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乐多的故事

苏慕似乎也知道，自己这个话题牵扯到了一些不该被提及的东西。所以她立刻就冷静了下来，然后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这样她就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刚才说了渴之后并没有喝水，于是她挣扎着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拿起保温杯，恨不得把杯里温度刚刚好的水一饮而尽。

乐多见苏慕终于对这些事情有了反应，也暂时把心里的那些不愉快放到了一边，起床把还在包装盒里的外卖给苏慕准备好，然后督促着苏慕赶快把这些东西吃完，然后再接着睡。苏慕吃着吃着就想起，这是她和乐多在外面玩的最后一天了，忍不住一边吃一边问乐多道：

“明天几点走来着，我送你。”

“十一点多的飞机，我八点半就得走了。你能起来就送，起不来就等未央过来找你，她走的时候说了，明天收拾一下就过来陪你住。”

反正也清醒了，乐多就趁着苏慕吃饭的时候，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省得第二天早上起来手忙脚乱，再忘带些什么。见苏慕先开了口，她就借着这个机会，把准备明天走的时候想要嘱咐苏慕的事情，都提前说了出来。

“你自己走的时候不知道未央能不能来送你，要是不能送的话，你走的前一天就把东西都收拾好，多检查几遍，别有东西忘了带。你这个脑子不够用，每次都得别人帮你想着，这回就自己了，你长点心眼儿。”

“还有，我听说你接下来要去找那个小崽子，你知道我不喜欢他，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说话也不想留什么情面。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总是介意他多给你花钱，怕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不想多跟你说他家境的事，他家境好不好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想说，不管以后你俩想不想在一起，你都得给他养成想给你花钱的习惯。光是拿人家工资卡没有用的，你拿着人家工资卡精打细算的过日子，这只能证明你俩是在凑合过日子，他肯把工资卡给你，舍得你花里面的钱给你自己，这才是他真正爱你的表现。”

“你看我老公，什么都先想着他自己，上班走那么几步路都嫌累，买辆车供着，自己孩子上架子鼓课，想买架好的架子鼓，他来句随便买个便宜的凑合就行。人家都说重男轻女，有男孩父亲那一方家里肯定供着，可你看我儿子得着什么了？我以前想计较，说起这些事情来都气得不行，现在想想，我俩其实和离婚没有什么差别，如果不是我儿子总说想爸爸，我早就跟他离婚了。”

苏慕对乐多的情况也还算是有些了解，毕竟她算得上是乐多最亲近的人了，乐多有什么事情总会第一个和她分享，开心的不开心得她都说，所以她也偶尔会听乐多说起这些事情。而故事听多了，苏慕自然而然就有了疑问，乐多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愿意提离婚这件事情。之前她一直是主张两个人离婚的，所以也说了很多不该她说的话，只是从来没有问过乐多原因，今天她想避开这个话题却没有避开，于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既然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离婚呢？就算离了婚，孩子也一样有爸爸啊，又没有断了血缘关系。”

“你没结过婚、没有孩子，你当然不理解。如果我也没有孩子的话，那我没准现在都已经再婚了，可我有了我儿子，我要想的事情就会变得多很多，就不再单纯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了。他作为一个丈夫，确实不称职，他不止没有能力撑起我们这个家，还在我努力赚钱的时候，指责我忽略家庭。我不是没有想过去挽回我们的婚姻，但在他身上，我看不到任何值得挽回的地方。我不求他能养我，我可以出来工作，但既然我承担起了一半的经济问题，我希望他也能承担起一半家庭问题。可是很明显的，他是这的让我很失望。他没有想过照顾家里，我如果还在那个家生活，那么所有的家务依旧还是要我承担，孩子也要由我来照顾，他或许还有可能像现在一样，隔三差五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喝到烂醉如泥，后半夜才会进家门。”

“你说在现在这个社会，这种生活，得靠多深的爱才能让一个女人坚持下去？根本就不可能对不对，所以我当时在没有办法又工作又照顾孩子的时候，就选择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他不是不反对，就算他不爱我，自己孩子刚出生不久，他也不愿意自己老婆离开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那个家。可是他不愿意又怎么样，他承担不起照顾我的责任，又照顾不了孩子，只能眼看着我们离开他。我曾经以为他会因此受到触动而发生改变，然而他确实受到了触动，却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他除了会叫我回去之外，没再做过任何事情，好像我们走了就是走了，和他完全都没有任何关系。他还是一样过着以前的生活，就好像我和孩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想离婚，这种日子，我真的一天都过不下去。可是你没见到过我儿子对着我，哭着说他想爸爸的时候的那种表情，你也没见到过，他爸爸放假来我这陪他玩的时候，他笑得有多开心，所以你才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离婚。我知道拿孩子当挡箭牌不对，可我家孩子真的没有那么懂事，他只能理解他的爸爸妈妈现在这样是为了赚更多的钱给他更好的生活，他会为有这样的爸爸而感觉到骄傲，他还会觉得自己没有比其他的小朋友差，他也有爸爸。我不想打破这种假象，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够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我没资格因为我和他爸爸的感情问题，去破坏我儿子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现在这样他就只会不开心他的爸爸不会时常陪在他的身边，可如果离了婚，你能想象一个孩子需要承担多少吗？”

