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3 龙的困局

独断令的文章，通篇都在说明一个问题：新月城不适合保有牛羊。

如果硬要挤上去少量牛或者羊，那么人类数量必须相应做出几倍到十几倍不等的让步。而未来在太空城远离地月系之后，少量牛羊构成的生物群体必然发生种群退化的问题，并且难以得到地球上物种资源库的补充……

未来的其他太空城，可以继续探索包含食草动物的物资循环系统，做出能够提供牛奶、羊毛等生物材料的完善生活设计。

结论：今后新月号太空城不作饲养牛羊的安排。

发布此令，目的在于终止关于新月号太空城饲养牛羊的讨论。

“独断”是新月城总督的特有权力。

不遵守此令的新月城居民自动放弃身份，这在独断令的公文中并没有任何地方提到。这一条约定，其实存在于新月城的宪章中，是政体的一部分。认可城市宪章，就相当于认可总督对城市的管理与裁决大权。无论总督是谁，都有独断专行的权力。

这份独断令的措辞本身，一点问题也没有。有问题的，倒是地球上宗教界人士的强烈反应。

独断令发布出来之后，新月城饲养牛羊的问题，不但没有终止，反而更加激烈了。

兰泽看到相关新闻，才意识到，地球上宗教信仰的人口有多大规模。

无数人呼吁“自由喝奶的自由”。

还有人详细解释了，牛奶是每天的“洁净”宗教生活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是不可能用豆浆取代的。

还有地面上的某些国家领导人瞎掺和地表态：月球上也是可以养牛的，新月城应该考虑人类对牛奶的日常需求，取消独断令。

还有人借着领导人表态搞事情：

喝牛奶是一项基本人权！

保障基本人权，推翻个人独断！

兰泽有点慌。

独断令炸出来的基本都是地球上各国的外国人，但新月城上多的就是各种外国人。

新月城现在就是一口锅，张荷好像锅里的菜。眼看就让给人烩了。

神州国内倒是对独断令不以为然。

国内的围观群众基本上都觉得，这么点小事，犯得着专门动用总督独断大权吗？

新月太空城养不了几头牛，是太空城设计决定的。就算特意养了一两头牛，两三头牛，十头八头牛，太空城四十万人，那点牛奶够给谁喝的？

新闻评论区里面，还有人闲得无聊批驳外国人的观点，反正挺热闹的。

喝牛奶是一项基本人权……

——笑死姐了。喝你妈的奶才是基本人权。是吗？哎，还真不是。就连你生下来之后，喝你妈的奶，都不是基本人权，你可以喝配方营养液。喝牛的奶算什么人权？某些人根本无视科学事实和技术局限，只要求宗教特权。

月球上也是可以养牛……

——月球和太空城能一样吗？月球表面积多大？新月城容积多大？月球一辈子不离地球左右，随时可以得到物资供应。新月城呢？

……“洁净”宗教生活……

——你们的神那么能，你们怎么不上天呢？哦对了，你们就是想上天。那你们究竟知不知道，太空城是怎么飞起来的。你们家大神推的？干嘛不让你们家大神吹口气，把牛吹上去，给新月号当卫星？我琢磨着这样挤奶方便。

——牛吃什么，呼吸什么，你们的神应该可以解决。便便形成的牛粪小卫星带飘成环状太普通了，可以请大神设计个造型。

……

快过年了。神州的闲人，尤其悠闲的年轻学生，看样子是挺多的。他们的观点虽然吵闹，却实在帮不上张荷。

对张荷杀伤力最大的，应该是无脑要求“自由喝奶权”，呼吁“推翻独断”的那些。

对于这些带有政治色彩的玩意，神州公民几乎都不熟悉，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大家从小到大受到的都是科学教育，拥有更多的是科学逻辑与技术思路。

隔了一天，新月城又出现在了白天的新闻里。

这次，比不养牛羊的独断令更刺激。

虽然已经经过了神州新闻部门的剪辑，依然包括了相当多的内容。

新月城的居民，已经住进太空城的不超过三分之一。十几万居民分布在各个区域，都有各自工作和休息的活动场所。正常情况下，绝大多数居民的活动场所。是不包括总督府门前小广场的。

但看新闻画面，总督府正门前的小广场上，以及府邸前后的通道里挤满了人。

这里是张荷的办公场所，也是她带着孩子一起居住的地方。虽然居住空间狭小得很，却代表了新月太空城的治权。

人群高呼口号，要求太空城提供牛奶。

“没有牛奶，总督滚蛋！”

神州时间比新月城快了七个小时。看时间，这应该是新月城“夜里”的事。

新闻中大约天亮的时候，一个年轻女人被人墙举了起来。她用尖锐的声音朗读檄文。谴责总督：你限制我们的自由，目的是控制我们的思想！你要的是没有自己思想的服从性！要的是奴役人民！……

兰泽庆幸，张荷身边跟着一整个警卫团，人手经过是神州军方精挑细选的。她的人身安全应该有保障。

他正高兴，张荷出现了。她出来好像就是为了刺激群众的。

“哟，这是哪家动物园没关好，把你放出来了？”

她站在扩音光晕里，声音传得很远。人群举起的发言人声嘶力竭，也无法发出更大的音量。有人一声高喊，于是远处不少人开始向总督府门前投掷不明物体。警卫们撑开盾牌守在她的前后左右。

“这么大的太空城，依靠服从？有可能运作得起来吗？”张荷不紧不慢地刺激暴怒的人群。“新月太空城中的每个居民，都应该拥有自己的思考能力，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我们在新月号上，所有人共有一个艰巨的目标，那就是在恶劣的外太空，让人类生存下来。任何把技术问题情绪化、宗教化，甚至政治化的人，新月太空城不欢迎你。”

张荷的嘴角挂着笑意。

这副笑容兰泽再熟悉不过了。

这娘们的性格不正常。越是碰见大事情，她越是笑得出来。

但在敌视她的人眼中，恐怕要当成是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