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和盘托出

审讯室里的心理战还在继续，见朱宗茂的反应那么大，潘良知道自己这个谎言有了效果，他决定继续给朱宗茂已经松动的神经一记重击，他不屑地说：“朱宗茂，我觉得你幼稚可笑到了极点，自古有话说：大难来时各自飞，在某些人眼里好像还不值得为你这样的小卒两肋插刀，既然你只是个小卒，最终只会落得舍卒保帅这一种结局，你就不要再抱什么幻想了。”

朱宗茂牙关紧咬，脑子里乱成一团，潘良说的他已经无法分辨真假了，不过他的心里已经偏向于潘良所说的事是真的了，沉默了好一阵后他开口说：“反正你都说我够判的了，那你就判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再说的。”

“这事儿不需要你说，我可以再给你透露一点，按照目前你所犯的罪行，光这个几张银行卡就够判你几年了，再加上搜查到的这些证据，我估计十年八年是没问题的，如果你们单位再从内部搜集到其他的犯罪证据的话，那你就得做好至少十五年刑期的准备，你现在四十五，十五年刑期出来的时候正好退休，这期间你会错过很多东西，比如你儿子上大学、找工作、成家立业这些事全都跟你没有关系了，要是女孩儿知道你儿子的爸爸是个在押的犯人，那你儿子这对象可就难找了。”潘良换了个角度谈朱宗茂的事。

“现在你可以心一横说句什么都不知道，等你进了监狱，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的时候，肯定会把肠子悔青了，我可以告诉你在监狱那种失去自由、度日如年的地方待上十年和五年有什么区别，你这个岁数待十年的话，你会觉得人生已经彻底结束了。可要是待上五年你就会觉得未来不算遥远，还会对未来充满希望。等待你的只有监狱的铁窗这事是一定的了，现在你还有机会来决定待十年还是五年，这是我对你的忠告，你自己考虑一下。”潘良又是一番推心置腹的劝说。

“我有立功表现的话能让对我从轻发落？”朱宗茂被潘良的话给说的动摇了。

“那要看你怎么表现了，只要你说的信息是有价值的，就一定会得到相应的回报。”潘良不疾不徐的说。

朱宗茂又在那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能给我一杯可乐么，我想理清头绪再说。”

很快有人把一瓶可乐送到朱宗茂面前，他拿起瓶子一口气喝了半瓶，放下瓶子时眼睛都被呛的红了，打了一个嗝，朱宗茂开始娓娓道来自己的犯罪经过，还有那个一直在幕后指挥的领导，潘良悄悄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记录员也全神贯注地听着朱宗茂的讲述，飞快的记录着他说的细节。

朱宗茂原本是国土局拆迁办公室的一个普通职员，前任科长李宁三年前即将退休之际，朱宗茂就开始上下奔走，想要接替这个拆迁办公室的主任，可是国土局这个衙门口里的水可是很深的，这里的普通职员却没一个普通的， 你不知道谁就是哪位领导家的亲戚，或者谁能找到更有力度的靠山来给自己说话，因此朱宗茂虽然没少拉关系，可是他自己也知道接任的可能性不大。

但事情总有意外，他的意外就是没想到有一天下乡检查时候，局长会跟他进行这样的一番谈话，当时车上只有他和局长蒋长征以及司机毛本立，蒋长征说：“宗茂啊，你在拆迁科多久了？”

“报告蒋局，我调转到国土局工作八年，在拆迁科工作五年了。”朱宗茂记得很清楚。

“是吗？那你对这些工作可是轻车熟路了，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呐，下一个五年你准备怎么度过呢？”蒋长征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道。

“下一个五年我会在蒋局的英明指挥下继续勤勤恳恳的做好本职工作。”朱宗茂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领导的问题，就只能高唱赞歌表表决心了。

蒋长征一笑：“我听说你现在有心思上进一步？”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措手不及，朱宗茂支支吾吾的说：“呃……局长，我那个……”

“别紧张，想上进是好事，也是很正常的事，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蒋长征微笑着道。

看领导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朱宗茂干脆就跟领导坦白地说：“是有这么回事，我们李科长就快要退休了，我觉得自己在拆迁科工作的时间也是最久的，业务上我也都非常熟悉了，科长退休后我想承担更多责任，希望领导考虑一下给我肩上加加担子。”

蒋长征笑眯眯的看着朱宗茂问：“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希望蒋局给我一个机会！”朱宗茂挺着胸脯道。

“呵呵，其实想要干好工作不仅要有决心，更要讲究方法，你们李科长那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教条、太死板，其实变通也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嘛。”蒋长征道。

朱宗茂想了想领导话里的意思，哦，明白了，这是对李宁不满意啊！那老头确实是这样，违反原则的事从来不干，就算是领导来打招呼也不行，如果领导非要以强压弱逼到

头上的话，这个李科长更绝，直接拿出一纸文件，让领导先在上面签字，然后自己才按照领导的意图执行，领导一看那纸上面写的大概意思是：某事是某某领导强制要求李宁执行的，出现的一切相关责任都由某某领导承担。

