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生死困境

许文龙和余雯丽逃过邮船爆炸的劫难，避去凶猛鲨鱼的攻击，忍受十余日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却最终因为失去赖以前进的动力工具——船桨、以及生存的捕食器物——鱼钩，而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他们相互倚靠着坐在救生艇内，默默承受着绝境之下噬人心骨的痛苦。

时间过得很慢，但终究还在悄悄消逝，就像指间流淌的白沙，无声无息滑过血色黄昏、滑过漫长夜晚、滑过炎酷正午……最后又滑到了星月交辉的幽夜。

许文龙两天两夜不曾进食，饿得他头昏眼花，全身乏力，稍一动弹双耳便轰轰作响。然而这并不算什么，最难熬的还是干渴。嘴唇丝丝开裂，喉咙几欲冒烟，尤其在烈日当空的时候，整个人简直就要燃烧起来了。为了保存有限的体力，他停止了徒劳的捕鱼，只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呆坐在救生艇上。他也很少休息，两天两夜只打了一个盹。极度的焦虑、极度狂躁以及极度的牵挂让他心如潮汹、心乱如麻、根本无法入睡。天哪，难道十余日的奋力追赶就这样结束了吗？难道最心爱的人儿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被掳去吗？难道真的到了山穷水尽命丧于斯的地步了吗？甘心吗？认命吗？不！就是死也不甘心！就是死也不认命！

海风呜咽，群星黯然，水平如镜的海面上静静躺着一条救生艇，一条仿佛陷入漩涡、陷入深井而无法动弹的救生艇。

“我们这就死了吗？是不是到天堂了？”躺在许文龙身边的余雯丽蜷了蜷腿，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她性子烈脾气犟，虽然饿得浑身发软苦不堪言，却依然不吃专为她保留的那厅牛肉罐头，哪怕是一小片都不要。按她一惯的说法是，要吃一起吃，要死一起死。这让许文龙很是为难，尤其苦恼。这天真的小丫头呀，不知道食物奇缺、续命要紧吗？不知道多活一分钟就多一个获救的机会吗？

许文龙苦笑一声，轻轻回答道：“还早着呢，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奇迹出现！比如下一场雨，或者遇上一条船！”

“骗子，才不信你个大骗子。这话你都说了十几遍了，到现在什么都没出现！”

“坚持住，再等一等就会有的！”许文龙嘴里安慰着，心里却倏地一动：好吧，既然你老说我是骗子，这次就不妨真骗你一次了。想到这里，他连忙从背包里掏出那罐牛肉，悄悄用匕首撬开罐口，把香喷喷汁浓味美的牛肉挑出几块藏好，然后拍着余雯丽的肩膀说道：“起来吧，起来吃点牛肉。”

“说了不吃就不吃，你当我是开玩笑的吗？除非你也一起吃！”余雯丽甩了甩肩膀，蒙着头闷声闷气回答道。

“吃了，我早已吃了一大半了，就在你睡觉的时候。”许文龙垂下眼睑，装出一副极其愧疚的样子说道。

又在骗我，我都懒得理你了，连生气都没力气了。”余雯丽慢慢掀开头上的衣服，鼓着一双疲惫之极的眼睛回答道。她神情憔悴，萎顿不堪，原本菜青的脸庞越发显得紫黑可怕，嘴唇也爆起了一条条小裂口。

“真不骗你，不信你看……”许文龙把罐头盒放在余雯丽眼皮底下，指着里面的牛肉说道，“还剩一小半了，都被我吃掉了。主要是……主要是太饿了，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真的吗？”余雯丽看了看盒里的半罐牛肉，然后抬起头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着许文龙道，“不会又是骗我的吧？”

“快吃吧，决不骗你。”许文龙用匕首挑起一小片牛肉，轻轻送到余雯丽嘴边道，“饿久了，不能吃太快，要一点一点慢慢吃。”

余雯丽一向信口胡诌许文龙是骗子，却哪曾想过这次会真骗她？还道他两天水米未进，实在耐不住饥饿先吃了呢。她审视许文龙一番后，并没发现什么破绽，于是缓缓张开嘴，轻轻咬住匕首上的牛肉咀嚼起来。她确实太饿了，没嚼几下便咕噜噜强自往肚子里咽，虽然经过喉咙时疼得要命，就像无数刀片割过一样，但她还是忍住了，而且吃完之后眼睛还嘀溜溜看着罐头里的牛肉，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许文龙长吁一口气，脸上悄悄露出一丝欣慰之色。他轻轻搅动匕首，又挑起一片牛肉送入她嘴中……

