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问题初露端倪

这一次苏慕没有挣扎，也没有躲闪，就老老实实地窝在了凌枫的怀里。凌枫对此感觉到一阵意外，忍不住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然后柔声问道：

“怎么啦？唱累了么？”

“嗯，是有点。”

苏慕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她甚至还顺势想着凌枫的怀里窝了窝，像是粘人的猫咪一样，试图寻找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凌枫被她蹭得心里有些发痒，立刻抬起手按住乱动的苏慕，生怕她再乱蹭下去，他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了。

始作俑者可不管这个，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被凌枫按住之间，她觉得这个姿势对她来说很难受，就开始反抗起来，一边反抗还一边皱着眉撅着嘴嘟囔着：

“你干嘛，我这样不舒服，别闹啦，我很累了。”

这一闹凌枫就更加痛苦了，眼见着怎么都压制不住苏慕，他索性一把握住苏慕的两只手腕，像拎小猫一样的把苏慕拎到了自己面前，然后贴着她的耳朵对她说道：

“你再闹，点起火来，你负责灭火吗？”

苏慕也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孩子，凌枫这样一说，她瞬间就明白了这话中的含义。这让她立刻就停止了挣扎，然后把自己缩起来，用力地向他的怀抱外面躲。

凌枫见到她这样的反应，简直是又气又想笑。他强制性地压下去身体突然涌起的冲动，然后一下又把苏慕重新扯回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说你，怎么总是小看你自己对别人的吸引力呢。”

用力地抱着苏慕，凌枫长叹了一口气。虽然他总是开玩笑，不承认苏慕身上的优点，但是事实上，他始终觉得，苏慕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了。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苏慕身上还有哪些隐藏的技能他没有发现。因为她总是可以不停地带给他惊喜，甚至有的时候，他都觉得，她好像永远都停不下来对新鲜事物的追求。她总是能发现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的时候也会像孩子一样，对那些可爱却完全不实用的东西也会爱不释手，总想据为己有。

在没有了解她之前，他真的很难想象，在她这样的人的内心深处，也会住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她对待外人的时候总会表现得很成熟，很懂事，也很会照顾人，可是在他面前，她有的时候又真的很幼稚，比如她逛街的时候遇见好玩的东西总想试一试，有些明知道完不成的事情，不试到最后、伤着自己，她绝对不会放弃。这都是小孩子才会有的表现，凌枫一直觉得这些事情就不应该表现在一个已经二十八岁了的女人身上，可是好像很不巧的是，苏慕把这些全都占满了。

有的时候他其实很难接受苏慕这样，行为上还好一些，但她脑子里那些在他眼中十分幼稚的想法，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也是让他一直很矛盾的原因，而更的时候，他都在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受不了她这些思想而放弃曾经对她许下的那些诺言。

很久之后凌枫才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当时并没有因为苏慕的各种强调，而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不然的话，他可能在当时就会完全失去爱你了。而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地懂了苏慕曾经和她说过的那句“有些道理是需要时间才能懂的”的真正含义。

好在还来得及。

听到凌枫这句话，苏慕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微微弯了一下唇，然后握住凌枫的手，看着被灯光晃的时明时暗的墙壁，轻声说道：

“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告诉过我，我有很多过人的地方。从小到大，我没听过谁真正的夸奖过我，无论我做的好不好，我都听不到什么特别的话。有些人大概会劝我说我应该满足，因为至少我不曾因为做得不好而挨说、挨打，这样就比那些做得不好的人要强上很多。可我宁可因为自己没有做好而挨说，这样我就知道我自己究竟处于一个程度，我是不是需要再努力一点，或者就这样因为自己不合适而直接放弃，不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可我没有，无论我做到什么程度，我都听不到一句特别的话。所以我只能浪费好多好多的精力，去猜测别人究竟对我是一个怎样的评价。以至于我现在都会特别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因为我需要一种肯定或者是否定，来证明我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苏慕的声音很轻，在背景音乐嘈杂的包房里，她说的话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可不知怎的，凌枫却是一字不差地听得十分清楚，清楚得他恨不得背景音乐再大一点，好让她的声音彻底湮没在这音乐当中。

他不想听。

那些所有曾经使她受过伤害的经历，他都不想听。因为听过之后，他只会加倍的难过。

他既不能在当时保护好她，又不能抹平她心上的这些伤痕，甚至还不知不觉地带给她更多的伤害。

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不愿接受这样无能的自己。

兴许是因为提起了这些事情，让苏慕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也没管凌枫有没有在听，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有些喜欢教育人的人，他们是从来不会设身处地地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的，在他们眼里，所有的问题都有解决的方法，思想和经历都可以改变。可是怎么可能呢？那些伤害让自己辗转反侧了那么久的时间，怎么可能说忘掉就忘掉呢？如此轻松地就可以被忘记或者被原谅的话，又怎么对得起那些被眼泪填满的夜晚的呢？劝人善良真的很容易，不过上下嘴唇一碰，可对于那些受过伤害的人来说，原谅那些伤害他们的人，大约得付出自己半条命的代价。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原谅啊……”

