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章:风萧萧兮
类别:
其他
作者:
沽梦师字数:4132更新时间:22/07/25 12:06:33
离开了紫禁城,奎木狼去了仲西侯的府邸,他今日要做的,是去请教。对,是去请教,向一个晚辈请教。
奎木狼见到仲西侯的时候也是感到意外,这西地汉子的右脸,竟多了三道血痕。血痕才结痂,在这张黑脸上显得尤为突兀。虽才结痂还未成疤,可不知是因为仲西侯生的太黑,还是这三道疤太过狰狞,竟让仲西侯多了几分匪气。
仲西侯看到奎木狼这般盯着自己,也是不由尴尬得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随后道:“道长见笑了,道长既然星号奎木狼,当知道,狼,怎么也养不成狗。”
奎木狼一听,也是微微一笑,回道:“狼若养成了狗,那倒也是悲哀。”
这时候在一旁吃着点心的花少红插了句话,听他道:“早就让侯爷踹了这狼崽子,咬过一次,反倒还咬锋利了牙齿。这第二口咬下来,还真狠啊。侯爷同这狼崽子,当真是农夫与蛇,暖了蛇身,回头就是一口。”
仲西侯轻轻一声咳嗽,花少红也不再多语,仲西侯给奎木狼倒了杯葡萄酒,随后问:“道长来此,可是为了小师弟?”
奎木狼摇了摇头,也不好卖关子,直接答道:“仲城主,可度过天劫?”
仲西侯正要倒酒,听到这话,捏着酒壶的手停在了那。花少红侧头过来,手上正拿着一块锅巴,也是愣愣看着奎木狼。
这等询问,同索要功法,差别不大。
打破这份僵持安静的,是一声清脆的锅巴咬碎声。随后锅巴在嘴里咀嚼的声音,仲西侯开始倒酒。
奎木狼自知唐突,继续道:“听闻墨家度过了劫难,而仲城主不曾出手,贫道替仲城主杀了两个老僧,可算人情?”
仲西侯点了点头,不予否认。
奎木狼见仲西侯认账,继续道:“虽不知仲城主为何会与山野寺庙的老僧有何恩怨,贫道杀了就是杀了。也知问仲城主这般问题,实在无礼,只是······”
仲西侯却笑了,奎木狼没有反应,花少红则有些傻愣,侯爷今日是不是酒喝多了,傻了?果然如此,伤着了,就不该喝酒。
收了笑声,仲西侯随后道:“道长不必顾虑,说来有趣,听孤那些师兄说过,在他们那个年代只有修仙者到了一定境界,才会有天劫一说。沧海桑田,不知为何,到了我们这年代,不过武夫,到了一定境界,竟也要受天考验。这也都是外话,道长想问就问,仲西侯,定当还这人情。”
花少红要说什么,却有一只手捏着一块糕点堵住了他的嘴,随后两条健硕手臂一把把他拖离了这里。那塞糕点同动粗手的自然是诡王同风灵王,任是花少红如何不服气,终归抵不过花少红的力量,只得悻悻离场。
见没了扰清净的人,仲西侯微微抿了口葡萄酒,随后手一伸,一个请的动作。
奎木狼见仲西侯豁达,自然也不藏掖,直接问:“仲城主可能说一说,天劫将临的前兆?”
仲西侯一口气喝干净了杯中酒,随后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把玩着夜光杯,想了想,回道:“面见死亡,道长可有这等感觉?或说,呼吸不得。”
奎木狼自明白仲西侯的意思,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压迫感。
“那,天劫临身,怎么个样子?”
