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龚叔说：都是爱情惹的祸

没办法，江湖险恶绝不是说说而已，在这个人命不值钱，法度不完善的社会中生存，有时候一旦舍弃那可能就是千千万万条无辜的性命！

我无意怪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依照唐小姐所说，现在似乎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动作了吧？可否将您知道的消息分享给我们？也好让我们在日后有自保的可能。”

抬眼看了看我，唐巧妍正色道：“两个月前，龙门镖局遇袭，房屋建筑被焚毁小半儿，折损了几十名镖师。”这回答风马牛不相及，却让我的心瞬间紧紧揪起。

想小时候，镖局在陆叔的领导下，凭着区区八个人（我和璎珞姐算一个，青橙姐算两个）就敢和整个青花会作对，不光顺利瓦解这个开国以来最庞大的杀手组织，甚至将前后两任当家都给制裁了，我娘亲也有机会亲手报了我的杀父之仇；再说当初附近几个镇子的高利贷者联手进攻，在外围大肆纵火，也只是烧掉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玩意儿，让三弟苦苦黑了几个月，却也没能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谁料这一次，竟然…

想到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此时可能已经化为一抔黄土与我天人两隔，我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一个不稳就向后倒去。幸而索文昌再次眼疾手快扶住了我，堪堪保住了几分颜面。

我开始深深地自责，为什么不能抓紧时间回家？为什么要贪图路上的风景？如今家都被人给偷了，一众亲友生死不明，我却在这里流连忘返，享受着虚无的美好和快乐，便是消息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我枉为人子，更对不起镖局上下称呼我一声少东家！

索文昌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背，白敬安也紧靠过来，毕竟血浓于水，不管平日里再怎么胡闹，在那里的人终究是他的亲大哥，亲嫂嫂，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可爱小侄女，他们都还好吗？定了定神，我缓缓抬头：“不知…”

“不必担心，损失的多是些外围人员，与你亲厚的那几位都没什么大碍，据说只有你娘亲和那个害死我姐姐的温良恭受了伤，其他人倒都还好。”

这特么也叫还好？！还叫我不要担心？！你丫是在逗我呢吧？那可是我亲娘哎！还有龚叔，那是自我襁褓时就将我视为己出的亲叔叔，他们受伤了你还要我别担心？！你丫怕不是在想屁吃哦！

见我瞬间激动了起来，唐巧妍无奈地摆摆手：“别紧张，你先听我说完吗。”

似乎是凌凤的刀碰到了伤口，唐巧妍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稍微往旁边挪了挪接着说道：“要说着俩人受伤，那纯属是自找没趣儿，你那暴脾气的老娘，你陆叔就怕她出去跟人动起手来受伤，专门派了你们镖局十虎守在她门口，谁知道她竟然拿出了老板娘派头，带着十虎就出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跟人家交上了手，结果砍得太兴奋，一不小心崴了脚，还是十虎一路拖着她出的战场，十个人伤了三个，有一个差点儿连左胳膊都让人给剁下来了，咦

~”

似乎是为了描述当时的场景有多激烈，她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说到砍手的时候还煞有介事地抖了抖胳膊，就跟她自己当时在场似的。

“至于你那个龚叔，那个老混蛋更活该！叫他一天到晚的在外面沾花惹草，勾搭姑娘，还不到六十身子骨就基本垮了，去接个水救火的功夫都能把腰给闪了，真是个老腌臜，臭混蛋！”一面说，还一面挥舞着小拳头在空中愤怒地比划着，那模样煞是可爱。

事到如今我已经对这个小丫头彻底升不起一丝怒意了。想想她也还只是个孩子，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已经因为身边环境的影响开始考虑起天下格局了，我又有什么理由因为她险些要了我的命而责怪她呢？（呃呃…是不是显得我太心大了？）

“这位龚叔…是何许人也？竟然能杀了蜀中唐门的小姐，想必也是…”果真是一眼照顾不到就要出问题，这个死胖子又开始作妖了，没听人家对龚叔的恨意已经濒临爆发了吗？你丫的想死也别拖累我们几个啊！

以光速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我回头尴尬地朝唐巧妍微微一笑，不料这位唐家三小姐倒是大度，只是面上有一丝怒意，却还是强压着火气开口：“罢了，左右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今日就在此说开了也无妨，省得叫你们兄弟心生嫌隙。”

