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冷山

类别:其他 作者:峰雪打火机字数:4535更新时间:22/07/21 14:19:13
秋月高悬,明镜澄澈。

段越一路被推搡着,借着银白的月光,踉踉跄跄地爬上了一条羊肠窄道,环山而上。

一个转弯,一座伸出山体的山岩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山岩狭长的几乎都与对面山体的崖壁连在了一起,在幽暗的月光下,漆黑的岩影宛若一条巨大胳膊,惊悚地高悬在山路前方。

段越被吓的“啊”的大叫一声。

却立马被女刺客用剑鞘敲了一下头:“喊什么喊,引来了野兽,我切下你的手去喂。”

段越被吓的大气不敢出,只得紧紧闭上嘴巴,抽泣着继续向前走去。

女刺客拉过段越,示意她爬上这伸出的山岩,段越不敢违抗,只能吃力地爬上湿滑的山岩。

山岩的岩体在月光下呈现出奇特的青黑色,凌空的山岩体积虽大,却是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裸露的岩体在幽暗的山谷中隐隐泛着一层磷光,显得十分怪异,给人一种森森然的恐怖之感。

女刺客推搡着段越一直向凌空山岩的前端走去,段越不敢往下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咬着嘴唇。幸亏这是在黑夜,若是白天,看到下方空旷高深的山谷,段越非得吓瘫不可,肯定走不出这么远。

走上这山岩的那一刻,她脑海中就不停地思考着这个女刺客的目的。

是要让自己自动跳下去吗?不像是,若真想害死自己,上山的这一路上随时都可以把自己推下去,不必要非等到现在。

只是单纯的想吓哭自己吗?但女刺客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感觉她是个实利主义者,不像是会有这种恶趣味的人呐。

一时间,段越也搞不懂了,若是换成卓展哥哥,他肯定早就明白了,段越心里暗暗思忖着。

山岩越来越窄,越来越湿滑,眼看就要到了顶头的岩尖处,段越的双腿瑟瑟发抖,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惊恐又绝望的情绪了,“哇”地嚎啕大哭起来。

女刺客很不耐烦,白了眼段越,冷言道:“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什么都干不了的富家乖乖女,跟个废物一样,只会耍心机玩儿手段,活着都浪费粮食,莫不如喂狼。”

说着便一把抓起段越的后腰,将段越用力地向山岩对面的那座崖壁抛去。

段越心想这下完了,真的完了,这回自己再也见不到卓展哥哥了,也见不到哥哥、爸爸和小姨了,脑海里像过电影似的出现了一张又一张熟悉又温暖的脸,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段越竟重重的摔在了一堆干草中,前胸、锁骨被摔得说不出的疼,脸上似乎也被擦破了,段越闻道了丝丝血腥味。但此刻段越却顾不得这些,赶忙回头,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自己现在正处在刚才山岩对面的崖壁里,刚刚在黑暗中,自己竟没看到崖壁上还有这么一个小山洞。

不过,凌空的山岩尖端距离这个崖壁间有一丈来宽,若是那个女刺客力道稍稍软些,自己可就真的掉下这万丈绝壁死翘翘了。想到这儿,段越不觉又是一阵心悸和后怕。

女刺客展开双臂,凌空而起,大鸟般轻松飞入洞中。

女刺客并没有理会段越,漠然地从腰间掏出火折子,一一点燃了洞壁上的火盏,向里面走去。

段越见状,赶忙爬起来躬身跟了上去,随着女刺客一起进入了里面更大一些的洞室。

这个大的洞室是个天然形成的溶洞,里面长满了钟乳石和石笋,潮湿阴冷得很,才呆了一会儿便会浑身瑟瑟发抖起来,鼻尖也僵了,跟之前三苗国的那个温暖的山洞完全不一样,十分不适合居住。

不过看里面石桌、石凳、石床等一应俱全的陈设,以及随处可见的生活用品和灯盏,这里不像是一个临时的避难所,倒像是女刺客一直以来的久居之窝。

这么阴冷潮湿,段越实在想不出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是怎么能住这么多年的。且不说做下风湿骨病,就是每个月一次的特殊时期,也是熬不过的,多半是会落下病的。