这还了得了，领导都是拿好处在前，吃亏的不沾，你李宁这么做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可是这老头眼看要退休了，领导又不能把人家怎么样，只能是忍了又忍的悻悻离开，不过背后却是对这个死板教条的老头子恨之入骨，你李老头子横在这把人家领导的财路给挡了，领导必须把你给踢开。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蒋长征再选择拆迁科长的时候可就长记性了，这个继任者的能力可以放在第二位，要听话、服从指挥才是第一位的，而朱宗茂这个能力一般、贪图小便宜却是很喜欢巴结领导的人就进入了他的视野，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一番交谈。

朱宗茂心里明镜似的，他一脸谄媚的对蒋长征说：“蒋局请放心，到什么时候我朱宗茂都会不折不扣的服从您的指挥，听从您的安排，保证不给领导添任何的麻烦。”

“呵呵呵，好好好，你的认识还是比较到位的，以后还要继续加强业务学习，增强个人素质，机会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蒋长征笑盈盈的说。

朱宗茂心里一喜道：“请局长放心，我一定努力提高个人素质！”

事情过后不到一个月，李宁突发脑出血病住院，局里领导去医院探望的时候告诉他安心养病，科里的工作就不用操心了，李宁也知道领导巴不得自己早点退休呢，也就顺水推舟的说，自己这病恢复期很长，就不去上班了，让领导再安排其他人接替自己的工作吧，领导客气了几句后才勉强答应。

接替李宁的人选很快就确定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朱宗茂，连他本人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如愿接任，为这事他着实的兴奋了好久，自此后在家中的地位也获得巨大的提升，媳妇儿从打他当上科长开始再也没跟他吼过一句，晚上回家更是体贴入微，温柔贤惠，朱宗茂觉得自己的人生巅峰来临了。

还有一个变化就是从他接任科长以后，那些原来对他爱理不理的房产公司可就频频的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三天两头的请吃饭喝酒不说，各种烟酒茶叶、皮包、名表之类的礼品也是隔三差五的就送到他的办公室，朱宗茂美的都要飘起来了。

这些还都是小打小闹的，逢年过节的时候，有来往的地产公司给他包的红包就没有低于一万块的，还不算赠送的其他购物卡之类的呢。所以从朱宗茂摇身一变成了科长之后，他的胖脸是越来越胖，身体是越来越圆，衣着也是越来越光鲜。

朱宗茂能享受到这份殊荣，那绝对是要感谢蒋长征局长的，在接任的第一时间他就去了领导办公室当面表示了感谢，临走时候在领导的沙发上留下了一张卡，里面是五万块钱，能把你扶上位置也能把你赶下去，朱宗茂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人情费绝对不能忘了，日后逢年过节的他去领导家拜年送礼的也没少于过两万块钱的标准，这一点他想的很开，有舍才有得嘛，蒋长征一看这个朱宗茂很上路，内心自然也很开心。

转过年来正好市里要在西城搞开发，刚刚进入会议讨论阶段的时候，龙腾集团就知道了消息，郦见波给蒋长征打电话说相中了一块地，看看能否探讨一下。

蒋长征知道龙腾的实力，能这么快知道消息肯定是有上面的领导给他通了气，他自然也不能得罪这样的人，于是就爽快的答应了，见面的时候除了郦见波竟然还有崔市长，蒋长征立即就明白龙腾的消息来源是哪里了。

一番和谐融洽的交谈之后，蒋长征便开始为龙腾集团要开发的土地动了心思，有些事肯定不能由他亲自去做，跑腿的自然是下面的人，首选的就是朱宗茂。于是在市里文件正式下发后蒋长征把朱宗茂叫到办公室，告诉他市里的发展方略，又对朱宗茂说：“龙腾集团作为本地重要的企业自然是要支持家乡建设，参与西部的开发，因此龙腾在土地方面的事会有很多要跟你这个拆迁科长进行接触的，到时候一定要尽力配合。”

朱宗茂自然理会领导的用意，拍着胸脯保证说：“局长请放心，我一定为支持丰城发展的企业做好服务工作。”

后来龙腾集团拿下的一个风韵花园项目，就是在朱宗茂的积极运作下得以顺利摘牌的，当然运作的过程有不少无法明说的环节，例如土地评估价值时候动了手脚，用了恐吓、殴打等手段加速拆迁进程等等。

有了龙腾集团这个成功的先例，蒋长征又给朱宗茂介绍了一个凯悦建筑公司，这个新起步的小公司也顺利的拿到了项目，过程自然不用说了，违法违规的事正经不少，可是有土地局的专业人士从中周旋谋划，最终还是一路绿灯的完成各种手续。

