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 第三十三节 沟通的艺术

维修员继续趾高气扬地说道：“我只负责设备维修，机器坏了才是我的事情。至于预防维护这一块，有另外的一组人负责，你去找他们吧。对了……胡领班，你别忘了给我填《故障报修单》，我要拿这张东西去报工时的——月底的奖金就靠它了！”

牛小白一脸惊诧地看着这个鼻孔都快要朝天了的维修员，刚想要说些什么。站在牛小白边上的胡鸿翔拉了拉他的手，摇了摇头，并指了指牛小白办公室的方向，意思是稍后再向他单独解释。

牛小白看懂了胡鸿翔的这一番示意，尽管一肚子的纳闷，但他还忍住了……

……

“最近机加工车间的设备故障率确实有点高，牛经理，你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吧？”工程部经理鲁建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来自己办公室拜访的牛小白问道，口气中明显带有敌意。

跟其他经理办公室相比，鲁建中的办公室显得有些凌乱，桌子上、地上、文件柜里到处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产品、零部件——或是完整的，或是被解剖过的；几条黑色的划痕和两只大大的脚印，在洁白的墙上显得格外的显眼；地毯上到处都是油污，显得脏兮兮的。

鲁建中今年46岁，著名的燕京大学机械工程系毕业。他在福马公司的资格相当老，与张德业、江小伟三人合称福马集团“开国三元老”。他身高一米八左右，体重估计在140斤，身材有些偏瘦；头顶的地中海发型特别突出，瘦长的脸，戴着一副厚厚的圆形近视眼镜，颇有几分学者的风度。

牛小白连忙非常客气地回答说：“不敢，不敢！鲁经理，您说笑了。我这次是专程上门，向您讨教来了！”几乎每一句话都带一个“您”字。

牛小白之所以这么小心应对，是因为在来鲁建中办公室之前，生产领班胡鸿翔就向他交过底：不要看鲁建中一副刚强、高傲的外表，其实他拥有一颗非常易碎的玻璃心，非常看重别人对他的态度，听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是的话。

部门文化就是经理文化。听胡鸿翔说，整个工程部的作风也大概是这样的：每个人来干活的时候，不管他的水平怎么样，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人提出与他们不同的意见或者批评，工程部的人马上就会翻脸，甚至会联系整个工程部的人对那个人群起而攻之……

为了少惹点麻烦，生产部的人看到工程部的人从来都不会多说一句废话，要么有啥事情就挑重点的讲，要么没事情就沉默不语；其他的情况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道。

果然，听到了牛小白这几句客气的软话，鲁建中的表情明显多云转晴，笑眯眯地回应道：“牛经理，你太客气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像我们这种老古董，早就被时代所淘汰了！现在的时代，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鲁经理，您这么说，我可不敢同意了！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特别是像您这种搞工程技术的，越老越值钱

，因为工作经验就放在这里啊！您见过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新手，一上来就能把复杂问题搞定的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牛小白的这几句话，正说到了鲁建中的心坎里了。他昂着头哈哈大笑，许久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牛小白的这一番奉承了。

牛小白记得上次在小区门口买鸭脖，等候时和卖鸭脖的武汉小伙子聊天：“你干这一行，开心吗？”小伙子爽快地回答：“当然开心！我想砍谁的脑袋，就砍谁的脑袋，像古代的皇上一样。我能不开心吗？”说话间，小伙子手起刀落，一颗鸭头在砧板上咕噜噜地滚了很远……看到小伙子一脸满足的样子，牛小白当时就很有感悟：工作岗位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觉得自己很重要！

……

一番冗长的寒暄之后，牛小白觉得是时候谈正事了，他一脸诚恳地说：“鲁经理，我初来乍到，对公司的情况还不了解。您能不能向我介绍一下公司设备维修、保养方面的宝贵经验？”

有了牛小白刚才那一番恰到好处的寒暄，很明显鲁建中对他多了一份好感，少了一份抵御的心态。鲁建中含笑着双手抱胸，身子结结实实地靠在舒适的大班椅上，颇有感慨地回忆道：“说到了这些，我不得不说要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福马公司创立初期，董事长陈兴福先生对我非常错爱，让我着手成立了工程部，除了全面负责产品、零部件、材料、工艺等等的开发与研究这些常规工程任务之外，还全权负责公司的设备管理，包括设备的采购、预防保养、故障维修、机器改造以及决定是否报废……”

