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 第三十七节 敌意

牛小白吃完了中饭，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被福马公司的管理层一个接一个地拉去开了好几场会议。

首先是人力资源部经理黄萍主持召开的，主题为“如何加快福马公司底层企业文化建设”的集体讨论；紧接着，就是物流与采购部经理江小伟召开的“库存水平与供应商管理的战略讨论”；还没等牛小白喘过气来，工程部经理鲁建中又召开了“关于防范福马公司关键技术泄露的专题讨论”；就连平时以不喜欢开会而著称的质量部经理朱林，也凑热闹似的组织了一场“关于如何提升全体员工质量意识的研讨”……

这些听起来非常高大上、实质上空洞无物的会议不但枯燥无比，还耗费大量的时间，让本来工作安排就非常繁忙的牛小白苦恼不已。他时不时地盯着自己的手表，心里盼着会议赶紧结束掉。

事后，牛小白作了一番总结：尽管这几场听起来风牛马不相及的会议，讨论的内容各不相同，但他们开会的风格却出奇一致。首先是主持人介绍本次会议的主题和背景，然后不停地询问牛小白的个人意见；再接下来就好像搞批判会一样，每位与会者轮番攻击牛小白的观点，指出他的错误之处或者不合理的地方。不得已之下，牛小白只好使出浑身解数来解释自己的观点……是傻瓜都能感觉到，大家对牛小白那种浓浓的敌意。

这种场景，有点像当年诸葛亮舌战群儒的味道。还好牛小白的管理理论功底还算比较扎实，要不然，在这些会议之中他会被攻击得非常狼狈。看来，牛小白之前在学校里努力的学习没有白费，总算在关键时候帮上他一把。

牛小白之前一直听张如兰说，福马公司的管理层成员并不团结，谁也不理会谁。但为什么这一次他们会这么团结，一致对付牛小白呢？难道在这段时间里，牛小白做错了什么事情，损害了大家的切身利益？这一点，让牛小白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时候的牛小白，突然间想起了教人力资源管理的欧老师跟他讲过的一个笑话：某动物园来了只年轻的狮子和老狮子在同一个笼子。管理员每次来喂食时，总是给年轻狮子一根香蕉，而老狮子都是一大块肉。年轻狮子心想：可能我是新来的，不要太计较。

经过三个月之后情况还是如此，年轻狮子终于按捺不住了，就问管理员：“为什么我来了三个月，怎么还是只吃香蕉？”管理员回答说：“因为你占的是猴子的缺。”

牛小白苦笑着问自己：“这些老员工显然在给我下马威！那么我这只新来的‘猴子’，到底顶了谁的缺？呵呵。”开了大半天无聊的会议，此时的他脑袋里有点肿胀的感觉。

……

牛小白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计划员江慧就喜滋滋地跑进来说：“牛经理，好消息！fg公司的那四件样品终于做好了。刚才质量部进行了全尺寸检查，所有数据全部合格！”

牛小白放下电脑笔记本，头也不抬，淡淡地回应：“嗯，知道了。”这是在他意料之内的结果。牛小白知道，如果把陆明辉搞定了，对于现在的机加工车间来说，这些样品的技术问题都不算是问题。

牛小白这一平淡的反应，显然让江慧感觉有点意外，她接着说道：“牛经理，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张fg公司的样品图纸‘地雷’可多了，要不是有陆主管这种经验丰富的技术骨干当面指导，哪怕是我们车间最厉害的操作工，也做不出来的！”

牛小白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伸了个懒腰，又旋动了几下僵硬的脖子，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让江慧坐了下来，一脸平静地说：“是的，这些情况陆主管也跟我说了。怪不得fg公司这么爽快就把订单交给了我们，却不肯安排技术人员过来跟我们的工程师深入交流，原来是张帅这小子在等着看我们出丑！”

江慧重重地点了点头，看了看牛小白疲惫的脸，她犹豫了一下，接着吞吞吐吐地说：“所以说……上次的事情，牛经理，你也不能怪汤诚……虽然他已经尽力了，可是他也没有预料到，这一张这么简单的图纸，居然埋藏了这么多陷阱……请牛经理，再多给他一些锻炼的机会啊……”

牛小白摆了摆手，果断地说：“呵呵，小慧，你放心，我没有怪汤诚。”

牛小白心里非常明白，为什么江慧会在这个时候替汤诚说出这些话。在不久前的一次闲谈之中，张如兰曾经无意间向牛小白、董小丫透露过，江慧和汤诚正在热恋之中，而且还是江慧主动进攻的。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在这件事情上栽了跟斗，江慧的内心自然非常着急，努力在找机会向牛小白解释这一切。

