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试图缓解

全程苏慕都在挣扎，这种挣扎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的十分抗拒。当凌枫的唇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她狠狠地抖了一下，然后从心底里升起了一种很深的恐惧。

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或许从那件事情发生开始，这种恐惧就已经埋在苏慕的心里了，只是她一直都不想面对。而逃避的结果就是，错误的事情越积越多，负面的情绪也越积越多，等到这些积累到苏慕承受不了的程度之后，就好像是被引爆的炸弹一样，几乎摧毁了苏慕所有的抵抗力和承受能力。

她突然之间觉得十分恶心。

凌枫能感觉得到苏慕的抗拒，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不得不说，当他感觉到苏慕的想法的时候，他心里也觉得十分难过。他明明是想好好爱护她的，可是她不但没有更加爱他，反倒是开始畏惧他。他很想要找到导致这一系列事情出现的源头，然后去解决掉他，然而遗憾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他承认他有做错的地方，但那些错误他都已经道过歉了，苏慕也都选择原谅他了，那为什么他们两个不能变回到以前的样子了呢？不是已经原谅他了吗，那为什么不能和他重新有一个好的开始了？如果她肯好好和他在一起的话，那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的啊。

想到这里，凌枫也不由得红了眼眶，控制着苏慕的手也不自觉得卸下了力道。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减轻了，苏慕立刻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终于逃出了凌枫的禁锢。她手脚并用十分迅速地躲到了大床的另一个角落里，拿被子把自己围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抹了两下眼睛，用一种带有亏欠的语气对凌枫说道：

“对不起，我……我没做好准备……”

“应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对不起老婆，这段时间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凌枫颓然地跪在床上，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苏慕听到他这样说，立刻有些紧张地试图和凌枫解释道：

“不是的，是我的问题，如果我可以快一点从那些阴影里走出来的话，我们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是我不对，我不止没有把你从阴影中拉出来，反而用力地把你推了回去。是我让你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是我的错。”

凌枫把这句话说完之后，跌坐在了床上。而他的这句话就好像是催泪弹一样，让苏慕刚刚停下地眼泪又哗哗地流了出来。

这一次苏慕紧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然后把头埋进被子里，无声地嚎啕起来。

凌枫说的这句话，其实苏慕已经想要说很久了。几乎在每一次两个人吵架的时候，苏慕都会想要提起这件事情，然后告诉凌枫，是他做了那些事情，把自己重新推回了深渊，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或许是因为苏慕不忍心的缘故，每次一到这个时候，所有这些想说的话就会全部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去又咽不回去，让她变成了一个只会哭的哑巴。

要说责怪，苏慕其实已经在心里责怪过凌枫无数次了。她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勉强从阴影中脱离出去了一部分，可刚和凌枫在一起一个月，他就又把她重新打回到了那片阴影里。她从来没有奢望过凌枫能够拯救她，却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让她重新陷入到那片阴影当中。之前为了逃离，她已经耗尽全身的力气了，第二次，她真的没有力气再挣扎出来了。可偏偏这一次凌枫也没有选择放弃，她往外走一点，他就再把她往里推一点，一直这样推到她完全失去信心和勇气再向前挪动半分。

她不明白凌枫为什么会这样做，在她看来，她完全没有任何对不起凌枫的地方，凌枫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去伤害自己。可现实却是凌枫不止这样伤害了她，还将过错推到了她的身上，责怪她没有能力自己才那片阴影当中挣脱出来，还要怪他没有帮忙，怪他推波助澜、落井下石。

苏慕说不出来自己在面对凌枫这种态度的时候有多无助，但或许是性格使然，即便如此，她也只会责怪自己，是自己当初太过轻信凌枫，以为他和别人不同，才会导致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长久以来她都抱有这样的想法，不停地为难着自己，一直到刚刚凌枫说那番话的时候，她才发觉，其实很多事情凌枫自己都清楚，只是是他不愿意去做而已。

所以那一个瞬间，苏慕突然更加心疼起了自己。原来她的大度和宽容，并没有让凌枫更加爱她，反而是纵容了他的错误，给了他机会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后悔，后悔答应了凌枫和他在一起的请求，后悔试图让自己原谅凌枫之前犯下的那些错误，后悔想要自己一个人去承担那些后果，从来没有想过要凌枫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但现在看来凌枫也不是什么代价都没有付出的，至少，她没有那么爱他了。

很久之后苏慕和朋友提起过这些事情，她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朋友在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的反应。她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朋友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于是她破天荒地允许了一次让自己的好奇心发表了一下意见。

当朋友听到苏慕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她更加觉得好笑，甚至不自觉地摸了摸苏慕的脑袋，试图证明此时的苏慕没有发烧到脑子犯浑。

“请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是觉得你自己很重要吗？拜托，谁会后悔之前对前任做过什么事情啊，连三十几岁的人都不会做的事情，你觉得一个小孩子他会吗？他有那个良心就不会对你不好了，实话告诉你，离开你之后人家能立马找一个比你好十倍八倍的，开心快乐都来不及，谁还会在乎究竟当时是怎么对待你的，以后好就得了，谁管以前怎么样啊？”