这次仲西侯说的干脆,听他道:“孤所经历,为三道天雷。第一道瀑布倾泻之后,四肢无感。第二道万马踏过,胫骨具损。第三道煌煌天威,神魂不定。据闻,每个人所经历的,皆有不同,纵然孤告诉了道长,怕也没多大用处。”
奎木狼站起了身,作揖行礼,随后道:“谢过仲城主,贫道已经知晓,也就不叨扰了。”
奎木狼正要转身离开,却是仲西侯喊住了他,这西地黑脸汉子问:“道长,不想先去看看小师弟么?”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仲西侯同萦如歌的关系,那奎木狼又如何会不知,他未回头,只是
声清冷,好似故作洒脱,道:“看来仲城主是看出了什么,牦牛将死,自寻墓地。贫道不知生死如何,何不得以残喘,再去见他。”
“孤倒认为,有想见的人应当去见,有想做的事,也应当去做。”
奎木狼依旧未转身,却是哈哈笑笑,随后道:“这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么?侯爷说的有道理啊。”
对于奎木狼突然的称谓变化,仲西侯倒是不由微微一愣,随后也释然,继续问:“那道长是打算现在去找小师弟么?”
本以为奎木狼是想通了,可出乎意料的是奎木狼依旧是摇了摇头。奎木狼好似也猜到了仲西侯会不解,就解释道:“尊者为修仙大家,今日临城,明日昱城,他寻我等亦如探囊取物,我等寻他可不知他今时今日人在何处。”
仲西侯微微皱眉,随后问:“若小师弟受了重伤,会去哪儿疗伤?”
这一句话出,奎木狼立马回了头,他问:“如歌受了重伤?”
仲西侯不由觉得好笑,既然墨家的事情解了,那自然会是他萦如歌出手相助。可虽然这劫难过了,萦如歌想安然过去,想来也是不可能。仲西侯自然想不到,这次去墨家的那些修仙者,在他那几位师兄眼中,与凡人无异。
“你想想便是,我猜小师弟的体魄再受千次万次的伤,也要不得他命。”
想到这,奎木狼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道:“不是天鸾峰就是祈年殿了。”
仲西侯也站了起来,随后道:“走,孤带你去这两个地方,孤也有些天没见着小师弟了,奇怪,竟也有那么些想念。”
奎木狼不解,要问,却被仲西侯给拦住了,听他道:“知道孤这秘密的不多,孤也是看在你待小师弟真诚才帮你这次。若你有良知可莫泄露了孤的秘密,另外,孤自幼恐高,同你这去,你也得做好意外殒命的准备。”
不等奎木狼要说什么,却是身子轻飘飘,随后受不了体内气压变化,竟一下子昏死过去。
等奎木狼再醒来时候,已经身处一座山峰,这山峰上有个湖,本该是人工开凿的湖如今已经形成了自然规律。在另一边,有齐齐一排木屋,透过窗子看去,里头的布置也相当简单。
奎木狼自然认得,这儿是天鸾峰。可自己前一脚还在金陵,两眼一闭再一睁,竟会到了天鸾峰,也是奇怪。
他张望一番,看到了正在远眺的仲西侯,只得问:“莫非侯爷也同尊者一般,懂驭兽的本事?”
仲西侯见奎木狼醒了,也转过了身子,不转过来还好,转过来倒也吓到了奎木狼。这西地汉子的脸本该黝黑,如今竟有些惨白,好似才受了惊吓。可黑终究是黑,再怎么惨白也没法变成文人公子那般。仲西侯的脸惨白,脖子依旧黝黑,那样子,像极了画了张脸谱,有趣有趣。
仲西侯看到奎木狼被吓到的表情,也猜测道了什么,随后道:“孤帮了你,若要笑话,亦或将今日之事外泄,那你这人就当真不厚道了。”
奎木狼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侯爷是如何知道天鸾峰位置的?”
“不曾来过,可你暮寒楼的大大小小山峰,孤虽不是了然于胸,但也七七八八。既然小师弟不在这天鸾峰,那势必是在祈年殿了。可听闻祈年殿里多是女子,我们这俩糙汉子过去,怕也不恰当。”
奎木狼随手一指,道:“过了这山,便是祈年殿。那里有条铁索,踏过去便是。”
仲西侯看了看那铁索,不过她手臂粗细,又看了看铁索下头,深不见底,若一个失足摔落下去,还不得粉身碎骨?
“侯爷这是怕了?”
