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究竟哪里做错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苏慕都搞不清楚，心软和爱情的区别。她分不清自己在原谅凌枫的时候，究竟是因为自己仍然喜欢他，还是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心软的人，见不得别人受到伤害，哪怕这个人曾经伤害过自己。

她也时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尤其是在两个人吵架之后。尽管看起来两个人是和好了，但是在之后的时间里，会有那么几天的时间，她都也会觉得十分别扭，然后她就会不自觉地去想这个问题。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爱情这件事情非常敏感，也很清楚究竟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又或者什么是可怜和心软。但是在和凌枫在一起的这么长时间里，她发现她自己对这个界限，好像越来越模糊了。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两个人太熟了的关系。有多熟呢，几乎就是熟到了每次吵架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他们两个都能提前猜得到吧。在这种熟悉下，想要去寻找爱情的新鲜感，就会变得十分困难，哪怕就是让两个人一起去创造安全感，都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苏慕也不再愿意去尝试，因为不间断的吵架实在是吵到让她对任何和凌枫有关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别说和他一起去找新鲜感，就是多说两句话，苏慕都有些不愿意。因为她也不知道说出的那句话会惹怒凌枫，与其大吵一架，不如干脆就不联系。所以综合起来，没了新鲜感，又对沟通产生了恐惧，他们两个人后期的爱情就开始不得不让苏慕怀疑起来。

这对于对新鲜事物永远都保持高度热情的苏慕来说，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他做事向来靠的都是三分钟热度，等把这三分钟热度熬过了之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她真的不知道要靠什么才能让自己支撑下去。

老实说，当初苏慕还真的就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她从来没有想过，当初那个满眼都是他的男人，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后来有人和她说，也许他本来对待最亲的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他这是把她当成了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对待她。虽然这说法听起来好像在抬高苏慕的身份地位，但是苏慕不明白的是，凌枫究竟哪来的信心，觉得他这样做就是对的，又觉得她永远都不会因为他变成了这个样子而离开他。她是与他亲密无间的人没有错，但他们之间别说没有血缘关系，就连法律意义上的关系都没有，她怎么可能会在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之后还一直不离开他呢？

苏慕不停地反复去想这个问题，去想自己做了什么才会让凌枫对这个假象深信不疑。后来她用了很多眼泪才明白，原来是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心软而没有守住她的底线，所以才导致了后来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不能否认的是，苏慕虽然不知道那个时候凌枫究竟对她是什么感觉，但是她是拿出了自己仅剩的那最后一点真心去对待凌枫的。尽管一直觉得两个人不能走到最后，但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爱去包容他、陪着他一起长大。但之后，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也因为那些事情吵了很久以后，连苏慕有时都觉得自己变得麻木了。她甚至感觉哭泣和争吵似乎都变成了一种机械式的流程，无论问题是否那么重要，只要有一丝不符合她的意愿，就好像触动了机关的开关一样，导致两个人不停的争吵、不断的闹别扭，然后就是苏慕无休无止地哭泣。反反复复许多次之后，苏牧觉得，似乎连原谅都变成了一种应付。

他们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这个问题苏慕不清楚，凌枫也不清楚。不过虽然双方都觉得对方有错，都又不觉得问题全部都存在于对方身上。他们有时也会去反思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甚至有些时候他们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分。可是无奈的是，尽管他们这么感觉，却并没有任何改变现状的想法。一开始苏慕可能还想要挣扎一下，试图让凌枫明白，他的那些做法都是在伤害她。不过等到后来她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在互相伤害的时候，她就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事情初露端倪的时候，有爱支撑着他们，所以无论两个人怎么吵，最后都又会回到相爱的人的身边。就比如现在，当苏慕听到凌枫的态度突然软下来的时候，她原本的愤怒与委屈，瞬间就冷却了下去，她又开始觉得愧疚和不安，于是她尝试着再和凌枫解释一次。所以她尽量让自己把姿态放得再低一点，才开口对凌枫说道：

“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不应该不接你的电话，但是我真的是在忙，我没有故意去忽略你的电话。咱们两个所处的环境不一样，有些事情我的做法你可能并不能理解，但是你现在不理解，不代表以后也不能理解。也许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了。所以在这个前提下，我希望你以后在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能冷静一点。”

“可是我觉得我已经很理解你了呀，再说我也不是因为你选择了工作没选择我而生气，我知道工作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很重要，我就是想让你多在乎我一点嘛。我不想拿自己去跟你的工作比，那没什么可比性，没必要。我就是想拿我自己和其他人比，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最特别的那种存在，而不是那些可以随便应付一下都觉得无所谓的那些“普通朋友”。