苏慕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若是变成别的内容，凌枫甚至都会觉得，她在分享什么很开心的事情。可她说的这些完全没有任何值得开心的地方，她的眼睛里，一定有没有流下来的眼泪。

凌枫很想板过苏慕的身子，好好看看她脸上的表情。可是当他的手放在苏慕肩上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害怕面对苏慕。如果看见她眼里的泪要怎么办呢？他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还没有陪她经历过以前的事情，根本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万一他要是不小心说错话了该怎么办呢？

这是一方面的事情，另一方面，如果因为担心这些而什么都不做的话，那苏慕可能会失望的吧？

想到这里，凌枫不由得就开始觉得懊恼起来。然而这个时候苏慕却是主动转过了身，对凌枫说道：

“我真的有点累了，要不我们去吃饭，然后就回家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苏慕的表情、语气、态度都十分平常，仿佛刚刚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凌枫的幻觉。如果不是她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泪光，凌枫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病了，还没到睡觉时间就开始做梦了。他很想抬起手替苏慕揉揉她的眼睛，把藏在里面的眼泪都揉掉。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询问她想吃点什么。

她想挽留住她的尊严，那他就得帮助她实现她的想法。

两个人讨论了半天，最后折中选择了都比较想去的肉蟹煲。等到两个人坐下准备点餐的时候，尴尬的事情就开始了。

先是领他们进去的服务生见他们两个坐在了同一面，就又确认了一下是不是还有客人会到。紧接着，负责给他们上餐具的服务员又问了一遍。而这样反复两遍，连周围的顾客都开始向他们两个这里看了过来。

虽然苏慕在第一次和凌枫吃饭的时候，也觉得两个人坐在一面这件事情有些奇怪。不过时间久了习惯了之后，她就又觉得这是件很平常的事情，所以当服务生问了第二次的时候，她就有些不高兴了起来。

凌枫觉得苏慕这是在借机发泄情绪，于是也没有说什么，就任由她嘟囔了两句。一直到听到旁边桌的人有说她态度不好的时候，他才板起了脸。就在他要起身的那一刻，苏慕一下按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是要替我买水去嘛？我不想喝外面的饮料，我就想喝水，要一壶热水喝好不好？”

凌枫可以百分之百地保证，苏慕肯定也听到了那些话，所以当他被苏慕拦下的时候，他有些气愤，苏慕为什么要阻止他。苏慕大约猜出来了他的意图，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然后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对他说道：

“有些事情构不成伤害就不要去在意他，想要原谅一些事情已经很难了，对于这些根本不痛不痒的事情的，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

“可是什么？我想喝水啊，能不能先让服务生给我拿杯水来啊。”

被苏慕这样半是强迫地吼了一句之后，凌枫才算是彻底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想法，叫来了服务生，给苏慕的杯子里填满了水。之后吃饭的时候他就觉得他们两个人接触的时间还是不够长，他是真的还不够了解苏慕。这使得他觉得有些不放心，怕自己离开苏慕去上学了之后，两个人之间会出现更多的问题。

时间和距离会让很多问题暴露无遗，并且增加问题解决的难度，他很怕类似于今天的这种情况在他在那面上学的时候再次发生，那样的话，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怕不是会越积越多，到最后发展到完全解决不了的地步。

凌枫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或者更确切一点地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多苏慕产生了很多不理解以及逆反的心理。他虽然觉得自己还爱苏慕，程度也没有减少多少，可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这种不知名的感觉开始变得越来越严重，也开始慢慢入侵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往过程。

是因为他不爱她了，所以眼睛里就开始多了她的缺点了吗？还是他一开始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没发现这些事情，现在清醒了，就发现这些了呢？

当然，这问题并没有那么严重，真正严重的问题是，他开始因此失去了耐心和温柔，有好几次他都是强压住自己心里的火气，不然的话，他一定会和她吵起来的。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原来是个那么让他心疼的姑娘，怎么接触下来之后，会让他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呢？是因为她的行为处事他不能接受吗？还是变的那个人，其实是他呢？

这问题纠缠了凌枫很久，等到第二天他走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个问题。

苏慕是个极其敏感的人，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凌枫的态度一发生改变，她就能十分清晰得感受到。所以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她就已经觉察到了不对，等到凌枫走的时候，他得了态度还和昨天晚上一样。这让苏慕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碍于这两天他的安排一定会很多，所以她并没有把这些问题问出口。

事实上她也不太想问，她本来就是个不太爱表达的人，去追着人家问这种问题，实在不是她这种人能做出来的事。再说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要分手的话，也算是变相得满足了她的想法，这样顺其自然地分手，总比出了其他她不能忍受的事情要好得多。

只不过她这个时候就意识到了，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他这一走，两个人不能当面交流去解决问题，那那些问题肯定得不到彻底解决，这样左一件右一件的堆压起来，早晚会出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