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菲奥娜的抉择

当然，在黎明城堡露台上发生的事情，尤里安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在离开了黎明城堡之后，尤里安带着菲奥娜和薇恩一行三人驾马回到了庄园，立刻就被担心了一路的薇恩拽着要去找医生，尤里安本想先去将自己入龙骑军团的事情告知自己的大伯泰瑞里斯，结果被女孩拖着往家中医生的住所而去，他几次想解释自己没有受什么太重的伤，手上的伤看似鲜血淋漓，其实更多的只是擦伤与磕碰，只是一向柔软温柔的薇恩，这一次却是固执的厉害，鼓着小脸儿，一言不发，抓着尤里安没有受伤的右手，闷着头向前走，一路上被无数的家仆侍从围观，而他又不敢发脾气或者使劲，毕竟人家女孩也是好意，尤里安只能一脸苦笑的被她牵着走。

而菲奥娜也成为了她的帮凶，在尤里安问到她为什么要这样的时候，菲奥娜还振振有词的告诉他，自己是他的侍女，如果没有保护好自家少爷，说不定会被传闲话，影响劳伦特家族的名声。

尤里安被这一通莫名其妙的话给弄的哭笑不得，心中吐槽着现在想起了是我的侍女，其他时候怎么比自己还要高傲。

虽然心中腹诽，但是被两个女孩关心，尤里安心中还是有一些高兴的，不然也不会任凭两人将自己带着到了医生的住所。

检查了一番后，医生告诉两人尤里安确实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包扎涂抹一些疮药就好，薇恩与菲奥娜又拖着尤里安风风火火的回到自己院子的屋内。

薇恩翻出药酒与纱布，就要为尤里安上药。

看着女孩坚定的模样，尤里安心中暖暖的，对于女孩的心意他心知肚明，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本想着在那天之后，与这些好女孩们保持一些距离，只是刚有这么个念头，还未来得及实施，就被绕指柔炼化。

薇恩捧着尤里安的左胳膊，将它放到自己的腿上，蘸着药酒，一点一点小心的涂抹着，感受着女孩柔软的手指拂过自己胳膊的触感，尤里安胳膊上的汗毛都微微竖起来了，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打趣一下菲奥娜。

“菲奥娜，你竟然没有看到我的位置，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哼！”

“别人看不到，我觉得还情有可原，你和我对练数十次，还不知道我的实力么？”

“哼！”

“你别哼了好不好？”

“呵呵！”

“你能不能换个词？”

“哼！”

最终尤里安放弃了，只能一脸无奈的看着薇恩专注的为自己上药打绷带。却不知道菲奥娜心中的想法。

看着尤里安停下了话头，菲奥娜稍稍松了口气，她刚刚被尤里安的问题问的不知该如何做答。一想起那时自己看着尤里安在嘉文皇子毁天灭地一般的攻击下无影无踪的样子，她就心中慌乱，失了分寸，只顾着用眼睛去一遍又一遍的寻找，连感知与警惕心都忘记了。

只是想到这儿，她又不禁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只是当是心中的慌乱与焦急，还有一种名为“心痛”的感觉，都让她不知所措，有那么一刻，她希望他就这样死在那里，然后她就能提前完成约定回到劳伦特家中，带着陷入了低谷的家族重新崛起，以她现在的剑术，她有信心。

但是更多的心思，却是瞬间被那消失无踪的身影勾去了，想着他调侃的指着自己，说着这儿不行、那儿不对的无赖模样；想着他夸赞自己美貌时候的一脸真诚；想着他嘲弄自己时的无情与冰冷；想着他说“就叫它利刃华尔兹”时的笑脸，想着他每日与自己对练，将自己打败嘲讽，却又帮助自己时的真诚...

太多太多的画面，在她心中来回的播放，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闭上眼睛，她的脑中不自觉的就浮现出了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或微笑，或认真，或严肃，或冷酷。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害怕了。

她只能用简单的“哼”与“呵呵”来掩盖寻不到他那一刻的无助与心痛。

只是她心中却是清醒无比的，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选择了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那么她就不能有一点的束缚，唯有全身心的投入，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荣誉，找回属于家族的荣光，让家族变得更加强大，让自己真正的掌控自己的生活。

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女孩，时不时的轻声开口问着尤里安，又被尤里安调笑的话弄的满脸通红，菲奥娜的眼中满是温柔。

