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清净之心

也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了。

那双眼睛依然红肿布满血丝，眼神也算不上清澈，但恶灵感觉就是变了。

有些无形的东西是难以捉摸的。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到的，只能用心去感觉。

“可以选了吗？”子奇问道。

声音很小很轻，很快就消融在草原的夕阳下，不知被微风送到了哪个角落。

但这句话却听得恶灵心惊肉跳！

因为，恶灵分明从这区区几个字中感受到无限的信心。

充能完毕了。

是的，一定是充能完毕了。而且，远比自己带着他上下分飞时更加充足！

随着子奇话音而落，恶灵惊诧地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缓缓伸了过去。尽管他控制控制再控制，但一切都是徒劳，就像螳臂当车。

“……选吧。”恶灵无可奈何的说道。

他知道此刻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一切都要看天意，自己再也左右不了什么了。就在手掌渐渐平稳地横在子奇面前时，恶灵突然感觉到气氛变了。同样说不出为什么，恶灵竟然感觉到自己那绷得紧紧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当恶灵将视线转移到子奇那双神奇的眼睛上时他找到了答案。

原来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多了一层雾气，变得迷离起来，那浑身散发出的自信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哼哼。”恶灵挑衅般的问道，“怎么？能量还没有充够吗？”

“这……”子奇呆立在原地，脸上又回归到那副木讷的表情。

“是不是看不穿啊？”恶灵进一步逼问。

没错，恶灵说的没错。

在子奇眼中，那巨大的手掌上托着的仍然是两只一模一样的蚂蚁。不管是触角，腹部，胸部还是足都没有任何区别。

一切重新回到原地。

“要不要再充一点能量啊？”恶灵戏谑的说道。

“对。”

“嗯？”恶灵愣住了，没想到这个死胖子竟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再充一点，充到这双眼睛能够看穿一切为止。”

这一次子奇没有蹲下，而是直接躺在草地上。

“喂喂，你要干什么？”恶灵紧张兮兮的说道，“快点起来，真不像样子。”

“生命，”子奇开始在地上打滚，“在于滚动！”

恶灵再一次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提醒这个小子？

算了算了，我也抓紧时间运功吧。看看到底是你先看穿一切还是我先挣脱一切！

草原上再次出现了一副奇异的画面。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将青草堵上了一层娇艳的橙红。一个身材健硕膀大腰圆的壮汉一动不动地矗立在草原上，就像在倾听这茫茫世界的心跳一般。

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身材更加肥硕的家伙竟然直接躺在草地上，围绕着中间那个壮汉打起滚来。

这算什么？

演示时钟是怎样运行的行为艺术吗？

摇晃，不断摇晃！

子奇感觉整个世界都已经颠倒了，他分不清上下左右，分不清黑白昼夜，甚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分辨不出了。

终于，所有的体力都已经耗尽了。子奇仰面朝天，一动不动。

能量，总该充够了吧？

同一时间，恶灵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他就像一个困在猎网中的猎物，在不断地扭曲挣扎试图逃离控制。

但仿佛一切都是徒劳，渡神准则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将他牢牢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最终，恶灵放弃了。

“选啊！”恶灵泄愤般的吼道。

“……好。”

这一次，子奇也没有拖延，他慢慢从青草上站了起来，向恶灵走来。浑身的草屑，连头发上都是，但他一下都没有拍。

他看上去十分焦急，十分紧张。就好似捧着一只盛满希望的杯子，但这杯子却有一个大大的缺口，希望之水正在顺着这个缺口向外流淌。

当子奇再次将视线聚焦在恶灵那只早就迫不及待的手掌上时，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因为他知道，希望全部都流光了！

夕阳还剩下半张脸，草原渐渐陷入暮色中，借着橙红色的光线，子奇再次看到那两只蚂蚁。但遗憾的是，那两只蚂蚁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它们依然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一模一样。