苏慕一直以来都习惯性地把凌枫当成小孩子去看待，尽管在此之前他也曾做出过几件令他很诧异的事情，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不少，但是这并没有让苏慕对他的看法有什么改变。可是就在刚刚那个时候，苏慕突然发现其实凌枫并没有她想象当中那么的不懂事，尽管他也时常像青春期的孩子一样任性又叛逆，总是喜欢和她对着干，但当他愿意把这些任性放下来的时候，他其实和同龄人相比已经算是非常成熟了。于是苏慕觉得，她真的应该改变一下对他的看法，包括对待他的态度。也许这样的话，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可能就会少上很多，那也就可以避免这样搞频率的吵架了。

想到这里，苏慕突然开始有些心疼起凌枫来。因为他原本可以找一个和他同龄、不需要他那么太过在意的女孩子。他们两个或许会过得十分轻松，她也不会像她一样，在心里给他制定那么高的标准，希望他能快一点的成长，像个大人一样把她照顾得面面俱到。可是他偏偏选择了和她在一起，试图去照顾她这么一个满心伤痕、甚至连自己贪图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

这对凌枫来说并不公平。

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之后，苏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对凌枫说的这番话，去做回应了。好在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要走到苏慕的店里了，所以苏慕就决定先把这个话题放下来，等她用一下午的时间去把这件事情考虑清楚之后，再和凌枫继续说这件事情。

不过她明显忘记了，就算凌枫表现得再成熟，他也始终是一个孩子。他有想要被满足的地方，如果没有得到的话，他就会想尽办法去得到。所以当苏慕并没有给他回应的时候，他心里的委屈又突然被无限放大了起来，放大到逐渐吞噬了他好不容易恢复的理智，让他在苏慕准备离开的时候，又狠狠地把她扯了回来。

“你是不打算给我一个回应就走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回事，觉得我和那些其他的人都一样，对你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所以没有必要给我回复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慕完全不知道要去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觉得凌枫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的是十分可笑，甚至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几乎一瞬间就推翻了之前对凌枫下的所有的定义，包括她刚刚发现的那些东西。

“如果你是这样觉得的话，那我觉得我好像没有什么需要再和你去解释的了。我还有工作，今天店里不方便，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等晚上下班再说。”

凌枫原本只是想要苏慕一个态度的，却没想到当他把这句话说完之后，好像起到了一个反效果。他突然觉得特别难受，也特别的委屈，如果此时要是他们两个人角色互调的话，凌枫大概现在都会哭出来了也说不定。

苏慕把这句话说完之后，扭头就要朝着店里走。而凌枫实在是被她这句话刺激得完全没有办法压抑自己心里的怒气了，便就特别用力地一下就把苏慕扯了回来。

“你要是觉得我重要的话，就不能说出来吗？让你说一句‘我对你很重要’就那么难吗？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是那么想的，一点都不觉得我重要，可以随时被替换掉？”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

被凌枫这么一扯，手腕上传来的疼痛也让苏慕逐渐丧失掉了理智。她狠狠地甩开了凌枫的手，一边对他吼了这么一句，一边试图回到店里去。

凌枫显然是不会让苏慕就这么走掉的，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事情还没有解决，他的委屈还没有被安慰好，他不能让苏慕离开。而另一边则是他害怕苏慕这么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于是他再一次狠狠地握住了苏慕的手腕，哪怕她很疼，哪怕她用力挣脱，他都没有把手放开。

这一次苏慕实在是被握得有些疼了，当疼痛感传来的时候，不知怎的，她心里就涌起了一股特别委屈的感觉。于是苏慕在凌枫再一次用力扯住她想要把她往回拽的时候，她就顺势跟着凌枫的动作扑到了凌枫的怀里。然后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十分用力地一口咬在了凌枫的肩膀上。

因为商场里很热，两个人在上楼的时候就已经把外套脱掉了，而凌枫穿的卫衣也只是很薄的一层，所以苏慕这一口也算是结结实实地咬到凌枫的肉上。疼痛几乎瞬间就传遍了凌枫的四肢百骸，也让凌枫的理智逐渐清醒了过来。而苏慕却是好像有上了瘾一样，当感受到凌枫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变得越发僵硬的时候，她咬得更加用力，而且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任凭凌枫如何挣扎，她都没有松口。

眼看着苏慕是真的下了狠心，凌枫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脱离开苏慕的话，苏慕都有可能把他肩膀上的那块肉要掉。于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得不低下头来，将苏慕拥进了怀里，然后用很轻很柔的语气，压下心中的委屈和怒火，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对着苏慕耳语道：

“老婆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不应该和你说那些话，我不应该怀疑你对我的感情，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苏慕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在凌枫说完这句话之后，啪嗒啪嗒地就砸了下来了。一开始凌枫是为了保全自己，强迫自己让自己用这样的姿态，去和苏慕求合的。但是当苏慕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他就突然意识到，闹到这个地步，他也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受害者，完全没有一点错误。如果苏慕真的没有一丁点儿的委屈的话，那她肯定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所以他也没有他自己想得那么好，只不过是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而已。

是错在了在她忙着工作的时候，还要给她添麻烦，去博求关注度呢，还是错在自己怀疑她根本就不爱他呢？又或者只是，错在他选择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