这个女孩的心思，又有谁人不知道呢？如果自己先遇到的是他，又或者结婚的对象是他，那么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吧？

看着两人面带笑容的模样，菲奥娜的眼睛逐渐的模糊了起来，两人的身影也仿佛变得遥远。

他们是这样的般配，比我，要好的多。

心中微微一痛，菲奥娜的眼睛再次恢复了清明，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微微凉意，菲奥娜不经意的悄然抬手，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将眼泪抹去，也将一份酸涩的，注定没有未来的情感压下。脸上再次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无比的坚定，而自己的剑道，也更进了一步。

感受着体内传来的欢愉感觉，菲奥娜冷若冰霜的脸上，再无半点的波动。

“天赋，荣誉，信念，家族，我已经做出了我的选择。”

唯独没有爱情。

夏日的午时，气温是那样的暖，但是菲奥娜的心，一片冰冷。

...

在家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这三天的时间里，尤里安在薇恩与菲奥娜的看护下，悠闲的度过。

自从那一天后，薇恩好像觉醒了什么似的，对尤里安的态度变得莫名强势了许多，每每当他想要练一练剑的时候，薇恩总是鼓着嘴默默的注视着他，看的他浑身不舒服，而当他想要逃开的时候，迎来的却又是满满幽怨的眼神，无奈之下尤里安只能每天摆着一张长椅，坐到修炼场的边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两个女孩各自练习。

然后在休息的时候还要面对女孩无微不至的关怀，这一切都让他无比的纠结。

好在时间很短暂，三天的时间就在尤里安痛并快乐着的时候过去了。

三天后的清晨，米力西尔庄园门口，一众族人为尤里安践行。

尤里安早早的在薇恩的服侍下穿好了亮银色的全身甲，腰间右侧悬挂着一柄精美的连鞘短剑，这是那天剑断之后，嘉文皇子派人从黎明城堡的地库里为他挑选的一柄短剑，剑刃长约六十有余，加上剑格剑柄与剑首，合计八十厘米长。

尤里安在美妇人的唠叨下，熟练的回应着，然后借口摆脱走到为首的泰瑞里斯身前站定，微微行礼后，迎着泰瑞里斯略显复杂的目光，尤里安轻笑开口道：“大伯。”

泰瑞里斯看着尤里安英姿飒爽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拍拍尤里安的肩膀宽慰道：“辛苦你了！”

“没事儿。”尤里安不在意的笑笑，想起了三天前的场景。

在薇恩为他细心的包扎完后，尤里安便去找了大伯泰瑞里斯。

在将加入龙骑军团的事情告诉了他后，泰瑞里斯却出奇的陷入了沉默中，看着面前桌子上一个精美的扁盒子发呆。

看着大伯一脸思索的模样，尤里安有些奇怪，几天前当嘉文皇子的侍卫将消息带到家族的时候，家里的众人虽然表情不一，但是所有人都是对他加入皇子麾下的事情无比的赞成，纷纷恭维他，认为他将是未来家族的顶梁柱。

可是今天看泰瑞里斯的表情，尤里安突然觉得，似乎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于是他就将他的疑惑问了出来。

“哦。”被尤里安打断了思绪的泰瑞里斯勉强的笑了笑，看着尤里安英武的脸，沉默良久，开口问道：“你觉得...加入皇子的军团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嗯？

听到这个问题，尤里安微微一愣，心中觉得奇怪，笑了笑开口道：“当然是好事情，能被皇子看重，如果再能保持好与冕卫家族的关系，父亲战死以及婚典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很快就会被抹去了，我也能早几年为父亲报仇。大伯，这些不都是您告诉我的吗？”

“关键...就是在这上面啊！”看着尤里安一脸懵懂，泰瑞里斯微微叹口气，心中暗自感叹，阿萨斯终归还是太过于年轻了啊，如果能在二弟的身边多磨砺几年该有多好。

可惜时不我待，米力西尔正在面临危机，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想到这儿，泰瑞里斯无奈的摇头，继续开口问道：“你觉得，皇子对你的看重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九十三章那个女孩】

听到与刚刚差不多的问题，尤里安微微一愣，他自然不会认为泰瑞里斯会无聊到将一个差不多的问题问两次，所以再次提及必然有深意。

尤里安想了想皇子组建精锐军团的目的，自己得蒙皇子看重加入军团后，借助米力西尔与冕卫的势力，必然会得到看重，身份地位也会水涨船高。而这之后，如若等到皇子登基，自己也许会像盖伦那般，执掌精锐的龙骑军团，即使不能真的完全的控制整个军团，也必然会对其施加自己的影响力。到时...

