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被虐也疯狂

贺六浑心里肯定觉得大鸿胪李彪想多了，一个文人的比拼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是围棋，八竿子打不着。在这个年代，刀把子才是硬道理。一盘围棋输赢，能够决定战争胜负？能够抵得过雄兵百万？所以，根本不在乎。

就像这个瘦弱的范宁儿，能有什么力量？就会下个围棋而已，一刀过去，什么都没有了，哈哈哈。想到这里，贺六浑转过身去，看一下那边的局面。

哎呀，不得了不得了。

崔蒿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要知道崔蒿一向自命清高，尽管已经和贺六浑兄弟一样相处。但是那种骨子里的傲气还是能够感受出来。比如说，他就一定不会光膀子喝酒，一定不会和兄弟们大呼小叫，一定不会和那些军人打成一片。最典型的表现就是在《爱莲说》中有句话，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明显流露出瞧不起劳动人民，你再解释白丁是什么含义都没有用。

所以很多时候，在贺六浑看来，崔蒿有点作。一定要保持高雅，干净，风度等等。但是，还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手下的兄弟们还怕崔蒿。中国古代的农民，是骨子里那种羡慕，认识字，文人嘛。实际上，孝文帝改革，不也如此。鲜卑族的汉化，其实骨子里也是羡慕文化。

更关键的是，每次遇到大事，故作镇定，就是诸葛亮的那种云淡风轻害死人，搞得所有文人都是那种轻摇羽扇，独步天下的味道。

但是，现在的崔蒿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

嘴角狰狞，眼睛突出，青筋直面，手捏紧拳头。而且更可怕的是泪流满面，不对，是汗流满面。你想象不到，居然一个文人，自诩为才子的文人，汗流满面的样子。

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掉在地上。没有声音，但是震耳欲聋。

贺六浑的手拿着杯子，愣在那里。怎么会这样？这还是那个崔蒿吗？

李彪倒是习以为常，轻声说道：“国公，过去看看？”顺便手指头按住嘴角，虚了一声。于是 两个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范宁儿与崔蒿，两个人完全不顾及他们。他们两个眼睛死死的的盯住棋盘。范宁儿坐在那里凝视，一动不动。而崔蒿举居然抖动，是的，身体在微微抖动。一只手拿着棋子，想摆放，又不知道往哪放。就这样手一直举着，抖着。

贺六浑再往棋盘看去，黑白纠结交错，自己也是跟着淡然大师学过围棋的，但是这个棋面还是看不懂。斜眼看大鸿胪李彪，居然紧皱眉头。

良久，崔蒿长叹一声，弃子告负。

范宁儿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可以让五子。”这真的是直男，太不懂事了。

崔蒿差点没有一口血喷出来，摇摇头，一声不吭。

李彪连忙解释道：“国公，小范先生心直口快，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按照常理，大鸿胪可以不鸟崔蒿，但是打狗看主人啊。更何况这次去南朝，主要的安全还是靠贺六浑。

哪知道范宁儿接着说道：“是五个子，你已经不错了。”

李彪尴尬道：“小范先生，一上棋桌，定会全力以赴。崔先生莫在意。”

崔蒿又长叹一声，说道：“受教了。崔某定会继续努力，苦练棋艺，以求再与先生一会。”

范宁儿接着说道：“你下棋布局不错，但是细战过于拘泥，又缺乏韧劲。”怎么回事，小孩子点评大人，还那么轻描淡写。

崔蒿站起身来，拱拱手刚想说点什么。

“没有五年的努力，你不用来和我下。”范宁儿说的太直接了，直接把人憋死。

贺六浑刚想说点什么，毕竟崔蒿也是自己人，也是头号谋臣。就这样被一个小屁孩折腾。

可是，崔蒿居然笑道：“小范先生说的真对。崔某定当努力，力争下次能有和先生下棋的机会。”还就认了，心悦诚服。

出门之后贺六浑才发现，崔蒿居然把这盘棋带出来了。

还没有等贺六浑安慰，崔蒿说道：“小范先生的棋艺局面开阔，轻灵多变，思路深远。寄纤农于滔泊之中，寓神俊于形骸之外，所谓形人而我无形，庶几空诸所有，故能无所不有也。一气清通，生枝生叶，不事别求，其枯滞无聊境界，使敌不得不受。脱然高蹈，不染一尘，臻上乘灵妙之境。”看来感悟很深。

贺六浑笑道：“崔先生说点我能听懂的。”

