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节 月牙城（四）（2）

正堂里，燃着十几盏油灯和四五个炭火盆。屋子里明亮如昼，温暖如春。正位坐的女孩子也没有穿棉衣，一身淡绿色的长衣。头发盘在脑后，别着一根金色的发簪。她肤色较暗，额头较大，眉目倒是清秀。嘴角带着一两分的笑容。

戈卫和雅苏扶沙曼坐下：“累坏了吧？”

沙曼轻轻喘息：“没事”戈卫扶着沙曼手臂，已经感觉到沙曼手臂微微的颤抖。

雅苏笑着说：“姐姐神勇”

沙曼想嘻嘻笑的力气都没了，只好苦笑：“真没劲了”

戈卫说：“这次冒险来月牙城是我的过错”

异英叹口气，又笑了：“今天虽然危险，但是我看到咱们军队的战力，二十几个骑兵便杀得月牙城人仰马翻，我们苦人有希望”

戈卫看看身边几个骑兵，虽然都拿着马刀站在那里，其实都已经疲惫以及，强打精神。戈卫说：“都找地方休息”

骑兵们才各自坐下休息。

戈卫看看桌子后面安静的女孩：“我们打扰几天时间，只要你们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你们”

女孩嘴角的笑多了一分，慢悠悠说：“我们都在你手中，你想怎么样都好”

戈卫看着女孩有肆无恐的样子有些担心，警告道：“我们是化外野人，别逼我们杀人”

女孩子微笑看着戈卫：“我知道你们是太阳部黑骑兵”

“你怎么知道？”戈卫奇怪看着女孩子。

“这有什么奇怪，太阳部雄霸化外东部，我们与化外多有生意上的往来，你们的事情，我略知一二而已”女孩安静看着戈卫。

“珞婉姑娘”月儿摘掉羊皮帽子：“还认识我吗？”

珞婉眯眼看着月儿，老半天没认出来。月儿来月牙城前，按照雅苏说的办法，故意将自己皮肤晒黑，又经过这些天镜湖上的苦行，嘴唇干裂。早不是原来的模样，珞婉看了一会，迟疑地问：“月儿？”

月儿开心地笑了：“是我”

“你！？……你也被抓……”珞婉惊讶看着月儿。

“不”月儿骄傲地说：“我现在是太阳人”

“啊……”

月儿笑了：“说来话长，我们现在被月牙城追杀，暂时在你家躲些日子”

珞婉恢复平静：“听说你去了彩云部，怎么会到太阳部？”

月儿看看戈卫说：“这是我们戈卫首领，他在彩云部救了我，后来我投到太阳部”

“戈卫！”珞婉目光投向戈卫：“你就是戈卫？”

戈卫坐在椅子上，活动着胳膊：“珞婉姑娘能不能给弄些吃的东西？”

珞婉微微回头：“管家”

“在”

“弄些酒肉给他们”珞婉说。

管家安静地回答：“是”

戈卫也没劲了：“珞婉姑娘我们立个协定”

“什么协定？”

“帮我们躲过此劫，等我们攻下月牙城会保护你的家人和财产”戈卫说。

“你们要攻打月牙城？”珞婉看着戈卫。

月儿说：“桑人天威减丁屠戮无数苦人，月牙城在历次天威减丁中帮助桑人屠杀苦人，抢掠苦人财产。新的天威减丁即将开始，我们太阳部欲对抗桑人的屠戮，便先要减除桑人的外援”

珞婉眼珠转了转：“月儿也曾经是月牙城人，为何帮助太阳部屠戮自己的同胞？”

月儿道：“太阳部从未屠戮,包括我们的敌人 ”

珞婉嘴角微微带着些许不信任的笑：“野蛮人连自己的奴隶都拿来当做食物，你说太阳部从未屠戮？”

“珞婉姑娘说的不错，奴隶当做食物的事情确实有”雅苏摘下皮盔，理了理头发：“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不过我们太阳部善待奴隶，今天的太阳部奴隶与民众的分别已经比较模糊”雅苏笑看着戈卫：“我是戈卫的妻子，从前是一名太阳部奴隶”

珞婉惊异的看着雅苏：“你是戈卫妻子……奴隶？”

雅苏掀起腰上的衣服，露出腰后面的肌肤，上面明显有一个奴隶的烙印。

珞婉不置可否看着月儿：“月儿投到太阳部是为了报恩吗？”