“天呐。”子奇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慢慢蹲了下来。

魔鬼骰子？

我呸！

这项特殊的能力起到过哪怕一点点作用吗？

自己，为何总是这样没用？

子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

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人，想到了很多事情。

那间阴森的牢房，一具冰冷的尸体，忽然出现一袭白衣的扑克大人。

被鲜血染红的海滩，大屠杀下幸存的灵灵，狂风暴雨，圆滚滚的阿枣，恐怖的姬队长，神奇非常的色子石。

遮天蔽日的怪鱼，看穿一切的驼神，血流之屋，避难的方舟，世界的尽头。

疾风大港，高耸的建筑，地狱般的疾风管局，妖异的花，可怜的奇美拉鼠，斯芬克斯的谜题，白色的感官世界，暴虐的寒芒，滴水成冰的黑暗之屋，气势磅礴又可恨可怜的佛洛依德。

轰然倒下的巨兽，世界的秘密，小狗子与他的美食，暗藏灵魂的海魂鱼，辽阔的万马草原，熟悉的监狱与熟悉的牢房。

牌九大人，骰子大人，最终登场的恶灵，以及，每一个逝去的伙伴们的脸庞……

泪水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滑落出来。

游戏已经到了尽头，只要自己随手一指就该结束了。

但真的能随手一指吗？

子奇明白他之所以这样沮丧这样痛苦都是因为这机会来之不易，这机会分明就是用一个个生命换来的！

他绝不能随手一指，他必须要慎重行事，必须要有百分百的把握才对得起生命中的每一个人。

但那该死的直觉再次让自己失望了。

看不透，还是看不透，永远都看不透！

“哼。”恶灵的声音骤然响起，“看不穿对吗？很痛苦对吗？生在这样的世界就是这样痛苦，就是这样无奈！”

恶灵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怨恨，他知道这个死胖子和自己一样一无所获，只是白白浪费精力罢了。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草原即将迎来漫漫长夜。所有事物都在逐渐褪去绚丽的外衣，一如希望正在慢慢消失。

“选！”恶灵不想再等待下去了，“你看不透我也看不透，这样正好，正应了那个老匹夫的心意。这再也不是靠实力拼技术的时候了，这是真正的赌博，就将一切都交给老天吧！”

“交，交给老天？”

“对！”恶灵邪笑着说道，“难道此刻你还有别的想法？我想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这种焦灼感，这种无力感，这种煎熬我一分钟一秒钟都不想忍受了。你随意选，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认命了！”

认命？

子奇慢慢站了起来默默地瞥了一眼夜幕下的巨掌，两只蚂蚁早已变成了两个黑点，只剩下了轮廓。

“选！”恶灵再次将手掌放在子奇眼前。

子奇知道，最后时刻终于到来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掌上的两个黑点，心脏开始狂跳。

这滋味……

子奇惊诧地发现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熟悉？

自己在哪里体验过呢？

恶灵似乎疲倦了，准则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他无力挣脱。

但好在他已经释然了。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纵然机关算尽，你也不见得能够掌控全局。

恶灵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对于子奇何时会做出选择又将做出怎样的选择已经不再关心。

反正他只求一个结果。

子奇也渐渐闭上了眼睛，既然这双眼睛是如此无用，为什么自己还要如此依靠它呢？

子奇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化作了一艘木筏，开始在记忆的湖水中不断慢溯，希望能够找到此时此刻这种熟悉感觉的来源。

太阳消失了，夜风渐起，荒草发出一种呜咽般的声音。夜幕下的草原渐渐迎来了一种刺骨的寒意。

就在夜风透过单薄的上衣直刺子奇的肌肤时他终于想起来了，这种刺骨的寒意伴随着心脏狂跳不已的感觉自己确实经历过一次！

那一天风很大，河水迟迟不肯退去，自己心急如焚地等待着鸟人市场入口的显现。后来湍急的河水终于退去，夜风在河道中驰骋，空气中充满了河水的气息，打在身上冰冷刺骨。

后来，自己终于得愿以偿地坐在赌桌上，正是带着这种浑身的寒意与心脏狂跳不已的感觉自己输掉了一切！

现在这种感觉再次袭来，就像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自己紧紧裹住，令自己喘不上气来。

子奇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胃中早已翻江倒海。他已经无力思考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感觉四周逐渐昏沉……

恶灵仍然高举着手掌微闭着眼睛，他对自己此刻的状态很满意，这是一种难得的空灵清净的感觉。恶灵很诧异自己竟然能够如此洒脱，如此不再纠结世界存亡的结果。他就这样默默地充满耐心地等待着，为了维持现在的好状态他决定不再催促子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就在恶灵难得的清净之心终于浮现出焦躁时，他听到面前传来了“咚”的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