“我们两个现在这样已经和离婚差不多了，不互相打扰，各自过各自的，我现在也不指望他能拿钱养儿子了，只要他在我儿子身边的时候，能充当一个好爸爸的角色就行了，至于离婚，或许等到我儿子能接受了的时候，我们两个就会考虑这件事情了吧。”

乐多说完之后，所有的行李也都收拾完了。然而苏慕听得愣神，那汉堡就一直在手里拿着，根本就没吃两口。乐多转过身来一看苏慕，发现她还愣在那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又继续说道：

“咋啦，我占用你耳朵，你这嘴也不会动了？这么长时间你这汉堡就吃了那么一点，准备吃一晚上么？”

“不是，我是觉得，哎呀，怎么说呢，你不怕等你儿子以后发现，他小时候看到的这些平和都是你们两个制造出来的假象，对他的影响会变得更大么？没准他有可能会更加……”

“不会的，我儿子很心疼我的，他知道我为了养他很不容易，一直在拼命，他会理解我的。”

说到这里，乐多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芒。虽然苏慕没有做过母亲，不明白乐多这样的感觉，但是看到乐多有这样的表情，她悬着的心多多少少也放下来了一些。只不过她仍然觉得，这样的解决方法并不是很可取，可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这种事情她没有经验，虽然她身边离婚的例子很多，但是这些例子除了坚定她不结婚的想法之外，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其他更多的影响，也没有让她从中学习到些什么，所以她并没有办法去给乐多提供什么方法，只能眼睁睁地去见证这些事情的发展。

不过话说回来，苏慕听完乐多说的这些事情之后，又一次对婚姻产生了怀疑，同时也坚定了自己不要结婚的想法。

眼见着苏慕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乐多就知道她脑子里肯定又冒出了那种不结婚的想法。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说她，只是在躺回被窝里之后，语重心长地对苏慕说道：

“婚姻没有那么可怕的，在有爱情的基础上，向往两个人的生活，是一定会有的想法。谁都会想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你也不例外，这没什么不好的。但是谈恋爱和什么样的人都可以，结婚却不止需要考虑两个人的感情程度，还要考虑很多东西。我当初以为自己就是嫁给爱情了，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坚决要和他在一起。别人也都说，找了个比自己大的人，肯定会得到更好的照顾，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例外，反正他比我大那么多，我也没得到什么宠爱。所以说，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就像我现在劝你离开那个小崽子你也不会听，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你想玩可以，跟谁玩都行，我都不管你，但是你绝对不能动等他娶你的心思，更不要指望着陪他长大，他就能珍惜你们这段感情。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得多为自己想想，自私一点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不要总是想着先满足他，那样只会委屈你的。我不是说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男生哄着女生，我是想说，爱情里面是需要呼应的，五五分成不可能的话，总也不能相差得太多，你别只想着自己的付出，忘记计较他回报了你什么。你们两个是在过日子，这是现实生活，不是小说，只付出不追求回报，这真的太抽象了。我也不是说不让你给他花钱之类的，但是你做的这些事情，从他那里能得到差不多的回应，才是值得的，你不想他给你花钱，那可以折算成他陪你的时间，在乎你的程度，这才是现实中的爱情。你真的不要再傻了，在那个男人身上发生的一切，还没让你懂得这个道理吗？你对他掏心掏肺的好，他吃的穿的用的，有几件不是你给置办的？可是你得到什么好了？他不照样还是找了别人，认识了别人才四天就不要你了。就算他哭着喊着说舍不得你有什么用吗？他是回心转意了，还是弥补他对你的伤害了？不还是什么都没有吗？所以你说付出却没有回报的感情，能长久到哪里去？你当真以为小说里的那些桥段都是真的吗？”

“他们都说，没有婚姻的女人是不完整的。我虽然没说不支持你单身，但是我是真的很希望，你能有一段美好的婚姻，能有一个人好好的照顾你。”

一接触到这些事情，苏慕的心情就会变得很乱，乐多这样一说，苏慕就觉得心里就好像纠缠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的毛线团一样，让她抓心挠肝的难受。她不禁皱起了眉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开了几次口，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她心里的感觉，最后就只能忿忿地吃起了汉堡，试图让那些不安和愤懑的情绪，和汉堡一起被她的胃都消化掉。

吃完之后，苏慕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钻进了被窝，而这个时候乐多早就已经挡不住困意先睡过去了。虽然全身依旧酸痛，也还是很累，但是苏慕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几次，她还是给凌枫发了信息过去。

然而等了很久，苏慕也没有等来回信。

其实这也是苏慕早就想到的结果了，所以即便苏慕觉得失落，也找不出凌枫什么毛病了。而握着手机躺在床上的时候，苏慕的脑子里想过了很多很多的想法，等到这些想啊汇聚到了一起的时候，苏慕蓦然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从前那个自己最不喜欢的考虑现实的人。

所以果然是这样吗，人长大的标志，就是变成自己以前最不喜欢的那种人吗？

苏慕找到这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