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斯水洛神

书生站在那里注视秦叶迈步东去。

默然轻语一声：“倒也，倒也。”

话音才落，秦叶便觉得身体一软，眼前一黑，直直昏死过去。

那书生摇头道：“不听书生言，吃亏在眼前，也不知从哪得到的秘籍竟已修到天门关外，你不好生养气破窍出关，还和人动武厮杀，这一身元气十不存一，身体早已到达极限，现在昏了吧。”

书生要去扶秦叶，可没走几步又退了回来，对毛驴道：“那老头子让我在炼出本命剑丸前不要沾染因果，那我是救还是不救呢？”

毛驴哼唧低头边吃草边叫唤着，书生则在迈步与撤步间纠结。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我若见死不救，与这畜生何异，驴玩意的就知道吃，还不跟我过来救人。”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书生决定还是得救人，三两步走到昏迷的秦叶身旁，探手又是掐脉又是点穴，忙活一阵子后，书生忽然嘀咕起来：“不太对啊，他体内元气怎么自己就淬炼出来了？”

“这样也好，你自己就能恢复，也省得我进去县城，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便去那破庙住一晚算了。”

书生将秦叶扶到驴背趴着，自己牵着毛驴向城西走去，他想去北边岐山，又不想进县城，便只能绕点路走。

因果这东西，沾上就牵扯不清。

唉。

……

在岐山县城外几十里外有一处荒坡，书生牵着毛驴走到荒坡下的茶摊边，随手从怀中的钱袋荷包里摸出一串铜子，丢给贼眉鼠眼的伙计后便说道：“上点茶水肉食来，另外再打包一份。”

收了铜钱，那伙计便眉开眼笑的忙活起来，在摊主不查的时候，摸下一枚铜子丢入自己的鞋底藏着，书生见了微微摇头，坐在茶桌上看着蔚蓝天空一轮圆月由东升，如今不是中秋也到十五月圆，心中难免多了些忧愁。

在茶棚吃了点东西填好五脏庙，书生牵着毛驴默默沿着一条小道进了山林，林立原本漆黑，但皎月如灯照见前路，书生也是胆大之人，从山间孤坟边走过，看着青幽鬼火，还得嘀咕一声：“过去好像没这个坟的，不知道是谁埋在里头。”

虽然心中好奇，但书生可没挖人苦坟的癖好，手轻轻抚摸在毛驴脑袋，一团淡淡白光落在它的眉心，只听书生宽慰道：“几只孤魂野鬼，没什么好怕的。”

不多时，书生便见到前方有个高大黑影出现，借着月光看去似乎是个破旧庙宇。

书生牵着毛驴走到破庙前，轻叹一声道：“许久没回来了，竟然已经破败成这样子。”

这破庙只是普通的山神庙，三丈长两丈宽，屋檐早就倒塌，墙壁也只剩下三面，书生牵着毛驴走进破庙，看着满地碎石枯叶，只得摇头道：“有得忙咯。”

将驴绳拴在门柱子上，扶着昏迷的秦叶靠在墙边后，又将剑和包袱取下，而后拿出一根蜡烛，点燃后破庙中就多了些许生气，神台上的石像早就倒塌，书生将烛火放在神台边，莹莹火光照亮了整座庙宇。

青山不怕低，有仙人则名，入庙不怕欺，有香火就行。

书生挂剑在红墙，可退山中魑魅魍魉。

看着仍在昏睡的秦叶，书生默默盘坐在地，借着昏暗烛光翻看着经书，夜至深时，怅然入梦。

白月光清清冷冷的照进破庙，那莹莹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曳，夜枭在林间怪叫，秦叶入了梦乡。

在梦里。

秦叶看见擎天大山，看见翻腾大江，看见了青山绿水和驻足江边的女子。

女子望着长江大河滚滚东去，永不凝结的江面上有雾如气蒸腾，秦叶记得自己曾做过一个相似的梦，梦中见过这般场景，也见到有个白衣女子，看着巨舰远去征战。

“楚钰？”

秦叶尝试的开口喊她，他的话才刚出口，那女子便转身看了过来，秦叶觉得她似曾相识，但真要说起，他如何会认识这样美若天仙的人？

“乾天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轩妃……”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见到驻足江边的女子，秦叶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篇翻看药书古籍时所见的诗赋。

其赋名为《洛神》，是一位古之才子为心中牵挂女子所书，传世千年而不绝。

秦叶见她，犹见诗赋中所述的洛神，这眉眼唇齿岂是凡人可能拥有。

听见秦叶的呼喊，那女子默然摇头，伸手遥直远方擎天大山后，化作点点清光洒落飘散，秦叶伸手去抓，又如何能握住记忆里的流沙？

这大江高山是何处？这白衣女子又是谁？

秦叶想要仰天长啸，但最后只能默然落泪。

这一滴泪，是红色的血泪！

秦叶双眼通红，身上冒着青光，一阵天旋地转后，秦叶又出现在了另外的地方。

天地白茫茫的，秦叶对这里很熟悉，正是没有发生变故前的玄妙梦境，如今他知道这里叫太虚玉境。

行走在太虚玉境，天空是青苍之色，大地如玉净白，没有半点死寂枯败，秦叶看到身前有处建筑，默默走向了那里。

等秦叶能看清时发现那建筑竟是一片宫殿，坐落在苍墨色的山崖边。

在这片宫殿前殿之下，有着两个丈高石龛，石龛呈现红黑色，四面皆是石壁，其上有两层四角飞檐，石龛之中有火光跳动，亦有寥寥青烟飘上天。

“长相思，毋相忘，同心永结，常乐未央。”

秦叶听到有声音从这九阶石台上的宫殿中传出来。

“殿下，圣地派遣凰天君送来了一样东西……”

听着声音，秦叶见到那宫殿的大门被推开，从中走出了一个稍显清瘦的女子。

秦叶看她缓步走下石台，手捧一个红黑色木匣越过自己，往那青苍墨色的山崖走去，秦叶跟着这女子行走到崖边，在那里有还有一道青衣身影伫立。

秦叶看不清那人面容，但感觉上应该是位女子，走在秦叶身前的清瘦女子单膝跪地，将红黑木匣高高举过头顶，秦叶便见崖边女子悠然转身，而后与他四目相对。

“我等了你太多年……

“久到山河破碎，苍穹殒灭，沧海桑田，轮回变迁。”

“我问你……”

“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