每个人说出来的话，都有他特定的背景的。如果离开了这个背景，人们就很难理解这些话的真正意义所在了。记得有一次，牛小白在公交站台等车的时候听到背后有两个人在说话：

其中一人语速极快地说道：“兄弟，火龙果有红心的、白心的，白心的营养价值更高；萝卜也有白心的、紫心的，白心的更受人们青睐……这样吧，看我们都这么熟了，我给你再打八折，够意思了吧？付钱吧！ ”

另一个人非常不满地回应道：“老板，你不要骗我了，你这瓜明明是没熟。”

牛小白回头一看， 原来是一个卖西瓜的老板，正在跟一个买西瓜的人在说话。在他们俩面前，放了一只已经打开了，里面却全是一片白的生西瓜……

看到牛小白这么爽快的回应，江慧顿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刚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间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请进！”牛小白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陆明辉笑眯眯地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到江慧也在牛小白的办公室里面，他楞了一下。可是很快，陆明辉又表情非常自然地说：“牛经理，这个……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这个……明天家里有点事儿，我想跟你请天假。”随即，他递上了一张早已写好的请假条。

“可以啊，没问题……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方便说吗？”牛小白一边签字，一边随口问道。

“这个……那个……我孩子这两天生病了，情况好像还不是很稳定，打算明天再带她去儿童医院看看。”陆明辉的回答有点吞吞吐吐，眼神也有点飘忽不定，显然好像在隐瞒着些什么。

牛小白当然察觉到了这一切，却不露声色地说：“哦？家人的健康最重要，你赶紧去处理吧。”上次陆明辉请假的理由也是这一条，就是因为他的请假，才闹出了汤诚编错工艺文件的质量事故。但既然陆明辉不愿意主动说，牛小白也不好问得太细。

牛小白心想：有些人拼命考上大学，然后不想去上课；有些人疯狂面试，然后不想上班；有些人买房子，然后没钱吃饭；有些人谈恋爱，然后想自由；有些人努力生小孩，然后发愁怎么养……总之，人的这一生不是给别人挖坑，就是不断给自己挖坑。不知道这个陆明辉，有没有在给自己挖坑？

陆明辉道了一声谢谢，这才如释重负地把门带上离开了……

江慧看着陆明辉离开的背影，嘴里低声说道：“什么家里有事？分明就是去面试！”她的这话表面上好像是自言自语，却似乎是说给牛小白听的。

果然，这一句看似无心的话一下子就引起了牛小白的注意，他连忙问道：“小慧，你刚才在说什么？”

江慧朝着办公室的四处看了看，确认外边没有人在偷听了，她这才靠近牛小白，低声说道：“牛经理，你可能不知道吧？这几天陆明辉一直在外边面试，上次他请假时说孩子生病了，也是假的！这个男人，真恶心！居然拿自己孩子的健康开玩笑。”

牛小白大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回答说：“上次在车间外边，他跟猎头通话的时候，我正好经过……他们的对话，不小心被我听见了。”

看着牛小白愁眉苦脸的样子，江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安慰道：“牛经理，人各有志，我们也勉强不了他，对吧？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汤诚在福马公司工作了三年多了，已经掌握了大部分工艺技术，就是欠缺那么一点点火候而已。如果有人能给汤诚点拨一下，然后再给他配一个助手，让他独挡一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我觉得，按照汤诚这种坚韧不拔的好学精神，只要你愿意给他机会，他肯定能成功的……”

……

陆明辉在撒谎，偷偷在外面找工作？回想着与他促膝谈心的情景，牛小白的心颤抖了一下。

在小时候，牛小白听过最简单的谎言，就是牛爸爸跟他说的老鼠开会。甲老鼠：“我每天都拿鼠药当糖吃。”乙老鼠：“我一天不踩老鼠夹，脚就发痒。”丙老鼠：“我每天不过几次大街，心就不踏实。”丁老鼠：“时间不早了，回家抱猫去咯……” 老鼠们这些可爱而又简单的谎言，曾经让年少的牛小白乐了好一阵子。

后来有位非常有研究精神的李老师，也跟牛小白分享了一次识出谎言的经历。话说有一天，这位李老师在路边遇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在地上写：钱包被偷，求助20元买车票。李老师很同情她，仔细看了她的高中学生证，于是拿了一百元出来。

女孩子很感激，于是李老师问她：“奇变偶不变，下一句是什么？” 女孩子一脸懵圈地看着他；

于是李老师再问：“锂、铍、硼、碳、氮、氧、氟、氖是第几周期？” 女孩子继续无语，一脸懵圈；

李老师还不死心，再问：“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是谁写的诗？” 女孩子继续一脸懵圈；

李老师抄起一百块就走，气愤道：“骗子！”……

要找陆明辉谈谈吗？此时的牛小白也是一脸懵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