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9章 一世记忆（2）

对于一个刚刚踏上战场的新兵，第一次杀人，听到那刀枪入肉的声音，是会让人心中颤抖的，但是在那巨大的喊杀声之中，在那疯狂得气氛之中，在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环境之中，其实根本不会思考什么。

敌人不死，那么死的就是你。

这场战争持续了很久，从天刚刚亮起，一直到太阳垂垂落下，大营之中才鸣金收兵。

战斗胜利了，对方先退的兵。

一群浑身染血的士兵从战场之上退下，很多人都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战场上，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他们都是新兵，活下来的新兵，一群...幸运的家伙。

在这种战场之中，活下来是幸运，活不下来是命，这些新兵站在这里呆立了良久，看着自己满身的鲜血，身体骤然失去了力气。

“噗通”

茫然的跟着已经被打散的队伍回到了大营之中，随即这些新兵一个又一个倒在了地上。

“啊！”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所有人似乎都被叫回了魂，一个个大喊大叫，开始庆祝，庆祝这一天自己活了下来。

“林墨”也从那茫然之中回过神来，第一时间从地上爬起，然后叫喊着，快速的在那一群几乎认不出来谁是谁的人之中寻找着他的弟弟。

周围太吵了，都是在庆祝活下来的家伙，因为胜利，没有人去管这些幸运的家伙，只要他们不闹出乱子。

不少老兵坐在旁边，看着这些欢庆的家伙，微微摇头。

他们想到了当初的自己，也想到了之后的经历，活下来的人确实幸运，能够多活一天，都是一件好事。

“林墨”在这一片的混乱之中，不断的寻找着，他没有庆幸，没有欢呼，只有焦急，他在寻找着他弟弟的身影，然后，他终于在一个角落之中，找到了一个一样四处寻找的家伙。

那是他的弟弟，两兄弟相遇，幸运女神的眷顾，让他们两个人都活了下来，两人抱在一起，不顾对方身上的脏乱，这一刻，他们开始欢呼，开始庆祝。

活下来了，这是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他们的欢庆并没有持续多久，稍稍给他们一些时间，已经是将领的宽容，没过多久，那些跳的最欢的，还有力气的就被全部叫走，去打扫战场。

先前的欢呼让他们忘记了战场之上的一切，但是此时再回到战场之中，面对那堆积如山的尸体，面对那鲜血淋漓的地面，他们颤抖，恐惧，然后忍不住呕吐。

这是新兵要经历的事情，活下来是幸运的，

也是不幸的，因为活下来的要见证更多的杀戮。

不久之后，一个个面色苍白的新兵将战场整理好，能够拿回去继续使用的武器，全部收起，割掉敌人的耳朵，那是所有人的战功。

等到回到军营中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了力气，看着老兵们一个个的坐在那里穿着被鲜血浸透的战甲，谈笑风生，说着一些荤段子，大口大口的吃着饭，他们的心情很不平静。

但是他们都知道，终究有一天，他们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前提是他们能够活下来。

战争，从来不是单纯的一次战斗就能够结束的，接下来的日子里面，一次次的战争，一次次的铁与血的洗礼，让当初的那堆新兵，慢慢的成长，变成了老兵，变成了那些刚刚从战场下来，依旧能够谈笑风生，互相调侃，互相辱骂的家伙。

几年的时间，太多的战争，多的人已经忘记到底经历了多少场，让那些活下来的人忘记自己到底杀过多少人，又有多少的袍泽死在了战场之上。

“林墨”依旧活着，只是他的身上增添了不少的伤疤，整个人也比当年健壮了不少。

只是他的弟弟，在一次战役之中死掉了，很不幸运的死掉了，从那之后“林墨”变得沉默，变得更加的勇猛，每次他都会尽力杀掉尽可能多的敌人，然后在战争暂时结束的时候，茫然的看着天空。

因为他的表现，因为他的勇猛，以及那战功的积累，“林墨”从一个小小的士卒，当上了将领，一名先锋官。

但是他的性格却没有多少的变化，依旧沉默，依旧会在每一次战斗打响之后，拼尽全力。

日子往往复复，生活变得单调，血腥和杀戮，对他来说已经是稀松见惯的事情，不会让心中升起太多的波澜。

他的勇猛被上司看中，有了军功，军衔的提升也没有多少的意外，他的官越来越大，最终成为了一方将领，但这也算是到了头，驻守边关的一个小城。

他无意朝堂，因为那里对他来说，是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太过复杂。

战争开始，又停止，过了一些年，再次开始，然后停止，分分合合，打打停停，日子在这种循环往复之中一点点的过去。

直到，一场战斗的打响，驻守边关的他接到了命令，出击。

不是杀向地方，而是带着军队杀向身后一直守护的地方，茫然，无措，从和亲人相依为命，到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抵御敌人，守护身后的家园。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他的守护，是多么的无力，

多么的可笑。

外敌没能打破那道坚固的城墙，可这城墙内部却自己混乱了起来。

那一年，叛军四起，一场为了皇位的战争将整个国家打的四分五裂，最终不得不将他们这些驻守边关的军队调回去，可是结果，却是外敌入侵，乘势而入。

坚固的城墙没有倒塌，但是那里却不再是抵御外敌的地方。

他一直都遵守命令，从参军的第一天起，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但是这一次，他没有。

行至半路，却突然率军赶回，一支孤军直接插进了敌人的身体之中，征战厮杀，那一场战斗没有任何的援军，也没有任何人从那场战争之中活下来。

他的军队没有一人剩下，而敌人也元气大伤，没有继续入侵的可能。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上，死亡的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不过也只是一颗棋子而已，死的值不值已经不再重要。

世界慢慢变得一片的黑暗，看过这一切的林墨骤然间感觉又是一阵强烈的吸力传来，他骤然从那个“林墨”的身体之中离开。

周围的世界如同镜花水月一般纷纷破碎，破碎的尸体化作泡影，被鲜血染红的地面慢慢消失，所有的一切在他眼前快速的淡化，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再次出现在林墨的眼前。

旋涡的中心依旧是一点并不是十分巨大的光亮，此时的他还没有从那场最后的战斗之中回过神来，但是黑暗已经再度来袭。

恍惚之间，再次被那旋涡吸走，周围瞬间变得黑暗一片，所有的光亮都和林墨告别，彻底的消失不见。

意识陷入了沉沦，林墨有些茫然，此时的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他，是那个在战场之中奋力拼杀，最后死在战场上的是他，还是那个在黑暗之中受到不知名东西重击，然后渐渐失去意识的那个是他。

但是此时，一个声音出现在林墨的耳边。

“咚”

“咚咚”

“咚咚咚”

... ...

那是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似乎在给那旋涡指引着方向。

“咚，咚，咚...”

一股巨大的吸力猛然出现，骤然将林墨扔到了一个漆黑的世界之中。

“咚，咚，咚...”

那声音变得更加的清晰，林墨感觉到了血液在身体之中流动，感觉到了那声音的源头。

“刷！”

黑暗之中，一双眼眸骤然睁开，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