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绝望

吼完那些之后，苏慕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她一直跌坐在地上，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是真的很累了，累到甚至不想再去回想在此之前，凌枫都究竟做过哪些伤害她的事情。不过才在一起四个月而已，他做的那些事，好像她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无论是什么样子，都不会是一个再值得被爱的样子。

她一直都说，好的爱情是会让人变得更好的，坏的爱情，一定会相应地让人变得糟糕。从别的方面她或许分辨不出来他们之间爱情的好坏，但她知道，她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得糟糕起来。只不过这种糟糕并没有体现到她和别人交往的过程当中，只停留在她和凌枫之间，并且变得越来越严重。

于是苏慕不得不承认，她应该和凌枫说再见了，就算说不了分手，有些东西在这段感情当中，也应该消失了。

她不应该难过的，对她来说，这应该是一种解脱才对。凌枫带给她的痛苦那么多，如今可以解除了，她应当觉得庆幸。可是为什么，想到这里，她还是会觉得难过呢？

因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却没有得到回应吗？还是因为她一直以来的期盼，终于落空了呢？

苏慕说不清楚，而此时，也不想弄清楚了。

凌枫一直跪在原地抱着苏慕，好像很怕自己一松手，苏慕就会离开她一样。然而并不凑巧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妈妈给他打来了电话。

如果是以往这种情况，凌枫是断然不会接这个电话的，和苏慕在一起的时候，他都特别不愿意接他妈妈的电话，也半点听不了她唠叨。但是这一次，他家里确实是有些事情需要他一起参与，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分身，所以他只得在万般无奈之下接起了电话。

就在他应付着他妈妈的时候，苏慕从地上坐了起来，然后开始向这广场的出口走去。凌枫一遍一遍地用力将她撤回来，她就再一遍一遍地挣脱。一直等到他挂断电话，两个人已经这样牵扯出去了将近两百米。

这个时候凌枫的耐心也已经用光了，眼见着苏慕还要走，他把电话放进了口袋里，然后一用力，就把苏慕带进了自己的怀里。

苏慕在遇见凌枫之前，最不能接受有人碰她，这种情况在遇上凌枫之后，多少有了些改变，可是近期又开始变得严重了起来，现在凌枫这样抱着她，直接就触动了她那根十分敏感的神经，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种极度的惶恐之中，连带着周身也像是触了电一样，开始不停地颤抖了起来，就是心脏都跟着剧烈地跳动着，好像下一刻就会从胸口中蹦出来。

凌枫并不知道苏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苏慕有多大的伤害，他还当苏慕就只是在闹别扭，把她这股劲头强制压制下来就好，所以他一点都没有在意，依旧还是十分强势地想要苏慕安静下来。

可这个时候要苏慕安静几乎是不可能的，她拼了命地挣扎，好像个疯子一样，最后凌枫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放开了手，把自由还给了苏慕。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

把苏慕甩在了一边，凌枫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对着苏慕大吼了一句。苏慕也不甘示弱，直接对着凌枫吼道：

“你说我发什么疯，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三番两次这样，我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我到底怎么了我？难道和别人聊聊天都不行了吗？都跟你说了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啊？”

此时凌枫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开始试图为自己辩解，苏慕听完这句话之后冷冷地笑了一下，然后几乎是是咬牙切齿地对他说道：

“没见过面是吗？和别人一起吃午饭，要陪别人逛操场这件事情还要我再多提醒你几次吗？”

“你就不能不提这些事情吗？”

“我不提？我不提这些事情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了吗？我们之间就能变好了吗？”

“你不提不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谁会没事去提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啊。”

“是，合着这件事情还是我的错了是吗？是我不应该太计较你做的这些事情，是我应该大度一点，多去包容你的错误，是我应该多体谅你一点，去包容你对我的伤害吗？”

说道这里，苏慕又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凌枫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尽管觉得自己确实有问题，但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吼着苏慕道：

“你不想那么多不就没事了，真的服了，我都道过歉了还要怎么样啊？没完了是吗？就这么一点事儿而已，至于吗？闹了这几天了还不够吗？”

“那事情解决了吗？你告诉我，事情解决了吗？每次你说不会了，可是下次还这样，要吵多少次才会彻底杜绝这件事情？吵一辈子吗？我要一辈子都活在这种阴影当中吗？这样对我公平吗？”

苏慕歇斯底里的样子让她自己都感觉到厌烦，她拼了命地想要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可她无论怎么擦，都擦不掉。于是她继续想要逃，而这一次，凌枫并没有再追上来。

苏慕就自己一边哭，一边朝前走着，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她只知道，她想要逃离开凌枫，离开他，开始新的生活。

凌枫并不是真的没有追上来，在听到苏慕说的那些话的时候，他第一次不知道要怎么反驳，这让他觉得十分无力。可是他又不想苏慕离开，就只能跟在苏慕的后面，祈祷着苏慕冷静下来，能和他好好说说。