鲁建中越说越兴奋，脸上写满了自豪的笑容：“公司建立的初期，设备是我们最宝贵的家当。我们的董事长亲自下了命令，除了我们部门的人可以进行设备的维修、维护、保养之外，其他部门的人碰都不能碰！呵呵！”

牛小白在心里暗道：终于让我找到问题的所在了！没有全员参与，这恰恰是福马公司设备管理没做好的根本原因！他不动声色地说：“鲁经理您劳苦功高，对公司的成立与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我们这些晚辈非常佩服！”

牛小白的这一句话，鲁建中听得非常受用，他摆了摆手，故作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作为公司的一员，这些都是我应该要做的！虽然工程部是整个公司最重要的部门，但是离开了大家的支持和理解，我们也干不了事情啊！哈哈！”

因为牛小白早已有了思想准备，所以他也不觉得鲁建中的这一番话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地方。牛小白牢牢地记住他这次上门拜访的目的，于是沿着自己拟定的计划继续说下去：“鲁经理，工程研发的工作本身就繁杂不已，再加上设备管理，这些年来您应该做得挺累的吧？”

听到了这么一句贴心的话，鲁建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早已谢顶的头部，无奈地说：“没办法！像我这种搞工程的，都是命苦的人啊……这些年，

为了保障公司的正常运营，我们部门的人可以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比如说，我手机电话24小时不敢关机，随时待命，要是有什么下属搞不定的事情，我半夜都要跑过来处理……”

“您是我们公司的顶梁柱，要多注意身体啊！要是您倒下了，公司的损失就惨重了！”

“呵呵！谢谢牛经理的关心。不过话又说回来，好汉不提当年勇，像我这身体的精力，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我总想放手让下属工程师做些事情，可是又怕他们出漏子，我总觉得不放心……我这心，矛盾得很啊！比如说，你们车间最近的设备故障率太高了，我如果再不盯着，恐怕老弟你就要向陈总经理告我状了……”

“不敢，不敢！鲁经理，我认为目前的生产设备故障频发，主要是我们部门员工的‘5s’工作没有做好造成的。” 牛小白真诚地说。

“哦？此话怎讲？”牛小白的这一句话大大超出了鲁建中的意料之外。在他的印象之中，每当谈到时问题时，每个经理都会将责任推到别的部门身上，怎么可能这么主动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呢？

“鲁经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据我个人肤浅的了解，设备管理不单单是只有维修一个方面，起码要分为设备使用、设备日常点检、设备预防性保养和故障维修四个方面。现在的设备故障率高，恰恰是我们在日常使用、点检、保养这三个方面没有做好，而维修已经是马后炮了。”

鲁建中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说道：“这些怎么还和你们的5s搭上关系了？”

牛小白解释说：“5s中的‘清扫’是设备日常点检中最基本的活动。清扫并不单纯是为了干净，更重要的是作业员通过对设备每个部位、角落的清扫、观察，及时发现设备的潜在缺陷、损坏等异常情况。如果设备日常点检做好了，很多潜在的故障都可以及时发现，做到早发现早处理。由于发现得早，还可以让设备故障的级别降低，减少对生产效率的不利影响。”

牛小白的这一番解释说得通。鲁建中点了点头说道：“整洁是设备可靠运转的基本条件，机械的运动部位、油压系统、电气控制系统，常常会因为灰尘、污物而引起设备磨损、阻塞、泄漏、动作失灵、通电不良、精度下降等等问题，并进而发展成为设备的突发故障。”

牛小白继续补充道：“所以，为防止您所说的这种情况发生，我们作业员要经常对设备进行定期的彻底清扫，擦去设备上的灰尘和污物。这一点，我们的员工之前做得不够好，他们都只做到了清扫设备的表面部位。”

鲁建中连忙附和道：“对，对！设备的清扫不能仅局限于表面的部位，还要擦净设备的每个角落，使设备的磨损、松动、伤痕、变形、裂纹、温升、振动和异音等潜在的缺陷表面化，以便及时发现这些问题、进行妥善处理。”

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两人越聊越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