“对人家来说，你就好像是块跳板一样，再找肯定是比你更好的，没准爱得还更深呢。你觉得你是这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了，可你确定人家就在乎吗？拜托大姐，跟你分手之后，人家只会在乎自己爱不爱，喜欢不喜欢，不会在乎别人爱不爱的。”

“我拜托你啊，别那么天真总把别人想得那么好了行吗？你以为他还是个小孩子吗？没准在你之前早就和别人上过床了，就只有你还傻子一样的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你以为权衡利弊这种事情只有女人擅长吗？大错特错了，男人才最擅长这种事情。你以为他们真的都很爱陪他们同甘共苦的女人吗？我呸，一百个男人里面能有一个真心这样想的就不错了。你看看有几个人能跟和自己同甘共苦过的那个女人生活到最后的？你啊，跟他在一起啊，最大的作用就是给他上堂课，教给他怎么疼女人，然后让他把这些东西都用在别的女人身上啊，你个傻子。”

说这些话的，在苏慕看来，也算是情场老手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可信度一下就翻了十倍。事实上，其实在苏慕的朋友圈里，也只有她会如此坦白地和她说这些事情，换做其他的女孩子，大约都会附和苏慕，觉得凌枫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这是在爱情里受过伤的女孩子们最想看到的一件事情了，但是苏慕不得不承认的是，其实这个姑娘说的这些，才更加贴近现实。有太多的美好都是伤心的人留给自己的一种安慰，它们只存在于想象里，根本不会成为现实。而能够成为现实的，只有那些比想象残忍一百倍的真相。

不能被人接受，也不能被人理解。

受了这位朋友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里，苏慕都觉得看那种心灵鸡汤其实就是在坑害自己，她觉得那些东西只会弱化一个人的承受能力，让人对一切事物都抱有一种天真美好的向往，完全忽略了现实中的真是状况。靠这些根本既不可能立志，真正能够让人立志的，是现实生活当中那些挫折和失败，是所有人不想面对的东西。

当然，这是很久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如果这个姑娘说的话要是能提前到现在的话，那么之后一系列的痛苦，苏慕应该就都能避免了。

所以说，事情发生的顺序很重要。有些人总是喜欢拿“爱情不分先来后到”这句话当幌子，试图洗白自己对爱情的不忠，可是同样都是爱情，为什么一段感情还没有结束，另一段感情就可以开始呢？就像人有生死一样，事情总有开始和结束，既然一个人不能同时等上两列目的地不同的火车，那么为什么在感情上却可以一直脚踏两条船还踏得理直气壮呢？

至于此时，尽管凌枫一直以来都很厌烦苏慕在他面前流眼泪，但是或许是因为他开始对苏慕心存愧疚的关系，所以当他意识到苏慕整个人都已经崩溃了的时候，他还是止不住心疼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蹭到了苏慕地身边，试图安慰她。可是感觉到了凌枫的靠近，苏慕就不停地在躲，几乎已经躲到了床边，再多蹭一点就会掉下去的样子。

为了防止苏慕真的掉下去，凌枫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于是他就停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对苏慕说道：

“老婆对不起，我是真的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去应付这些东西，在你应付不过来的时候还要指责你没有能力。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行吗？”

“可我难过的就是你知道啊，你明明知道却没有做，这比你不知道更让人难以接受啊。”

一直压抑着的苏慕终于抬起了头，努力睁大了全是泪水的眼睛，看着凌枫，对他吼了起来。凌枫也知道苏慕说的对，所以他并没有反驳过一句话，反而是应和着苏慕继续说道：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所以老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这做了，我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也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事情了行吗？你别再拒绝我了，我现在想到会失去你，我也觉得很难过。你知道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失去你的，我想把你变成我的合法妻子，想以后和你一起生活，我的未来里真的都是你啊，你就是我努力下去的意义，我真的不能失去你的。”

虽然类似的话凌枫之前也有在信息里表示过，但像今天这样亲口说给苏慕听，那还真是第一次。虽然这些话的真实性还有待考察，而且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假的，但是不得不说的是，它再一次触动了苏慕，让她原本坚定的心有开始变得摇摆不定起来。

所以说，心软真的是个很大的毛病，尤其这苏慕，每一次心软几乎都会重蹈覆辙，最后都要走向分手这一步。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心软，只要凌枫稍微说一点好话、示一下弱，她就会重新走上老路。

就这样，她坚持不懈，无数次地跳进了她之前挖好的火坑，把自己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她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没有逃脱心软的结果，但是每一次用的时间都在不断的增加，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她也能够坚持一辈子都不会再心软了吧。

只不过这次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因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凌枫就一直坐在她的身边，和她讲他之前做错的那些事情，然后又在和她不停地保证，从今以后，这些错误他都不会再犯了。他一定会做到她想要他做的所有事情，不会再让苏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