这两件事以后两家公司都对朱宗茂表示了感谢，他们的感谢都是诚意十足，每家都给

朱宗茂送上了一张银行卡，去银行查询了一下余额后，朱宗茂激动的手都在颤抖，每张卡里的钱都是十万块！

自此之后，朱宗茂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这两家企业在国土局办任何事都是轻松加愉快，其他公司想要在朱宗茂管辖的范围内办事也必须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否则就会遇到各种不顺利，各种手续不合格，生意场上混久了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儿，想办法跟朱科长拉近了关系之后再去办事就顺利多了。

这其中接触最多的还是龙腾集团和凯悦公司，一般的事情对方直接就跟朱宗茂联系，情况特殊的时候蒋长征才会出面给朱宗茂面授机宜，领导对这两件公司的重视程度朱宗茂看在眼里，自然就对他们的事更加用心，他也不管违法不违法了，领导都不担心呢，自己怕什么，干就完了。

犯罪本身就如同吸毒一样容易上瘾，再有了金钱的回报不断刺激着神经，朱宗茂的胆子就越来越大了，整天跟他关系较好的几家建筑公司泡在一起，吃喝玩乐这些都不在话下，一直这么风流快活的到了今天，如今看着自己用两年的潇洒换来的一副手铐，朱宗茂泪流满面，深深的表达出了悔意，可是后悔已经晚了，自由这两个字将会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与他无缘了。

“你是说龙腾集团的几个项目还有凯悦建筑公司的项目是你们国土局长蒋长征授意你做的？”潘良没想到是单位的一把手直接涉案，想再跟朱宗茂确认一下。

“是，我电脑里的那个文档上都记录了。”朱宗茂哭着说。

“这么说当初你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算是防着他一手了？”潘良问。

朱宗茂摇头说：“当初我是怕把事情给记错了，想记录下来，后来才想着万一有一天出事了，我能用这个证明是领导让我做的。”

“还有没有什么事你没有交代？”潘良审视的目光看着朱宗茂。

“没有了，这回真没有了。”朱宗茂看着潘良说。

“好，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新情况我再找你。”潘良说完让人把朱宗茂带走，然后自己整理好最新的审讯记录去跟江检察长汇报。

这回交代的事涉及到了国土局的一把手，江检察长面沉似水的看完了审讯记录说：“我再仔细研究一下，你辛苦了，休息一会儿，有事我再找你。”

“好。”潘良静静的离开。

江检察长给政法委刘英雄书记打了电话，汇报了最新的案情，刘英雄书记沉声道：“真能牵扯到蒋长征吗？”

“目前来看，能。”江检回答很简要。

“想要落实的话就得把那俩家公司也得调查一遍，这么一来动静可是不小，那些商人的脑袋可不是收拾的，估计早就把痕迹给抹干净了。”刘英雄道。

江铁钢检察长试探的问：“那刘书记的意思是？”

“呵呵，那也得去查一查，敲山震虎也很有必要。”刘英雄书记说。

“好，明天开始调查那两家重要的涉案企业。”江检道。

“你们的年度总结是不是该递交给省高院了？”刘英雄书记话锋一转道。

江检立刻心领神会说：“是呀，年底之前又多办了一个职务犯罪案，今年算是超额完成指标了。”

“总比完不成任务好，江检你辛苦了。”刘英雄书记说道。

江铁钢检察长客气道：“不辛苦，本职工作。”

果然如刘英雄书记预料的一样，检察院对龙腾集团和凯悦公司进行了询问和账目清查，没有任何发现，所有文件都证明是合理合法的进行，潘良是一无所获的回来的。

刘英雄在市里参加常委会的时候在走廊看见了崔市长，崔市长打了个招呼说：“刘书记来的真早啊，政法战线的领导同志对自身要求真是严格。”

“哈哈，崔市长你过奖了，我这人就这毛病，啥事儿都不敢马虎大意。”刘书记打着哈哈说。

崔市长道：“这可不是毛病，这是优点呐，有您这样认真负责的好干部，我们丰城才有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呐，刘书记你辛苦啦。”

刘英雄摆着手说：“崔市长这话可让我老脸发红啊，过奖，过奖了。”

崔庭建市长紧紧地握着刘英雄书记的手说：“刘书记，有您这位称职的政法委书记，才有丰城这一方的平安稳定，眼看要召开两会了，省里今年格外关注我们的两会选举工作，请刘书记再辛苦一阵子，务必要保证两会的顺利召开。”

“请崔市长放心，我们政法口的肯定尽全力为两会的顺利举行保驾护航。”刘英雄书记也是正色回答道。

这两位地方领导的对话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是金戈相交，崔市长话里另有深意，人老成精的刘英雄自然领会到了，到了他们这个级别的人更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去说某些事，寥寥几句足以传递彼此的意图，这就是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