瞧瞧，什么叫微言大义？看看，什么是胸怀天下？这般大气，我要给你点一万个赞！

一面佩服着唐巧妍的大度，一面缓缓松开手向众人解释其中的缘由。这个…龚叔吧，想必熟悉的朋友也都知道，自弱冠以来就桃花不断，纵情无度，在全国各地几乎都欠下过情债。而这位蜀中唐门的二小姐恰恰就是其中之一。说起来这段感情有些不同，是女追男，两人在一起之后也确实度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美好日子。

然而与温文尔雅的唐门大公子相比，作为家中独女的唐二小姐自小被宠到大，性子也养得越发野了，与她当年那个行踪飘忽，甚至敢上朝廷命官家里抢媳妇儿私奔的爹简直如出一辙。然而倒霉就倒霉在她这野马般的性子上，平日里她就最爱四处去野，哪热闹就往哪跑。再加上当年还是玉树临风度翩翩的龚叔相伴左右，他们在山水间、草坪上、戈壁滩…种种场景都发生过一些蜂迷蝶恋的美好故事。

那一年，唐门大举改革，对机巧暗器颇有研究的唐二小姐自然也参与其中。小两口原本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既不会受外界干扰，又有合适的地方实验成品威力。却不想自小在火药堆里长大的唐二小姐竟会一着不慎加错了剂量。眼见爱人粉身碎骨，痛苦的龚叔恨不得立刻自尽相随，却被一旁听到动静赶来的几位路人拦住，这才保住了我龙门镖局现今资历最老的一位镖头。

从那以后很长时间，那个梦幻的名字时常被恭叔挂在嘴边，成了他挥之不去的痛苦回忆。收到消息的唐家人更是悲痛不已，难得倾巢出

动将大半个唐门置身于光天化日之下，将整个龙门镖局围得水泄不通，只为还唐家二小姐一个公道。

当时的我还没有出生，据我娘和一些见识过当时场面的老人们说，那一日足足上千号人将镖局附近的大街小巷甚至屋顶都给站满了，许多不知情的人都根本想不到，传说中的唐门摆出如此巨大的阵仗只是为了寻一个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师讨个说法而已。

当年的镖局还是我那未过世的爷爷佟伯达当家，正值鼎盛，虽然大伯外出游历未归，可他所培植的势力却一直忠心耿耿地留在镖局。不算各地的分号，光本部里里外外就有七百多号人手，再加上汉中老宅的力量足足凑了一千三百多人齐聚云南，严阵以待。

然而面对以暗器见长，且素来凶名赫赫的蜀中唐门，这些平日里主要还是和劫道的路霸山匪打交道的镖师们还是有些发憷的。虽然镖局一直号称铜墙铁壁，易守难攻，可唐门功夫的要诀就在于无孔不入，来去如风，如此众多的人数更容易成为活靶子。

反观唐门方面，虽然是上门寻仇，而且公然现身，却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人人身披当年诸葛丞相改良过的藤条软甲，就连鲜少露面的铁甲阵都搬了出来，摆明了态度是要和龙门镖局死磕到底。眼看事态愈演愈烈，民间、官家和江胡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在普通百姓们眼里，这就是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戏，据说有不少人都从外地赶来，专门为了一睹两大势力的交锋盛况，将整个束河镇的宾馆价格抬高了近十倍。

而对于朝廷来说，龙门镖局乃是当时的第一大镖局，在京西、圆通等新生代镖局崛起之前民间和官家、黑白两道的诸多货品都是由龙门镖局经手的，故而，龙门镖局，要保。可是另一面，唐门虽为江湖门派，而且在外面树敌众多，声名狼藉，却架不住贪心不足蛇吞象，朝中许多重臣甚至宫中都曾雇佣过唐门杀手，落下的把柄实在太多，故而，蜀中唐门，不能动！一时间左右两难，朝堂之上也分成了两派争执不休。

再看江湖方面，形势更加混乱。爷爷在世时广结善缘，好友遍天下，各行各业都有不浅的关系，事情刚发生就赶来支援的江湖团体也为数不少；反观另一边，唐门的铁血手腕有目共睹，恩威并施之下也笼络了不少江湖势力为己所用。此次行动唐门号令一发，从四面八方亦赶来了数以千计的江湖人士前来助阵，因为一段爱恨纠葛惹出来的小小纷争一时间竟演变成了席卷整个大明武林的激烈冲突。更何况还有不少中立势力正在一旁隔岸观虎斗，正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但凡其中一只倒下他们就会一拥而上瓜分其势力，若是还有机会的话甚至可以连另一只都趁势吞了，岂不美哉？

后来有一日我也与龚叔聊起过此事，谈到当时的激烈场景时，龚叔眯缝着眼睛眺望远方，良久才总结出来一句话，很简单，就七个字：都是爱情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