想到这儿，尤里安突然微微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泰瑞里斯，在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尤里安仿佛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泰瑞里斯见尤里安的目光看来，心中微微点头，开口道：“看来你也想到了关键，如果你只是单单像冕卫家族的盖伦那样成为龙骑军团的统领或者副统领，那样都还好，但是关键是...”

“关键是，如果米力西尔再与冕卫家族联姻...”尤里安想到了大伯，或者说米力西尔家族的希望，以及母亲最近频繁的在密银城与德玛西亚王都之间来往，顺着泰瑞里斯的话，说了出来，只是说道一半，就不由自主的顿住了。

泰瑞里斯点点头，看着尤里安的目光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如果你真的与冕卫家的拉克珊娜结婚，那么光盾王族是否会愿意看到未来王国里两个最精锐的部队被关系亲密的两家掌控，又或者说，其他的贵族会不会愿意看到这一情况的发生。”

迎着泰瑞里斯的目光，尤里安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等候着泰瑞里斯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与拉克珊娜结婚，那么你在未来执掌龙骑军团的概率将会大大降低，甚至可能在嘉文三世陛下的授意下，你不会加入龙骑军团，而是重新回到边境线上，从百夫长做起。”

“而如若你加入了龙骑军团，那么未来你必然会成为军团的副统帅，只是这样一来...”

一边说着，泰瑞里斯一边伸手打开了面前的盒子，尤里安微微低头看去，盒子中垫着一层层厚实的丝绸，在泰瑞里斯的拨动下，露出了丝绸中央摆放的一柄短剑。

剑身通体乌黑色，剑柄上面有一条泛着血色的蟠龙，剑鞘上刻着稀奇古怪却又精美无比的花纹，整体看上去，令尤里安怦然心动。

这是一把好剑。

仅仅一眼，尤里安便能感觉的到。

看着尤里安一脸认真而出神的目光，泰瑞里斯将盒子推到尤里安身前。平静的开口道：“这是嘉文皇子为你挑选的剑，在你刚刚到家不久就被送来。在黎明城堡的地库里也有几十年的历史，名字是皇子殿下亲自起的，剑名米力西尔龙刃。”

看着盒中短剑，尤里安陷入了沉默，配合着刚刚泰瑞里斯的分析，尤里安明白其中的意味。

剑随着自己一起来，如果自己选择了剑，那么就意味着选择了加入龙骑军团，成为皇子麾下的副统帅，执掌精锐的部队，意味着如果未来皇子登基成为嘉文四世，那么自己就是他麾下最忠诚的将军。

只是这同时也意味着，米力西尔必须放弃与冕卫家族的联姻，自己也必须与拉克珊娜分开。因为虽然冕卫与米力西尔站在光盾家族的一边，但是不管是国王嘉文三世，还是国内的其他贵族都不会愿意见到两家执掌在最精锐，也是权势最大的两支军团的同时，还有无比亲密的关系。

想着那个天真烂漫，纯真善良的女孩，尤里安的心在隐隐作痛。

按理说他作为诺克萨斯的间谍，身份中有着要复仇的心愿，更兼有加入了龙骑军团后，能让米力西尔得到巨大的利益，不止挽回颓势，更能更进一步，所以如何选择看起来似乎十分明了

只是看着眼前的短剑，不知为何，他却觉得有些刺目，迟迟不敢伸手。

泰瑞里斯看着尤里安的脸，目光如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原以为尤里安会不假思索的拿起那柄代表着利益的短剑，然后带着家族挽回颓势，更进一步。只是现在看来，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大伯，拉克珊娜会...怎样？”尤里安突然开口问道。

阿萨斯与拉克珊娜有过什么接触么？泰瑞里斯第一反应便想到了这个。只是思索了很久，也没想起任何的蛛丝马迹。在他看来，阿萨斯自小便在边陲军营中长大，而拉克珊娜则是在密银城长大，到了上学的年龄才随着母亲来到德玛西亚王都的学院。两人不论怎么想，都应该是没有一点交集的。

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后，泰瑞里斯便将尤里安的犹豫当成了一种不成熟。在他认为，常年跟随自己弟弟在军中的阿萨斯极少接触到贵族之间的明争暗斗，对这些蝇营狗苟的黑暗面未免会缺少应对与必要的冷酷。

“她大概会成为嘉文皇子的伴侣，王国未来的王后。”泰瑞里斯认真的解释道。

听到这个答案，尤里安微微有些目眩，缓了好一会儿，再次沉默了下来。

看来，还需要磨砺啊！

泰瑞里斯不禁如此想到，看着尤里安犹豫的神色，他也不想逼得太急，探着身子，冲着尤里安开口道：“如果你一时没有决断的话，那么...”

