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漂流

“爹爹，你回来了？”一个女孩跑向了门口，她头上扎着的两条长长的马尾辫轻轻地摆动着，像两笔用墨色勾勒的线条。

木门被拉开，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那里，他才五十出头，脸上的皱纹却是极深，背部有些佝偻，发色灰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上许多。他的脸上本没有太多表情，但是看到向自己跑来的女孩时，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这笑看上去很暖，那些深深的皱纹也像被化开了似的，淡了许多。

“沐婉昨天晚上一个人待在家，怕不怕？”男人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半开玩笑地说道。

“爹爹，我都十五岁了！而且这也不是你第一次出远门了。”女孩嘟了嘟嘴。

“哈哈，那等沐婉再大一些，爹爹就带你一起去临涛城。”男人说着，把自己肩上的行礼放下，从怀里掏出一只刷着金粉的木质面具，挂在了墙上。

女孩扬起头，看向墙上的面具，每年的这个时候爹爹都会带回来一只挂在墙上，现在已经挂了满满一大排了。

“沐婉，把漏具准备好，我们马上开工。今天天气比较好，得好好工作啊！”男人说着，活动活动酸痛的手脚，他连夜乘马车转步行从临涛城赶回来，就是为了能够尽早开工。

“爹爹赶了一晚上的路，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沐婉自己一个人来就好。”女孩说着，上前拉住男人粗糙的大手。

“哈哈哈，不要紧，我没事的。沐婉你想啊，今年我们再存上一大笔钱，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就够送你去星海阁了。那时候啊，我们的沐婉就不再是一个小丫头了，会变成全城最厉害，最美丽的仙女啊！”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愉快地摸了摸女孩粉红的脸蛋。

“爹爹，其实......其实我后来想了一想，不去修什么仙，就一直陪在爹爹身边也挺好。那样子我们也就不用辛辛苦苦存钱了，生活也能过得更好。爹爹捞沧絮本来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的，但是为了我就......”女孩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嘿，沐婉，你听我说，”男子轻轻抓住女孩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当年你父亲不是在信上写过吗？他说，一定要让你成为一名优秀的修仙者。他说只有那样，你才能回去救他。最近生尘岛那边的消息你也听说了，现世那边......”

女孩的眼睛有些湿润，那些亮晶晶的东西非常柔软，若是再多说几个字，眼眶一定再管不住它们了。让它们流出来可不是好事，男人是知道的，他及时地停止了嘴上的话。

“总之，你一定要去星海阁！你父亲费了那么大劲让你拥有了修仙能力，你是不是应该好好珍惜呢？”男人说着，抓住女孩肩膀的手轻轻用力，像是在给她鼓气一样。

“嗯！”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她的牙齿咬着自己的嘴唇，渗出了一丝鲜红。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可不能误了时辰！我刚刚在外面看了看，江水流速不快，很适合打捞呢！”男人的背虽然有些佝偻，但是他此刻却看上去非常伟大。

女孩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她的胸部十分饱满，一点都不像穷人家的孩子，这身材似乎也有些不符合她的年龄。转过身，她从后屋的储藏柜里拿出了两件看上去非常复杂的银质工具。

这种银质工具叫做“漏具”，是专门用来打捞沧絮的。漏具主要由两个部分组成，一个是带有两条皮质背带的金属匣子，另一个是梯形的金属膜。这两个部分中间有一条长长的手腕粗细的金属管进行连接。使用的时候，把金属匣子背在身上，一只手擒住金属管，控制梯形金属膜的朝向，以此对准江水流动的方向，进行打捞。

梯形金属膜是特制的，上面有极细的小孔，当江水流过后，沧絮会被金属膜阻隔，残留在表面，而剩下的江水则会顺着金属管道进行进一步的过滤，最后流进身后的金属匣子中。这些储存在金属匣子中的水也具有水属性灵力，同样有利用价值，但是不方便处理与运输，价格和沧絮比起来也差了很多，所以打捞沧絮的人在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会拉动金属匣子旁的一个铁环，把匣子里的水排出去。

这些匣子里的江水就被称为“沧浪水”。

一般工作了半个小时左右，就要从江水中出来，滤一次膜。所谓的“滤膜”工作就是把金属膜上的沧絮给刮下来。漏具的梯形金属膜设计得十分巧妙，在金属膜背后有一个小机关，只有扳动这个机关，就可以让金属膜短时间内立刻绷紧，一层薄薄的白色沧絮就会从金属膜上脱落下来。

在一天的打捞工作结束以后，人们就会将这些一层层的白色沧絮拿到太阳下晾晒。等它们晒干以后，就会变成一张张像宣纸一样的东西。到了一月份，人们就会将这些沧絮叠好，带到各个大城的材料铺里去售卖。

漏具几乎是纯银打造的，所以价格不菲，不是一个普通人想买就买得起的。男人以前是种田，养牲口的，后来为了买这两件漏具，把田地和牲口全部卖掉了。不过现在他每年赚的钱可比以前多得多了。

女孩把那件稍微大一点的漏具递给了男人，自己则穿上了另一件较小的。别看她个子不高，做起事来反倒很利索，她从小过着不努力就会挨饿的生活，早已经习惯了。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向屋外走去。这是一件木头搭成的小屋，不大，只有四个小房间，但是却非常温馨。屋外种着一棵槐树，枝条密杂，但是由于到了冬天，不剩一片绿叶，看上去有些寂寥。

这木屋坐落在一道不深的山谷内，在离屋不到百米的地方，沧浪江拍打在岩石上，激起雪白的美丽浪花。这只是它流经小山谷的一道支流，但却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带来财富，浪花中素白的沧絮在父女俩眼里就是黄金。

女孩和男人走到江边，脱掉鞋子，赤着脚站在江水中。岩石的缝隙就像专门为他们设计的卡槽一样，防止他们被江水冲走。他们就这样一手握住漏具的金属管，一手拿着梯形金属膜，开始了今天的打捞工作。

低下头，看着混浊的江水流进金属膜上的细小孔洞，白色的沧絮慢慢在膜上积累，女孩露出了愉快的微笑。不少水花溅到了她的身上，打湿了她的衣衫，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寒冷，沧浪江是暖的，就像自己站在火炕旁一样。

水滴在她的脸上凝成一颗颗小小的珍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她可没有那些城里的女孩身上华贵夺目的首饰，但是大自然却拥抱了她，将她打扮得满身都是珠光宝气。

“咦？”女孩突然愣了一下，一张被江水浸湿的纸片吸在了漏具的金属膜上。

这是？女孩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片揭了下来，发现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纹路。整张纸片虽然打湿了，但是这些纹路仍闪着微光。这难道就是修仙者们常用的符咒吗？

一个影子从江上游漂了下来，正好撞在了女孩的脚边，被岩石给卡住了。

那是一个人！女孩惊讶地差点叫出声来。她弯下腰，轻轻将那人撒乱的，湿漉漉的头发捋开，露出了一个苍白的面孔。

“爹爹！他还活着！”女孩放下手中的漏具，将那个从上游漂下来的人抱住，对身后的男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