崔蒿继续叹道：“小范先生对局时考虑全面，判断准确，力争主动，变化多端，不以攻杀为主要取胜手段。我的那条大龙，不知不觉已经被围困住，动惮不得。再不弃子，那就难看了。”

贺六浑心里在想，你这个家伙长吁短叹，就一个晚上，把这么多年的气都叹掉了。安慰性说道：“崔先生别在意，围棋而已，又不是军国大事。”

崔蒿正色道：“国公，围棋之格局大矣。一则下围棋需想象力和前瞻性。要做到心中有数，思考出之后的局势变化。二则及时寻找对方下棋的失误和弱点。 三则要及时应变，能够破局。四则要 占据先机 。这些与行军打仗如出一辙啊。”

贺六浑还想安慰一下。崔蒿接着说道：“我先回帐篷，把这局棋记录下来。”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了跟出来的李彪，贺六浑问道：“大鸿胪， 围棋真的有那么大魅力吗？”

还真的有。古人常以“琴棋书画”论及个人的才华和修养，其中的“棋”指的就是围棋。 为人们形象比喻为黑白世界的围棋， 是我国古人喜爱的娱乐竞技活动，同时也是人类历史上最悠久的棋戏。由于围棋将科学、艺术和竞技三者融为一体，有发展智力，培养意志品质和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思想意识的特点。东汉的马融在《围棋赋》中就将围棋视为小战场，把下围棋当作用兵作战，"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当时许多著名军事家，像三国时的曹操、孙策、陆逊等都是疆场和棋枰这样大小两个战场上的佼佼者。

就像现在球迷一样，任何一种游戏都是如此，更何况带有文人色彩的围棋。

李彪笑道：此次去南朝，那边风气更甚。如果没有小范先生，我等在南朝寸步难行啊。“

南北朝时期玄学的兴起，导致文人学士以尚清谈为荣，因而弈风更盛，下围棋被称为“手谈”。上层统治者也无不雅好弈棋，他们以棋设官，建立"棋品"制度，对有一定水平的“棋士”，授予与棋艺相当的“品格”(等级)。当时的棋艺分为九品，《南史?柳恽传》载：“梁武帝好弈，使恽品定棋谱，登格者二百七十八人”。所以李彪说的完全没错。

告辞之后，贺六浑走在清冷的军营，突然间有些感悟。这就是文化的力量吧。难道这一次去南朝，还真的就是学围棋去了吗？

接下去的几天，崔蒿完全变了个人。最大的变化，就是见到每个人是真的客气了，就连贺若敦都觉得，是不是撞邪了，每次见面都客客气气。另外，就是不停的往范宁儿身边靠。不是送点吃的，就是问候是不是要在哪里休息。还有时不时拍下李彪的马屁，与李彪谈笑风生。

搞得贺若敦都问，师兄，崔先生是不是要投靠李彪去了。

而晚上安静下来，崔蒿就看着棋谱，那个自己记录的棋谱，一晚上不动弹。

一番棋，就能够这样改变人？

接下去，更是不得了。使团里的文官都托李彪搞个机会，与范宁儿对弈一番。结果当然是出奇的一致，都被范宁儿杀得片甲不留。而且更糗的是，范宁儿高挂免战牌，不玩了。这都一群臭鱼烂虾，什么水准，不要拉低我的下限。

可是，被虐也疯狂。

这些被击败的文官，居然就像后世的追星族一样。每天晚上没事就来中军帐篷报道，就算范宁儿不理，一个人独自在那里看棋谱。这些文官也都是围成一圈，默默关注。

当然，舔狗一般的事情更多了。这些文官，包括崔篙在内，送的礼物那是数不胜数。而且都还不是贵重物品，都是文房四宝笔墨纸砚等物品，甚至还有送美婢女的。

是真的送婢女，而且是贴身的。等贺六浑知道的时候， 那个美婢女已经在伺候，又知寒问暖，察言观色。至于范宁儿，真的是云淡风轻，根本不理。这些事情都是李彪在处理，他的眼里只有棋。

当然，很快这个婢女就把范宁儿的棋谱，抄录给这些文官。原来，不仅仅是婢女，还是间谍。真是的为了围棋，无所不能。

这些都是贺六浑观察到的！

因为崔篙这些天基本上都是围绕着棋谱过日子，大量时间都是和这些文官混在一起。拿着棋谱，摇头晃脑痴迷不悟的样子，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然，就像现代某些追星妹一样，连身体都可以给，更何况这些呢。

男人疯狂起来，真的是老房子着火，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