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人性深埋

类别:其他 作者:中岳樵字数:4177更新时间:22/07/30 19:59:45
五月二十一日,山东泰山居然给林溪枫传来消息,说是五月二十三日法院对胡紫安一案进行公开审理。

听到消息后,林溪枫顾不上陆家父女对待自己的不同态度,立刻驱车赶到西柳村,接住胡国昌爷孙,赶回北龙市。

胡国昌坐上轿车,想到在北龙又将面对拿冷眼刺向自己的李春,心中不免五味杂陈,波澜起伏。

自己虽然是林溪枫的干爸,但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人家是因为看自家可怜才通过认亲的方式帮助自己,如果自己不分好歹,不顾长者形象,离间人家表兄弟关系,必然被林溪枫看低自己。所以,虽然他认为李春这个孩子的人品有些问题,屡次想和林溪枫提个醒,终于还是忍住没有说出。

等听说李春已经回去参加高考,他才放下心,一路上话语多了起来。

在北龙的那天,林溪枫专门安排陆竹喧抽时间过来,和胡国昌见了面。

陆竹喧热情有礼,“伯伯”、“伯伯”地喊着,陪着小莲在房间里玩耍嬉闹,让爷孙两个喜笑颜开。

二十二日,林溪枫和爷孙两个乘动车赶到山东泰山,经居然安排,住在老君观中。

小莲虽然去过北龙市的西山,但西山怎么能和泰山相比呢?一路上将她兴奋得又唱又跳,不停地问这问那。看着小莲无忧无虑的样子,胡国昌既高兴又心酸,不禁悄悄地抹了眼泪,惹得一旁的林溪枫暗自心疼。

第二天,道观中安排一名坤道专门陪着小莲上山游玩,居然、林溪枫、胡国昌、周紫全道长等人都赶往法院,旁听审理。

林溪枫知道,这个案件虽然也是杀人案,但是没有发生死亡的后果,情节较轻,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幅度判刑。由于林溪枫和居然都递交了谅解书,在获得受害人原谅的情况下,可以在量刑时就低处理,更何况案件属于未遂,按照法律规定,未遂案件,可以比照既遂犯从轻或者减轻处罚。他们给胡紫安聘请了律师,已经交代胡紫安坦白从宽,认罪伏法,所以在三年以下判处刑罚的可能性很大。

考虑到胡紫安以后的出路,林溪枫昨晚首先私下和居然商量,看看能不能和监院周紫全通融通融,在他刑满出狱后重新纳入山门,可以从普通的道士重新做起,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居然眼睛一瞪道:“是狗改不了咬人的毛病,让他重新到道观来,再去害人怎么办?我不同意!”

“大哥,人犯罪有时是一时冲动,哪里会时时想着害人。更何况人是会变的,经过政府改造,给他讲道理,他肯定也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等他重回山门,只要你待他好,他总会感到的。再说了,因为我们和他兄弟有矛盾,他才会害我们,听周紫全道长说,他以前在道观一直都挺好的嘛!”

“总之,我不同意!”

“大哥,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你看看他爸爸胡老汉,两个儿子都在监牢中,唯一的孙女还要自己来带,你不看在胡紫安的面子上,也要看在我干爸的面子上,好不好?”

“他有你这个干儿子,比有两个亲儿子强多了。要不要他们都那么回事!”

“大哥,拜托了,别说气话!”

“好吧,看在你和胡老伯的份上,我和监院说说。”

几人在法警的引领下进入法院审判大厅,庄严的国徽在墙壁上空高高地悬着,闪耀着正义的光辉。

审判席在台上居中而设,里面空无一人,公诉席上有两名身穿检察服装的年轻检察官坐在座位上小声地讨论着什么。辩护律师的席位上,一名辩护律师正襟危坐地坐在那里。

观众席上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一行外,只有两名法警坐在那里。胡国昌老汉紧紧握住林溪枫的手,来到观众席坐下,林溪枫能感到他的手心里满是汗水,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着。他怀疑,如果不是自己拉着干爸,他自己估计连

会场都没有力气走进来。

年轻的女书记员坐在书记席座位上,指挥着法庭的秩序,然后开始宣读法庭规则,简单的宣读后,书记员清脆地喊道:“下面有请审判长、审判员入座,全体人员起立!”

胡老汉随着林溪枫等人站起身子,紧张地望着主席台出入口,很快上来三名身穿法袍的法官,三人前后有序地向着法官席走着,显得庄严,又显得高不可攀。

胡老汉怔怔地望着他们,有的和自己的孩子一样大,有的比自己的孩子还小,突然就冒出一个心思,心想,我的娃儿们要是像他们一样有这样体面的工作就好了,代表国家,主持正义,他们的父母该多么自豪啊!随即又想到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这样的愿望了,两个儿子都在看守所关着呢,这种福气,这种自豪,他是不可能拥有了。

带着些许羡慕的眼神望着法官落座,他感到林溪枫握着他的手暖暖的,不由看了他一眼,心中一股暖流又涌了出来。老天爷开眼,送给他一个不是亲儿子又胜过亲儿子的孩子,他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还有什么不知足呢?更何况他还有小莲,如果小莲长大了,能和这些人一样有出息就好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胡老汉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坐在审判席正中的审判长高声喊道:现在开庭审理胡紫安故意杀人(未遂)一案,请法警带被告人胡紫安入庭!”

