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睡后故事（3）

凌晨一点三十分，马戈乘船赶到了急救中心。

此时急诊科和受到波及数间病房已被公安特科的十二名警员封锁，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马戈也是办了个手续才得以进入急诊科。

截止到目前，发生在易升所在病房的灵异事件并未造成人员伤亡。

有关灵异事件的发生经过和具体描述全都来自一名叫做玛丽亚的人类护士。

事发时她在帮易升摄入口服葡萄糖凝聚块，喂完准备离开时被病床下滚出的三具尸体吓得跌倒在地，失声尖叫。坐在地上拼命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踢了脚尸体，导致尸体里钻出了“鬼魂”、“幽灵”一类的东西，反正看上去不像人。

眼下她正在接受心理医生的辅导治疗，一时半会估计没法恢复冷静。

想要确认灵异现象是否存在严重危害、该怎么才能解决，就只能派人进去寻找线索。

不过现场的十二名特科警员还没有一个人进去过，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对付灵异事件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害怕的不敢进去。

特科全名为特殊事物处理科，最近才成立，里头的人都是从其他科匆忙调过来的，对付活人有一手，但对上死人不免就抓了瞎，毕竟谁都没见过这么奇怪又可怕的事。而且他们的人手严重不足，物力也不够，上头显然并不重视最近发生的灵异事件，之所以成立这么个科，怕也只是为了应付更上头的人和媒体记者。

派机械警员更不行，因为灵异现象对机器的影响尤其严重，所有能够接收光的传感器都无法在病房内外正常运转，所有能够接收声音的传感器都变得格外迟钝，能一眼看到绕月卫星太阳能板表面浮尘的机械警员一进病房就会变得比蝙蝠还要瞎，根本派不上用场。

上个世纪，鬼故事盛行的时候，老有人吐槽说监控摄像头怎么一拍到鬼画面就会变得模糊，拍不到的时候又会变得清晰，老有人吐槽说鬼怎么就会呜哇呜哇啊啊啊地叫唤，鬼不是人变得吗？为什么不说人话。

现在...警员们面临的就是这么个看不清又只能听见呜哇叫唤的情况。

之所以能这么快就将该事件认定为灵异事件，就是因为这无法用现有知识解释的异常影响，护士玛丽亚说的话倒在其次。

马戈一到现场，他麾下的警员就跟找着主心骨似地凑了过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了解到具体情况后，马戈二话不说便打算带上几个人进去看看。

“你，你，你，跟我走。”马戈吩咐道。

被点到的一人支支吾吾地说：“要不咱们穿厚点再进去？至少得戴个头盔吧。”

“就一身警服未免也太...”

马戈认出他是新来的年轻人王柏，冷哼一声：“你怎么不说你想开主战坦克，那个多结实，火力还猛，一炮下去半条街的鬼都得上天。”

“我确实想开，嘿嘿。”王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我他妈是在跟你讲笑话吗！”马戈瞪了他一眼，“不去就给我滚！”

“去去去！”王柏连忙道。

一行四人于是向封锁区域走去。

就要跨过去的时候，一名女警员身上突然传来黛米的稚嫩声音：“等一下。”

“分析比对从护士玛丽亚脑内提取的有关尸体脸部轮廓与细节特征的模糊画面，我认为这三具尸体早在数天前就已死亡，也许那名异常个体只是将尸体吸引了过来。”

“你为什么不关手机。”马戈停步看向那名女警员。

“抱歉抱歉。”女警员尴尬地说，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吊坠，“我不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携带无关设备！”

马戈嗯了声：“态度不错。”

“黛米，你继续。”

“所以我建议您最好不要伤害那名异常个体。”黛米说，“已经有三家知名企业表现出了对该异常个体的浓厚兴趣，警局事后将得到足够的补偿，您和您的下属可以分到不少钱。”

“我尽量，你们也尽量。”马戈不置可否地说，取出枪一马当先地向封锁区域走去，其他人也取出枪跟了上去，并不在意黛米的话——要不要伤害那家伙取决于那家伙有没有攻击自己的意图，没有谁愿意付出断胳膊断腿甚至更惨重的代价来换一笔金额未知的钱。