段越不停地搓着双手,小口呵着气,打量着四周。

女刺客看出了段越怕冷,轻蔑地一笑,随手从床铺上抓过一件毛皮披风扔给了段越:“穿上,别冻死了,你死了我会很麻烦,我还指着你保命呢。”

段越拿起毛绒绒的披风,贴了贴自己的脸颊,很是舒服。心里想着这个女刺客本质还是善良的,刚想开口说“谢谢”,却突然被那女刺客一把抓住脚踝重重摔在了地上。

段越“啊”地大叫一声,还没等她回过头来,就已经被那女刺客扯着一条腿拖到了洞壁边上。

女刺客从墙角拿出两条带镣铐的铁链,将段越的双脚铐起,有用铁链拴在了一根石柱上。

段越扯了扯铁链,铁链被缠得死死的,她现在的活动半径,只有着眼前这不足一米的地方了。

段越披着还算暖和的毛皮披风,抱紧双腿蜷在角落里。此时她心中的恐惧已消散的差不多了,但对自己未来的遭遇还是无法预测,心中仍有丝丝忐忑与不安。

这时,她渐渐放空的脑袋开始回想起今晚遭遇的种种,就在想到卓展的那句“你放了小越,我来做你的人质”,段越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卓展哥哥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帅呢,那凛然的表情,坚毅的眼神……果然是患难之时见真情吗,看来卓展哥哥还是在意她的,只是之前他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也许,经历了这次的劫难反而是件好事,能让卓展哥哥看清他自己的真实心意,正视自己的内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要不要什么时候再表白一次呢……

段越心里越想越甜,整张脸都像春天里娇艳的桃花般灿然盛开。

“傻笑什么呢?在想要换下你的那个小哥哥?”女刺客瞟了一眼段越,冷冷问道。随后慢慢推上自己的袖子,用湿棉布轻轻地擦着自己手腕上的血,这是段越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哥哥留下的伤。

“没……没有啊……”段越大大的眼睛快速转动着,不自然地敛起了笑容,将头偏向了洞壁。

“我告诉你,想男人没用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女人对于男人来说只不过是件能生孩子的玩物而已,哪会真的在乎。女人啊,还是自己养活自己的好,安心,自在。”女刺客将洇满了血的棉布甩手丢进铜盆里,转身去够石桌上的小陶瓶。

“才不是的!卓展哥哥才不是那样的,我哥也不是。还有,还有石川大哥,他对照影一往情深,什么都舍得放弃。这个世界上是有真情的,只是你这个冷血的女人不懂而已!”段越怒目看向女刺客,大声喊道。

“嘶哈……”女刺客将陶瓶里的药粉倒在伤口上的刹那,疼的直吸气,那张标致的脸上,五官都痛苦地拧到了一起。

段越一惊,赶忙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

“滚!”女刺客眦着牙朝段越怒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们这种乖乖女,就会用柔弱外表迷惑人,心里黑着呢。”

女刺客说着便拿过布条,一头用手按着,一头用牙咬着,熟练地缠了起来。

“哼,好心没好报……”段越白了女刺客一眼,再次将头转向洞壁。

突然,段越听到自己身后的角落里似乎有“吱吱嘶嘶”的声音。回头一看,竟发现身后的石笋上栓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啊,好可爱!”

段越赶忙回身,小心地抱起雪绒团般的小兔子,轻柔地抚摸着,将脸贴在小兔子温暖又柔滑的绒毛上,心里泛起暖暖的爱意。

那女刺客见状,起身大步走了过来,抓起兔子的两只耳朵一把拎了起来:“你倒提醒我了,差点儿把它给忘了,今晚就吃它了。抓回来三天了,再不吃,饿瘦了就没得吃了。”女刺客说着便去抽腰间的短剑。

“不要!”