月儿表情复杂：“原因很多，我想……我最想得到做一

个普通人的权利”月儿眼神中有些伤感和期盼，不由看眼戈卫：“和一份安全感”

“你得到了？”

月儿毅然点着头：“我得到了！而且得到更多的尊严与实现自我的价值”

珞婉有些不理解看着月儿：“这样冒险也值得吗？”

月儿肯定地说：“值得！为了更多人不妻离子散，我们这些人愿意跟着首领出生入死”

珞婉不知道在想什么，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

管家带着几个仆人送上来肉食和酒。戈卫等人吃了食物喝了酒，洛通安排骑兵们轮班警卫、休息。

珞婉看着这一群疲惫的不速之客，既然安静的说：“你们放心，官军就算来这里，也不会闯进来”

戈卫靠着椅子眯眼看着珞婉。

珞婉对管家吩咐：“如果有官军来，把他们打发走。告诉家里所有人，今天来的都是我珞婉的客人”

“是”管家处事不惊地答应着。

洛通看看珞婉：“姑娘是化外人？”

戈卫几个人惊讶看着洛通和珞婉。

珞婉轻轻笑了：“老先生好眼力”

洛通悠悠地说：“姑娘的长相与布衣人不同，更像是化外苦人”

珞婉问洛通：“老先生是太阳部什么官员？这样的年纪还要出来冒险”

洛通微笑着说：“我原是戈卫首领的一名奴隶，眼下跟着戈卫首领办些杂事”

“你也是奴隶？”珞婉好奇看着洛通。

洛通掀起皮袄，露出奴隶烙印：“姑娘府上可有奴隶生意？这个烙印应该看得明白”

“奴隶生意？”戈卫疑问看着洛通：“什么是奴隶生意？”

洛通说：“历年对化外的战争中，部份健壮的男丁被俘虏回西方，在市场上能卖到两头好牛的价格”

戈卫皱皱眉：“咱们化外被贩卖的奴隶多吗？”

“据我所知，月牙城有一条法律明文，化外奴隶不得进入城市，这是为了压低奴隶的价格，将化外的奴隶集中在官府手中”洛通说。

“官府要奴隶做什么？”

洛通冷冷道：“月牙城西部有一个著名的铜矿，奴隶大多集中在那里。月牙城对待奴隶不像咱们太阳部一样的仁慈，奴隶在铜矿能生存两年都算长寿了”

戈卫冷目看着珞婉：“化外人为了生存下去，迫不得已才会吃掉奴隶，而你们月牙城为了财富草菅人命，残害死多少我们苦人！”

珞婉微微抿抿嘴：“我家从来不做人口生意”

月儿对戈卫说：“珞瑜家被称作义商，他们不做奴隶生意”

珞婉叹口气：“都是一样的人，何必自相残害”

戈卫轻声道：“看来布衣人眼中，我们化外苦人不过是一群牲畜”

珞婉又跟着叹口气。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守门的骑兵报告一辆马车奔宅院来了。刚报告完，外面传来打门的声音。

珞婉从自己房间走出来：“别担心，是我父亲来了”

戈卫对着骑兵点点头。

大门一开，一个六十岁左右健硕的男人带着一名仆从进来。他双眼炯炯有神，看了看守在门内的几个骑兵。大声向里面问道：“婉儿，太阳部首领在哪里？快领我拜见”

珞婉迎出来：“父亲这么快到了？”

珞瑜高声道：“尊客到咱们府上，我怕失了礼数”

戈卫几人出了大堂，珞婉介绍道：“这位是太阳部戈卫首领”

珞瑜恭恭敬敬深施一礼：“戈卫首领驾到，珞瑜没能迎候失礼了”珞瑜进来就表明知道戈卫等人在这里，众人一片警惕狐疑。

戈卫对珞瑜行以半礼，直接问道：“珞瑜怎么知道我们在你家里？”

珞瑜看看女儿，似有责备之意：“小女没有言明此事，害各位担心了”

珞婉微微行礼：“府内有一条密道通往外面，我派人通知父亲”

珞瑜忙说：“首领放心，你们在我家里做客，并无外人知晓”

戈卫猜到珞瑜这般进来先直言，是为了打消自己的顾虑。戈卫温和地说：“珞婉姑娘对我们这帮不速之客冷静面对，心理素质实在让人惊叹”