跨过封锁线后，走廊灯光就变得明灭不定起来，时不时会突然闪烁一下，发出惹人心烦的滋滋声。

不过走廊更深处的灯光并没有出现异常的闪烁，路上也没有遇到灯光闪烁之外的情况，一行四人就这么有惊无险的来到了异常个体所在的病房外。

透过敞开的门，四人看到了易升病床下躺着的三具尸体。

三具尸体此时十分整齐地躺在两个病床之间的空地上。

假如护士玛丽亚没有说错的话，三具尸体显然在她被吓跑后又进行了移动。

马戈见状跟三人比了个手势，让王柏留在门口，其他两人跟自己一起进去。

三人点头，马戈于是端着枪迅速走了进去，枪口对准病床上的易升粗略地检查了下他附近有没有更多的尸体或是什么可疑的玩意，其他两人则分别检查了下靠近门这一侧的两个床位和靠近窗户一侧的两个床位。

数十秒后，三人汇聚在易升床前。

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做好准备，我给尸体来一脚。”马戈说，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尸体走去。

他打算先通过接触尸体激发出灵异现象，再用枪去解决。

要是枪都解决不了，那马戈也没办法了。

然而，就在他步步逼近的时候，一阵恍惚陡然袭来。

神经紧绷的马戈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对着地上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射出子弹。

枪口冒出零星的火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向外扩张。

该在比零点一秒更短的时间内射到尸体上的子弹，如蜗牛般在枪口外数毫米的空中龟速爬行。抛出的弹壳也艰难地打着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转完一圈。

马戈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子弹时间？！”

子弹时间是一种因为思维速度过快导致主观时间变慢的现象，细分还能分出不少不同的子弹时间，马戈此时进入的是一般意义上的子弹时间，也就是只有主观时间变慢，并没有得到分析力和记忆力上的强化。不少捕食昆虫的爬行动物生来便拥有该种子弹时间，直观表现就是极强的动态视力和反应速度。

而不经过基因改造，人类是没法进入子弹时间的。

哪怕进入，也会因为身体跟不上过快的思维，陷入无法移动的境地。

马戈困惑到了极点。

直到他发现，病床上躺着的卡罗琳，坐了起来。

有关子弹时间的思考瞬间消失。

“不，她不是卡罗琳，别想再骗我！”

有了上次被嘲笑的经验，马戈这次一开始就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卡罗琳，而是那个叫易升的异常个体造出的幻觉。

然而...这次的情况和上次并不一样。

穿着一席鹅黄色长裙的卡罗琳，发现马戈后，楞了下，眼泪夺眶而出。

“好久不见。”她说。

马戈一震，纵使他再怎么坚决地认为眼前的卡罗琳压根不存在，也不禁被这一声好久不见喊得几乎要哭出来。

卡罗琳试着活动了下身体，轻巧地从床上下来。

——踩到尸体后，又受惊退回去从另一侧下床。

“没注意。”她对看傻眼的马戈笑了笑，走了过来。

“你...你不是幻觉吗？”马戈说。

他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压根没有张嘴。

声音是从其他地方发出来的。

“你就那么希望我是幻觉啊。”卡罗琳抹了抹眼泪，绕着马戈好奇地看了起来：“没想到四年后的你居然这么邋遢，你看我，还是那么漂亮，嘻嘻。”

马戈默然。

“好了。”卡罗琳深呼吸一口气，停在马戈面前，认真地说：“还记得前两天跟你说过的话吗？”

“前两天...你是说那个梦？”马戈愕然道。

“那不是梦！”卡罗琳生气地鼓起了脸。

“一般人都会觉得是梦吧。”马戈无奈地说。

“...也是。”卡罗琳有些泄气。

“好了好了我会去劝你父母的。”马戈急忙安慰。

“一定要去啊。”卡罗琳叮嘱道。

马戈仔细地看着她，突然又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子弹时间下，眼泪根本流不出来。

“你...你就不想复活吗？”他问。

卡罗琳落寞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门’开的时候，像我一样的灵魂才有从灵界返回现实世界的机会。”

“‘门’快关上的时候，我就会被灵界拽回去。”

“我根本不可能复活。”

“死了就是死了，没办法的。”

马戈一时难以接受卡罗琳的说法。

什么灵界、灵魂、门啊。

她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我到底听到了什么胡话。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他近乎呓语。

卡罗琳拨开枪口和子弹，再也忍不住泪，哭着抱住了他。

“我才知道...你有那么爱我...”

“没有你...我连‘门’在哪都找不到...”

“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