仲西侯竟也不否认,随后道:“孤有名言,自幼恐高。孤非完人,有点缺陷也属正常,不如你自个儿过去,再后你要去何处,也同孤无关了。”
奎木狼点了点头,也不再缠问什么,就自顾自向铁索走去。
山顶的风总比山脚的要凛冽些,风扬起了这道人的袍子同头发,看这背影,仲西侯竟觉得有几分昔年剑客赴京的感觉。
“哦,这可算是风萧萧兮易水寒?”
仲西侯伸出手去感受这风,随后他闭上了眼,这风缠绕过他的手指,竟是无比温柔。也是这时,有个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小西侯,你这些时日倒也猖狂,是耐不住性子,想向他人炫耀么?”
仲西侯不曾回头,也未睁眼,只听声音他就知道是橙袍女子。
“你感受不了风的温柔,又如何能够见到你?”
“风会温柔?可是有人说过,风如寒刃,实在讨厌。”
橙袍女子的话带着几分打趣调调,仲西侯也不恼怒,语气之中竟透露着几分撒娇,听他道:“谁还不曾是个孩子呢?”
橙袍女子一听仲西侯这话,也是掩嘴笑出了声。听她的笑声,如银铃清脆,伴着风声,更令仲西侯神魂舒畅。
奎木狼到了祈年殿,拦守的将士自然认得奎木狼。这些将士不一定能认全天鸾众,可奎木狼他们可不会认错。毕竟能到祈年殿的男性,数量不多。也不阻拦,就直接放行。
知道奎木狼来了祈年殿,萦如歌牵着秦月儿的小手就出来见他。
见到萦如歌第一句话,奎木狼却是笑说:“尊者,饮酒乎?”
虽知是二人见面打趣的语句,可秦月儿依旧秀眉微蹙,好似不悦。奎木狼眼睛尖,就打量了萦如歌一番,他虽然已经沐浴更衣,但虚弱劲未果,可想而知受过的伤得有多重。
萦如歌也知秦月儿有些怒意,回道:“今日不饮酒,给你沏壶好茶。”
“好。”
或是奎木狼本就少语,不似参水猿那般叨叨不休,又或是萦如歌身体未愈,竟没听出奎木狼今日变化。
等侍女沏好了茶,秦月儿为众人满了七分,这两个大男人竟都是一饮而尽,全无半点讲究。还是秦月儿先看出了奎木狼的异常,问:“知途大哥今日怎的心事重重?”
她这一说,萦如歌也不由上了心,问:“知途,你有心事?”
奎木狼不会瞒他,却也不想实情告知,就直接摘下了面甲,露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说实在,奎木狼虽然有些年纪,可他这张脸一点也不显老,若是不知,还以为这头发黑白的道人不过而立。虽说有些不公平,可将他同仲西侯摆一块,当真比仲西侯要俊些。
想来,曾经的嗜血道人也是个翩翩美少年。
“如歌,我想卸甲了。”
萦如歌同秦月儿一听,竟未讶异,反倒都露出欢喜表情。奎木狼有些困惑,可随后听了萦如歌的话,心却不由沉重。
“知途,不愧是知途,你怎会知晓我也打算卸甲。才和月儿说,不如离开暮寒楼,不如离开这江湖,找个地方开间酒馆。知途,我们的酒馆该取个什么名?”
奎木狼愣了,他着实不知该如何答话,他摆弄着茶杯,仰着头,说出了一句与这对话无关的话,听他道:“突然想喝那仙人醉了,不知畅快淋漓喝那仙人醉醉一场,是怎么样个感觉?”
“也好,仙人醉是好酒,不如到时候也将这酒收入酒窖。”
奎木狼一听,呵呵一笑,笑得欢喜,听他道:“仙人醉么?我自小酿到大的酒。”
萦如歌一听,更来劲,问:“你我相处这般年月,怎从未告知你会酿酒?”
奎木狼也附和,道:“小如歌,你可从未问过。”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可惜那一日奎木狼没有同萦如歌喝酒,可惜那一日秦月儿没有让萦如歌喝酒,可惜那一日奎木狼没有酿酒。
或该说万般天注定,万般不由人。
多年后的萦如歌对于近日未与穆知途喝酒,只得一个可惜,是啊,只得一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