珞瑜

微笑看着女儿：“苦人的孩子天生胆大，婉儿不失苦人本色”

戈卫看看珞瑜：“先生是苦人？”

珞瑜微微点头：“说来话长”

珞婉忙说：“大家里面说”

众人才进了大堂。戈卫和珞瑜坐在主位。

珞瑜说：“十数年前，桑人对西部实行减丁政策。我父亲是天塔部落的首领，一场屠戮下来，天塔人死伤殆尽。我父亲、哥哥、我的妻子，全部没逃过那场劫难。只有我带在母亲和女儿逃到镜湖岸边。我们一家三口人在镜湖岸边苦熬了三年……天不绝我洛家，那年我在镜湖岸边狩猎，碰巧救了一个被黑熊袭击的月牙人，这个人是月牙城渔业总管，他带我们来到月牙城”

“哦”戈卫看看珞瑜：“这么说，你也是天威减丁的受害者”

珞瑜唉了一声：“为了一家人活下去没有办法，在那个渔业总管的帮助下，我开始来往于化外与月牙城，赚取物品交换差价。那个时候月牙人还没与化外互市。后来我与西部平原部落往来多了，为了方便贸易，在现在交换中心的位置设了一个货物站。这也是现在交换中心的前身。没几年月牙城主找到我，要合作发展与化外的贸易。就这样我的生意越来越大，现在不但与化外和月牙城贸易 ，还与桑人、日升人贸易……唉”珞瑜摇摇头：“我家人、部众都被桑人杀害，而我今天……唉！”

戈卫看着珞瑜：“你也是没有办法”

珞瑜伤心地说：“我对不起我的家人和部众，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

沙曼不以为然：“如果天下苦人都你这样的想法，那么我们苦人永无出头之日，永远要被布衣人践踏在脚下”

珞婉看着沙曼：“我父亲这些年与化外贸易，没有赚苦人的利润，而且对一些贫困的部落多有馈赠，我们父女两个还能做些什么呢？”

沙曼笑道：“狼来了我们有马刀，魔鬼来了我们也不会束手待毙，如果没有反抗的决心，我们苦人只能懦弱的等待屠戮”

珞瑜点头说：“这位姑娘说的好！当年我和母亲、女儿逃到镜湖岸边，一直也怀着报仇的决心。可是日子那么熬下去，仇恨也只能深埋在心底，为了活下去……唉”

戈卫点点头：“没有强大的实力为后盾，报仇又何从谈起。这个天下本弱肉强食，布衣人依仗强大的实力欺凌我们苦人，也是情理中的事情。我们太阳部并不想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只希望能建立天下新的秩序，苦人与布衣人和平相处，共同发展”

珞瑜品读着戈卫的话：“新的秩序、和平相处、共同发展”

戈卫说：“布衣人鄙夷我们苦人已久，要完成这样的设想，只能打败他们，让布衣人正视我们苦人”

“打败布衣人！？”珞瑜实难相信。

戈卫笑了：“布衣人为什么强大？”

珞瑜思考着说：“人口和先进的技术”

戈卫说：“比人口和先进技术更强大的是人心。布衣人以利益为第一位，民众趋炎附势，攀龙附凤，他们的军队又有多少人知道为何而战？”

珞瑜说：“月牙城军队每次附属桑人随军参战，城主都会拿出大笔的金钱劳军，而月牙城军队却越来越弱”

洛通说：“月牙人军队实在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我们二十几人在数万月牙军队围捕中，东拼西杀还是逃了出来”

珞瑜看着戈卫问：“首领会攻打月牙城吗？”

戈卫点点头：“桑人的一个外援，我们要在天威减丁前，解除月牙城的威胁”

“攻打下月牙城以后呢？”珞瑜看着戈卫问。

戈卫说：“我们不会占领月牙城，只要月牙城失去对化外的威胁”

“民众是无辜的”珞瑜低声说，看着戈卫的反应。

戈卫笑了：“只要不反抗，不支持桑人的天威减丁，我们太阳部对民众秋毫不犯”

“珞瑜先生”月儿说话了。

“……月儿姑娘变化好大”珞瑜看了一会认出月儿。

月儿说：“我们太阳部打败北河外的布衣人，双方约定不再敌对，俘获的军人全部放回，民众没有伤害过一人”

珞瑜低头想了一会：“如此……我尽量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