一连吃了四五片之后，余雯丽才摆着手说道：“好了，不吃了，留待明两天再吃吧。”

许文龙点了点头，偏转头努力不看那令人馋涎欲滴的牛肉，收起罐头珍而重之放入背包。

余雯丽补充了一些能量，虽然还是干渴难耐，但精神到底有所好转。她挪动身子坐了起来，一仰头平躲在许文龙双腿上，眼望着他雕塑般的脸庞轻轻说道：“你不再吃一点吗？”

“不了，我已经吃得太多了，都不好意思面对你了。”许文龙挤出一丝笑容回答道。

余雯丽嗔了他一眼，噘着嘴说道：“这有什么？本来你就应该吃更多的。而且昨天上午我好歹还吃饱了喝足了，你却什么都没吃。”

“没关系，我是属骆驼的，”许文龙煞有介事地回答道，“吃饱一次可以顶好几天饿。所以，剩下的牛肉就归你了，我用不着再吃了。”

“不行，说好了你不吃我也不吃的！”

“到时候再说吧，女孩儿要听话，不能那么倔。”许文龙不想和她争辩，心里估摸着反正是骗，大不了再骗她几次而已。

余雯丽哼了一声，翻着白眼不满地回答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男孩子就可以不听话吗？难道男孩子就可以随便跟别人倔吗？”

“唉，叫我怎么说你呢？”许文龙摇了摇头，抬眼默

默看着星光闪烁的夜空。

余雯丽微微一笑，仿佛打了胜仗似的得意极了。她稍稍沉默一会，然后又唉声叹气一脸惋惜地说道：“唉，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其实讨饭的日子也并不怎么辛苦，至少有吃有喝有遮阴蔽日的地方，差不多就像活在天堂里。尤其在北极星上的时候，唉，那么多可口的饮料，那么多精美的吃食！唉，早知道会有这个下场，我当初就该什么都不干，一天到晚就坐在船上吃呀喝呀睡呀，天蹋下来都无所谓。如此，也就没什么遗憾和后悔的了。对了，假如我们还在北极星上，你现在最想吃船上的什么东西？烤龙虾？涮羊肉？还是焗蜗牛？烧肘子？或者半生不熟的神户牛肉和入口即化的法国鹅肝？”

许文龙摸了摸饿得扁扁的肚子，一脸沮丧地回答道：“说这个有什么用呢？只会无端勾起阵阵饥火，让自己越来越难受。”

“说一下嘛，说一下有什么要紧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余雯丽央求他道，“古时候不是有‘望梅止渴’的典故吗？我们现在谈饭充饥不也挺好的吗？说不定也会成为一个美丽的传说，并像曹操一样会流传千古喔。”

许文龙叹一口气，眼望着星空幽幽说道：“要说现在最想吃什么，我看还是家乡的粉笼床吧。热气腾腾，清香扑鼻，鲜辣可口，回味悠长，只要吃过一次，保证走到哪里都忘不了。”

“是吗”余雯丽精神一振，嘴里吧叽顺吧叽咽着口水说道：“就是郭艳萍郭阿姨做的那种吗？真有这么好吃吗？下次千万记得带我回家吃一次！”

许文龙微笑着回答道：“好啊，我一定会带你去吃一次，如果我们还能回家的话！”

“当然还能回家，我们一定还能回家！我们还要去追万恶的海盗！我们还要去救深陷魔爪的诗绮姐姐……”余雯丽突然间神情黯然，说话声也越来越低，且还隐隐带着一丝哭腔。

许文龙拍一拍身上的余雯丽，沉着脸坚定地说道：“所以我们要坚持，一定要坚持！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灰心，更不能气馁，都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分钟！”

“好吧，就让我们一起坚持吧，坚持到最后，坚持到奇迹的发生！”余雯丽默默盯视着计文龙，脸上渐渐浮现出一股莫名的笑容，“其实坚持不住也没关系，大不了一死嘛。能够跟你死一块也不错，在地下也有一个伴，说说笑笑的再开心不过。所以我一定会跟着你，无论到哪里都会跟着你，就是转世托生我也会跟着。我要作你的妹妹，双胞胎妹妹，当然作姐姐也行。我要你一生一世呵护我，关心我，让我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生活，不会流浪，不会讨饭，更不会受别人的欺负。”

许文龙抓起余雯丽的双手，紧紧地久久地握在自己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