓。春夏季节，那面墙会开满鲜花。    现在，窗子外面，是无尽的黑夜。天空月落星沉，地面上几乎只有路灯亮着。    不过，离天亮也没多久了。    兰泽烧了一大壶热水。然后打开厨房的抽屉、柜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虽然东西肯定是他自己装的，但日子隔得太久，他也想不起来了。    小姜在他家里到处走着看着，这时候从楼上下来了。    “你这里不错，安保比军校里还好搞。楼顶居然还有个机场呢。”    兰泽都快忘了，自家屋顶上还有个小机场，那是张荷亲手盘的呢。    “兰哥，搬过来住吧？”    兰泽没有回答。    搬过来是不可能的。兰泽的两只儿子在大西北上学，老父亲刚在大西北上起了班。    他只问：“你看这也没床没被褥，你找几件凑活能盖的，在厅里睡一会？”    小姜回头看到了软沙发，问：“那你呢？”    “我……想自己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