但好好说说，他们两个人又能说些什么呢？他之前确实是答应她的都没有做到，个中原因他又不能坦诚，因为坦诚了的话，不止会对苏慕造成更大的伤害，更有可能直接断送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未来。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们两个照现在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更大的进展了不是吗？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苏慕了，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弥补自己对她的伤害，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在遇见苏慕的时候，就一直努力坚持好好爱她。

可是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有，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所以他就要永远失去苏慕了吗？

想到这里，凌枫的眼泪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他开始回想起之前两个人所经历的一切，慢慢地，眼里的泪水就侵扰了他的视线，让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而就在苏慕即将消失在她视线中的那一刻，他一下就擦掉了所有的眼泪，冲到了苏慕的身后，狠狠地抱住了她。

“老婆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会改的，我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我爱你，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凌枫用了以往苏慕最爱的那张撒娇似的语气，粘着她，软软糯糯地对她说着，再加上他刚刚哭过，声音本来就有些委屈，所以听起来也是格外的让人心疼。然而苏慕并没有为之所动，她冷冷地拂开了凌枫的手，连头也没回，没有任何语气地说了一句：

“我很累了，我今天不想说这些事情，我想回家，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吧。”

尽管凌枫仍然十分害怕苏慕会反悔，可是这期间他妈妈又给他打了电话，他不得不先回去，所以他只能放弃苏慕。

“那你先回家，我家里有点事，等我办完事情回来，我再来找你。”

“别来了，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吧。”

“不行，你说的不算，你赶快回家，我就不送你了。”

就在说话间，凌枫已经帮苏慕打好了车。苏慕也没再说别的，坐上了车就回了家。

一路上苏慕的脑子都很空，她好像是在看着窗外的景色，可是路过了什么她一个也说不出来。她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回了家，一进家门，就冲进了卧室，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久到等她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苏慕盯着窗外看了一阵，然后拿起手机想要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上显示了几十个未接来电，和十几条信息。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凌枫打来的，苏慕看都没看就把它们都划了过去，然后锁了手机，准备继续睡下去。

就在苏慕刚刚把手机锁上的时候，因为凌枫又打来电话的缘故，手机又亮了起来。这种亮度在现在这种黑暗当中显得十分突兀，而苏慕盯着屏幕看了好长时间，才在犹豫中把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通了之后，是一段长久地沉默。

没有人开口说话，苏慕没说，凌枫也没说。两个人就好像互相都失去了网络连接一样，尴尬地举着手机，一直到凌枫撑不下去了，才终于开口问苏慕道：

“你为什么没接电话？”

“睡觉了，习惯静音了。”

苏慕的回答很干脆，而在这种干脆中，又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陌生。凌枫听着他这样说话，心里特别不舒服，但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开口就责问苏慕，反而是耐着性子对苏慕说道：

“刚睡醒吗？那要不要起床吃一点东西？”

“我不饿，如果没事的话，我要继续睡了。”

“可是你已经睡了一天了。”

“累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吧。”

“我……我明天要走了。”

凌枫说了这句话之后，苏慕才反应过来，明天就是凌枫假期的最后一天了。她的心不知怎的就颤了一下，但她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嗯”了一声。

凌枫的心里有一种止不住地失落扩散开来，他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就挂了电话。

那一个晚上苏慕睡得很不踏实，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拿起手机，想都没想，就给凌枫发了一句分手。

那一条信息里掺杂着多少慌乱和无助，只有苏慕自己一个人清楚。她发完信息以后，就开始无声地哭了起来，再也没有看过一次手机。

在此期间姥姥曾经叫苏慕起来吃饭，因为不想姥姥担心的缘故，虽然没有食欲，苏慕还是勉强吃了两口。可是刚吃完没一会儿她就实在是忍受不住吐了出来，然后她就又回到了被子里，回到了谁也不想见的状态。

就这样，苏慕在恍惚之间又睡了几次，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原本她以为已经走了的凌枫，竟然就坐在她的床边。

那一个瞬间，苏慕吓得哇哇大叫，甚至拿起抱枕使劲儿朝凌枫砸了过去。凌枫都一一忍了下来，一直等到她平静下去，不再这么激动了，他才对她说道：

“我说过了，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我也不可能放你走。”

如果凌枫肯温柔一点的话，那这句话听在苏慕的耳朵里，应该也勉强算得上是一句情话了，但是可惜的是，凌枫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种狠厉，好像要把苏慕撕碎了一样，这就让苏慕更加害怕起来。她拼了命地想躲，想要凌枫出去，可是凌枫非但没有离开，甚至直接扒掉了她的裙子，硬生生地侵占了她的身体。

那一个瞬间，苏慕觉得自己的眼泪好像彻底流干了，她所有的信任和感情都土崩瓦解，随着她无声又屈辱地喊叫声，彻底地灰飞烟灭。

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那种状态了，即便凌枫抱着她说一万次他爱她，她的心里，也再也不会有凌枫了。

原来爱情死了的时候，和谋杀的感觉是那么像，几乎就是那么一瞬间，如此鲜活而又灵动的事物，就失去了自己的色彩，永远被封存了起来。

如果以后凌枫要问起苏慕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彻底放弃他的时候，或许，就是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