胡老汉的眼睛立刻睁大了,眼睛中感到干涩,面前有雾,仿佛被什么灰尘给迷住了似的,看不清东西,他连忙用手擦了擦眼睛,仔细去看主席台进口的地方。

这孩子自从初中出走之后,再也没有回过家,听说他到了山东泰山道观,他也曾想过去寻找,但一个农村老汉,两眼一抹黑,又不认识路,家里还没有钱,如何去找呢?只好安排胡铁力去寻他,让他有时间回家看看。

谁知这个孩子竟然如此绝情,胡铁力找到他,他以已经出家为由,不肯回来。这么多年都不回来一趟,太令人伤心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该变化成什么样子!还是当初那个奶气未脱的小铁牛吗?

旋即,两个法警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中年男子抬头首先看了一眼观众席,眼睛立刻和胡国昌的眼睛碰到了一起。

胡国昌老汉望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一时有些发愣,只是呆呆地望着他,望着这个经过岁月雕琢几乎不复当年模样的人,感觉到两人之间仿佛有座无形的大山横亘着,无法将情感表达出来,他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看到胡铁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漠然地转过头去。

陡然间意识到那个被法警烤住双手的人是自己的儿子,相别二十多年却不能相见,如今相见竟如同陌路人,胡老汉的心像刀扎的一样疼痛,他嘴角木然地张翕着,身体剧烈抖动起来。

林溪枫注意到他的异常,忙趴到他耳边轻声道:“爸,别激动,刚见面不适应,慢慢来!”顺手递给他一块手帕,让他拭去了滚落在面颊上的泪痕。

整个法庭审理很简单,被告人认罪伏法,受害人出具谅解书,并当庭希望最大限度从轻处理胡紫安,所以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后,庭审就结束了。审判长宣布休庭,案件将在休庭后直接宣判。

可惜,胡紫安在整个庭审过程中,都显得那么淡漠,望向林溪枫和居然的眼神甚至有些嘲讽和敌视,眼睛扫过胡国昌时也显得和看一个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这让胡国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和腿只是一个劲地颤抖着。

十分钟后,审判人员和被告人胡紫安都重新来到庭上。

审判长当庭宣布道:“判处被告人胡紫安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被告人不服本判决,可以自收到本判决之日起10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泰安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虽然胡紫安对他们表现出的态度不好,这仍然是个皆大欢喜

的结果,林溪枫等人都松了一口气。听说是缓刑,可以当即释放,胡国昌更是精神放松了很多。

胡紫安当庭表示服从判决,不再上诉。

审判长拿着法槌敲击着桌案,宣布审理完毕,闭庭。全体人员起立,审判法官离席。

这时,法警带着胡紫安朝庭外走,胡紫安回头望了一眼胡国昌,眼神中毫无光彩,淡然地走出法庭,消失在胡国昌的视线中。

胡国昌被那淡漠的眼神望得呆若木鸡,脸色苍白,眼看着胡紫安走出了法庭,他才想起来赶出去见儿子,可惜太过激动,腿已经挪不动步子。

林溪枫忙搀扶着他走出法庭,居然、周紫全等人也跟了过去。

大楼前的空地上,两名看守所民警站在一辆警车旁,已经解开了戴在胡紫安手上的手铐,准备让他上车,带回去办理相关手续。

胡国昌在林溪枫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到胡紫安身前,用苍老而又激动的声音喊道:“铁牛!”

仅仅是这一声呼喊,林溪枫就差点掉下泪来,因为这声音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期盼、责备、悔恨、思念、疼爱,无不具备。

谁料胡紫安竟然背过脸去,留给胡国昌一个背影,冷冷地道:“铁牛在二十五年前就死了!”

言毕,胡紫安转身朝着车里钻去。

胡国昌猛然觉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差点就要倒下,林溪枫忙紧紧拉住他,揪心地喊道:“爸爸!”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窜出一道身影,快如闪电,赶到车前,将胡紫安从车里又给揪了出来,一把将他狠狠地掷在地上,摔了一个仰八叉。

胡紫安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来,怒道:“你干什么?”

大家定睛看时,才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胡紫安的冤家对头居然。

只见居然朝着胡紫安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两脚,斥道:“你连你爸爸都不认,你还是人不是?嗯?我说你不是人,你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我已经出家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跟原来的家早已没有关系了。”

“放屁!道教那条规定了出家人不要父母了?连父母都不孝顺的人,还有何颜面说自己是一位出家的道人?还有何资格为道?”

“我在家的时候他疼老二,不疼我,我为何要认他?”胡紫安词穷,揉捏着被踢疼的屁股,不服地道。

胡国昌在一旁闻言,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爱怜,眼中的泪水滚滚而落。

居然听了,怒不可遏,走上前去,一把将胡紫安扯了起来,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你出家就变成猪狗,变成畜生,连养你的老子都不认了?没有父母生你养你,你能长大成人?一个连父母都不知道感恩孝顺的人,我们道教会要你吗,会容忍你吗?”

“你干什么打人?”胡紫安踉跄了几下,捂着火辣辣的脸庞吼道。

“我不但打你,我还要替胡老伯打死你这个不孝的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又是两记耳光狠狠地抽在胡紫安的脸上,胡紫安被打得再次跌倒在地。

居然并不收手,上前对着胡紫安拳打脚踢,边打边骂,显得正气凛然。

两名警察知道胡紫安的父亲就在旁边,胡紫安竟然不认,所以任由居然踢打,并不上前阻拦。

胡国昌这时颤颤巍巍地跑了过来,上前拉拽居然道:“别打了,小心把铁牛打坏了!”

居然扭头推开胡国昌的手,对他道:“胡老伯,你别拦着,这样的畜生必须好好教训一顿。否则他心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你都为他得过脑出血,死过一次的人了,他居然心肠像石头一样坚硬,仍然不肯认你,今天哪怕我自己坐牢,也不能饶了这个畜生!”

胡国昌抹着眼泪,既感动又伤心,艰难地道:“他……他,他不想认,……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