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夜眼

凌晨1点22分，k1279次旅客列车驶出枫亭车站……

下一站是阳溪车站。伴随“轰隆隆隆”的持续回响声，列车加速向前，很快出了城区。车窗外面黑乎乎的，依稀可以看出是一片广袤的原野，不时有村庄和农舍朦胧而过。天上，夜空深邃，繁星点点，一轮圆月高高挂在遥远天穹，清冷寂静……

江虹拎着小查危仪，匆匆走过软卧车厢，回到餐车坐下。

餐车外台空无一人，只有炊事员殷明浩正在内台厨房忙碌。列车长尤丽在枫亭站下车后，直接赶去后面车厢检查乘务员的工作状态，开车之前上了硬座车厢。此时此刻，他们都在硬座车厢，江虹计划等五分钟，然后出去巡视。

刚才，在枫亭站，吴方他们四人已经从硬座车厢顺利上车了，正在各就各位。

这个时候，已经进入列车案件高发时段，有没有贼上来，就看这个最难熬的深夜。这一段的铁路，因为通过江南最繁华富庶的地区，列车上的扒嫌还是比较多的，而且多是全国各地流窜来的。他们扒窃手段多种多样，五花八门，防不胜防。

江虹打开手机微信，发现吴方已经建了一个新群，把大家都拉进去了。很快，吴方、巴仔、夏冰冰和商川发了信息，表示他们已经到位，开始蹲点潜伏。

差不多了，该轮到自己出场了。

江虹站了起来，整理一下警容风纪，再次从窗口的衣帽钩上取下了查危仪，一手拎着走进硬座车厢。

按照作业程序，这个时候必须出去巡视一圈，不然就会引起扒嫌警觉。发现乘警没有出来巡视，必有原因，他们因此不敢轻举妄动。这些扒嫌个个贼精，稍有风吹草动，稍有一点不对劲的感觉，他们就会放弃作案。他不作案，你就没法人赃并获。

放眼一看，硬座车厢有点客流不足，6号车厢甚至还有几个空位。既然有了一人两座，旁边旅客干脆躺下，一人蜷缩在两个座位上，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空调有点偏凉。车厢顶部不断吹出冷风，一些女旅客因为感到了寒意，所以披着外套睡觉。

刘倩正在服务台里忙碌，一点半了，她要准备交班工作。看见江虹出来，微微一笑，甜甜喊了一声：“阿sir。”

江虹问道：“卧铺卖完了吗？”

刘倩笑嘻嘻的，心情不错：“早爆满了，软卧都卖光了，这趟车的旅客从不差钱。”

江虹感叹一声：“真的不一样啊！”

刘倩压低声音，很神秘的：“阿sir，你们……”

江虹赶紧递了一个眼色：“我去走走，我不打扰你了。”

刘倩心领神会，挥挥右手：“噢！阿sir再见！”

年青人就是不一样，脑瓜子灵，反应敏捷，一个眼神就明白了。

江虹向后走去，一路观察旅客状态，判断可疑睡姿。同时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听旅客的鼾声甚至是呼吸音，从中辨别异样情况。

列车长尤丽和乘务员萧玲玉站在5号车厢乘务室的门口，叽叽咕咕说着什么。看见江虹过来，尤丽笑眯眯的：“黑子，出来走走？”

江虹笑笑，故意问道：“车长，有事情吗？”

尤丽爽快回答：“没事，挺好！车厢里很安全。”

萧玲玉问：“阿sir，夜宵烧好了吗？”

江虹回答：“快了，再等等吧！”

这些对话看似废话，其实都是故意说的，因为旁边是昏昏欲睡的一片旅客，你不知道扒嫌是否混迹其中，是否正在侧耳偷听？

两米开外，巴仔独自一人背着帆布背包，站在靠近4号车厢连接处的一个车门旁边。他的右手夹着一支香烟，正在吞云吐雾，不时将燃长的烟灰点进墙上的烟灰缸。看见江虹过来，他是面无表情，根本就不在乎，装的很像。

江虹走到他的身边，紧盯着他：“车票？”

巴仔不慌不忙掏出车票，递给江虹，默不作声。

江虹故意低头看着车票，小声叮嘱：“找个座位，不要站在这里。蹲点要在暗处，这里虽然视线很好，但是惹人注目，你明白吗？”

巴仔看着江虹，脸上毫无反应。但是江虹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他把车票还给巴仔，继续向后走去……

正常情况，应该一节车厢埋伏一个便衣。但是他们警力不足，夏冰冰又是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不能单干，只能让她跟商川在一起。他们两个扮成一对恋人，迷惑性还是很强的，但是江虹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当他走进3号车厢，看见夏冰冰和商川坐在车厢中部，刚好是一个双人座，夏冰冰靠窗户坐着。

两人正襟危坐，互不搭理，好像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行同路人。商川的表现还不错，闭着眼睛假装瞌睡，偶尔开眼观察一下前后。夏冰冰却是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神情有点紧张。这哪里像一对恋人？纯粹就是一对冤家，互不相干。

江虹从他俩的身边经过。商川抬眼看了一下，又耷拉下眼皮，继续假装瞌睡，这个动作非常完美，无可挑剔。夏冰冰就不同，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盯着江虹，眼里一片茫然。车内旅客都在做梦之时，一个女孩如此盯着警察，神态明显不对。

面对如此窘境，江虹无法暗示什么，只能脚不停步，若无其事走了过去……

吴方坐在2号车厢第一排的位置，面对3号车厢，懒洋洋的靠在那里闭目酣睡。

到底是老警察，很会选点。因为2号车厢属于最后一节硬座，后面的门不开，占据这个位置既可封住整节车厢，又能观察隔壁3号车厢。列车呈直线状态运行时，最远可以看到5号车厢。

江虹跟着吴方多年，知道师傅有真本事。该睁眼的时候他会立刻睁开眼睛，恰到好处，从不拖泥带水。不该睁眼之时，你就是在他耳边放鞭炮，二踢脚，他都没有一点反应。所以，他肯定是看见自己走过来了，装作没有看见，呼呼睡觉。

夜深人静之时，在旅客列车上蹲点守候，确实考验一个铁路警察的应变力。周围旅客都在瞌睡，你就不能睁开眼睛坐着，东张西望，寻找什么可疑分子。如果那样，扒嫌一看就起疑心，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状态。

但是闭着眼睛，你要寻找扒嫌又非常难，因此，什么时候睁眼？什么时候闭眼？真的奥妙无穷。

2号车厢的乘务室在最顶端，江虹走到了头，跟乘务员说几句话，转身又往回走。

巴仔果然在5号车厢里找了一个座位，闭目养神。

江虹回到餐车，在衣帽钩上挂好了查危仪和警帽，然后在二号餐桌坐下了，心里很不平静。刚才，自己去硬座车厢里走了一圈，看到吴方他们已经蹲点到位。但是，自己没有发现一个扒嫌，难道这是一个太平之夜？

不管怎样，硬座车厢里有四双眼睛，正在寻找混在旅客里的可疑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