“不。”尤里安的声音打断了泰瑞里斯的话。抬起头，迎着泰瑞里斯略带期待的目光，尤里安眼中闪过一丝歉疚，缓缓的伸出手，悬在了盒子的上空。在沉默的环境中，尤里安毅然决然的握住了剑鞘。

泰瑞里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人也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身子向后靠到椅背上。

尤里安右手握着剑鞘，左手反手握住剑柄，轻轻用力。

“哧——！”

一声清脆的剑鸣响起，一抹寒光在屋中亮起，刺的两人微微眯起眼睛。

待到光芒散去，光滑如洗的剑面上，映照出尤里安的双眼，看着自己灰色的眸子，尤里安微微出神。

心中，拉克珊娜与他在一起的一幕幕，如同幻灯片一般，不断的在心头上映。

那个大声叫喊的女孩，

那个蹲在地上抱着双腿哭泣，口中喃喃着“影不为光所容”的女孩，

那个哭得梨花带雨、一脸专注的女孩，

那被发现了秘密满脸惊恐慌乱的女孩，

那个满脸无助的女孩，

那个满脸通红，眼带雾气的女孩，

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

那个微闭双眼，将脑袋埋在自己怀中的女孩，

那个一脸害羞的说着自己“未婚夫”的女孩。

那一幕幕，都让他心如刀绞。

只是这一切终究是泡沫吧...

轻轻将短剑收入鞘中，尤里安又不知不觉的想到了薇恩，尤里安暗暗叹息，如果有下一世，希望我能偿还对你们的亏欠吧。

将剑横着放在自己的腿上，再次抬起头看向泰瑞里斯，尤里安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犹豫与迟疑。

看着尤里安的双眼，泰瑞里斯满意的点点头，开口道：“既然你做出了你的选择，那么三天后便去龙骑军团的驻地报道吧！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来解决。”

“大伯。”尤里安点点头，犹豫了片刻，看着泰瑞里斯疑惑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冕卫那边...”

“哦，这你不用担心，冕卫家族作为光盾家族的死忠，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泰瑞里斯一脸确定的说道，

尤里安深吸一口气，默默的点头，站起身冲着泰瑞里斯行礼后，拿着这柄米力西尔龙刃，离开了。

“阿萨斯，阿萨斯？”

耳边传来了美妇人不满的叫喊声，尤里安猛地回过了神，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发呆了好久。冲着在场的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尤里安被美妇人拽到了一边，美妇人小心的看着尤里安的表情许久，轻轻叹口气，说道：“阿萨斯，让你为难了。”

尤里安看着美妇人歉疚的目光，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与自己的选择，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在意的笑了笑，轻声开口道：“母亲，为了帮父亲报仇，这些都不算什么。”

听到尤里安这样说，美妇人的眼神更加的温柔了，作为自己最小的儿子，在只有几岁的时候就被迫无奈离开了家，一去就是十几年，在军中成长，在军中长大。

没有母亲的关心，没有母亲的唠叨，能熬到现在快要成年的年纪，真的是让美妇人无比的心疼，她很想让尤里安在她身边多呆一段时间，可以多看看他，多照顾他。

只是看着尤里安一脸坚定的样子，美妇人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作为一个女人，她无法阻挡男人为梦想、未来打拼的心。

“你长大了。”

轻轻扶了抚尤里安的头盔，美妇人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看着儿子英武不凡的模样，眼中满是欣慰，喃喃着。

尤里安洒然一笑，冲着美妇人行了个礼，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三两步走到战马旁，踩着脚蹬翻身上马，接过菲奥娜递来的骑枪握于左手，冲着一早上都没有开口说过话的菲奥娜点点头，又对着站在远处红着眼圈不愿靠近的薇恩微微一笑，在众人的目光中，亮银色的骑枪斜指苍穹。

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战马身上的银色披挂与尤里安身上的铠甲交相辉映，发出亮眼的光芒，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尤里安轻夹马腹，战马迈开步子，小跑着，不一会儿，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