然而这声“不要”还没喊出口,女刺客就已挥剑将小兔子的脖子割断。

兔身掉落在地上的干草上,汩汩的鲜血从脖腔中喷涌而出,将雪白的皮毛染红了一片。

女刺客看了看手中的兔头,也一并丢到了兔身那边,摇了摇头:“头就没什么肉了。”

段越大声惊叫着捂住了眼睛,然而小兔子身首分离的血腥画面还是不停地在她眼前走马灯地过着。段越越想越难过,竟呜呜抽泣起来。

段越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自己虽然从不杀小动物,但平时看哥哥和壮子他们打山鸡、打野兔也都习以为常了,壮子做的兔肉火锅和烤兔子自己每次也都吃的很开心。

然而今天,眼看着活生生的小兔子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被虐杀了,她还是难以接受,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小兔子。这份无端的罪恶在段越心里滋生、泛滥,逐渐吞噬了她的整颗心,让她沉浸在深深的悔恨和恐惧中无法自拔。

女刺客对段越的懦弱不屑一顾,撸起袖子,开始褪毛、掏内脏、穿树枝,然后拿到洞口的崖壁那边出去烤了。

女刺客的一套动作娴熟流畅,看来是做惯了这些事了。想来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做了杀手这行,肯定也是有苦衷的吧。段越暗自想着,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女刺客有什么误解,要不,自己试着去融化她冰封的内心?

想到这里,段越又陷入深深的矛盾和纠结中,她心里烦得很,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中。

一阵焦香的肉味浓浓袭来,段越抬起头,只见那女刺客拿着被树枝穿起来的兔子,撕下了一只大腿递给了段越:“快吃。”

段越看着烤的焦糊的大腿,再次想起了小兔子被断头的情景,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一个激灵,淡漠地说道:“我不吃。”

“故作清高。不吃你就饿着吧,自讨苦吃。”女刺客撇了撇嘴,拿着兔腿起身跳到了石床上,大口大口地撕扯起来。

段越将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侧脸看着女刺客吃东西的样子,觉得她就像一个男人一样。然而跟同样像男人的姚大花不同,姚大花是像男人的粗、痞、不拘小节。而眼前这个女刺客,其实并没有太多阳刚之气,但却有着男子一样的独立、果决与狠辣,丝毫没有任何女孩子的娇柔之气。

心念及此,段越便试探性地开了口:“春香……是你的名字啊?”

“想套我话啊?没门。”女刺客朝床下吐着骨头,并没有看段越。

段越没有打退堂鼓,她微微一笑,继续问道:“那你的家人呢,你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吗?”

女刺客没有理会段越,仍在津津有味地啃着她的烤兔子。

段越偏了偏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呢,妈妈已经不在了,爸爸瘫痪在床,也好多年没有交流过了,但我有一个很爱我的哥哥,还有一个温柔的小姨。我哥呀,平时好像跟我没什么交集似的,也不大跟我说话,但是我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总是紧张的不得了,比遇到他自己的事还要上心。其实有时候,冷漠只是表相,只是内心的暖流不会轻易流淌出来而已。”

“你……这是在炫耀,还是在威胁我?我告诉你,你那个好哥哥今天晚上没能从我手里把你救走,今后也不会,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女刺客抬眼觑着段越,冷冷说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越忙不迭地挥手,着急地说道:“我的意思是看到你自己一个人住,觉得你可能是害怕与家人或是别人相处,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你大可不必让自己过的这么苦,如果你愿意敞开自己的心扉,别人也同样会与你真诚相待。

即便是你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了,但起码还有朋友啊。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父母兄弟子女都是老天给你的,由不得你选,只有朋友和爱人这两个是能自己选的。

朋友是无比温暖的一种存在,我有一个朋友叫西贝,是个很体贴的女孩,只要有她陪在身边,我就觉得很舒心。还有在这边认识的朋友,赤、雪莲、薇薇姐……她们都是在我不同人生阶段最明亮的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够了!”女刺客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腾起跳起来,将手中没吃完的兔架连同树枝一齐丢向了段越,砸在了段越的头上。

“你真的很烦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你,再嗦一句,我就割下你的舌头喂老鹰。”女刺客气呼呼地倒在床上,蒙起被子睡起觉来。

段越被骂得莫名其妙的,很是委屈,她用手掸着自己头上的脏东西,瘪着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夜深了,石床那边传来了女刺客粗重的呼吸声,她应该是睡着了。

刺骨的冷风从洞口吹了进来,段越用毛皮披风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靠在湿漉漉的洞壁上,在无尽的疲惫和饥饿中,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