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救命甘霖

许文龙吃完那块鱼肉之后，才感觉肚子里稍微好受一些。但依然饿得厉害，依然渴得不行，尤其令他心急如焚焦灼不安的是：明天怎么办？明天又会出现什么情况？明天的明天呢？按照目前的处境，两个孤苦无依的人又能熬过几个明天？他看了看身边仅剩的小半斤鱼肉，皱着眉陷入无边的烦恼与深思之中……

余雯丽枕着许文龙的双膝静静地躺着。夜很深了，她却没有丝毫睡意，还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默默注视着天边的群星。她挪了挪身子，换一个姿势侧躺着，然后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说道：“明天……明天会下雨吗？”

许文龙听了，赶紧安慰她道：“会的，会的，明天一定会下雨！”

“那……明天还会有飞鱼吗？没有鲨鱼捕猎的飞鱼？”

许文龙本想告诉她，飞鱼奇观是比较少见的。即便出现了，那也肯定是受到海底凶猛鱼类的攻击，不然它们是不会跃出水面飞向半空的。但为了不让余雯丽失望、悲观，他还是违心地告诉她道：“会有的，还会出现没有鲨鱼的飞鱼！因为鲨鱼吃饱了，游到其它地方去了。”

“这就好！”余雯丽松了一口气，眨巴着双眼满怀希望地说道，“只要明天会下雨，只要明天会出现飞鱼，我们就有获救的可能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我们说不定就能遇见一条路过的轮船呢！这样，诗绮姐姐就有救了！”

许文龙心里一痛，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是呀，诗绮，最亲最爱的诗绮，你现在在哪里？你现在怎么样了？他默默偏转头，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强忍心中的悲痛说道：“是的，我们很快就能获救了，也很快能去救你诗绮姐姐了！”

“嗯，我们很快就能获救，也很快能去救诗绮姐姐！”余雯丽用力点了点头，双眼一霎不霎盯着刚强中又显哀伤的许文龙。

月亮西沉，群星渐隐，海天一片晦涩，一片阴沉，一片说不出来的萧杀和抑郁。

许文龙和余雯丽一坐一躺，双双在救生艇内默默地等着，苦苦地熬着。他们熬过了天明，等到了正午，可理想中的奇迹却并没有降临。没有轮船，没有下雨，地平线上更没有发现丝毫岛屿的迹象。而恰恰相反，他们苦熬硬挺盼来的一天却非比寻常，尤为迥异。比往日更热，比往日更沉闷，比往日更让人喘不过气来。

余雯丽泄气了，绝望了，恼火了，一把掀掉头上遮阴的衣服，颤巍巍从救生艇上站了起来，拼尽全力对着天空嘶喊起来：“可恶的老天，浑蛋的老天，挨千刀的老天，你怎么那么坏？你怎么不下一点雨？难道你真有那么冷酷无情吗？难道你真要把我们活活渴死吗？我可告诉你啊，我要是被你渴死了，到时一定不会放过你，一定会跑来找你麻烦……”

许文龙蹩了大喊大叫的余雯丽一眼，喘着气淡淡地说道：“还是省省吧，别再胡闹了。留点力气不好吗？说不定晚上又有大群的飞鱼等着我们抓呢？到时没有力气怎么划船呢？”

“骗子，你和那杀千刀的老天都是骗子！”余雯丽生气地瞪了许文龙一眼，继续对着天空嘶叫道，“你们说好今天会下雨的，怎么到现在还不见雨的影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许文龙欲待再安慰她几句，只是话未出口心里便猛地往下一沉：坏了，那丫头已被渴昏了头，开始出现反常行为了，这可大大不妙。想到这里，他慌忙挣扎着爬起身来，一把抱住疯狂叫骂的余雯丽，像哄小孩般对她说道：“好了，听话，不要再怨天尤人了。我们好好休息，慢慢等待，留一点力气到轮船来了的时候再喊不迟。”

好在余雯丽也只是一时火起，想发泄一下心头的怨气怒气而已。再加上饥渴交加，却哪还有多余的力气折腾？都到了摇摇欲坠站立不稳的地步了。现在许文龙过来劝慰了，她也就心也平气也和了，颓然跟着他坐会回舱板上，软绵绵倒在他身上不动了。

许文龙担心把余雯丽渴坏，赶紧从背包里拿出罐头盒，取出里面的鱼眼，塞到她嘴边说道：“吃吧，别渴昏了。竟昏了可就麻烦了，就是下一场大雨也救不了你了。”

余雯丽默默看一眼许文

龙，轻轻对他说道：“别光顾着我，你也吃一个好吗？不然……不然我心里会很难受的！”

“没事，我还好好得，一点也不会渴！”许文龙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尽量装着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回答道。

余雯丽经过一番瞎折腾，也没力气跟许文龙计较了，只轻轻叹一口气，缓缓把嘴巴张开，咬位鱼眼叭哒叭哒咀嚼起来，并在一股甘泉过喉凉透心脾的舒畅中慢慢闭上双眼。

许文龙怔怔地看着蓬头垢面、几乎瘦了一圈的余雯丽，心里油然涌起一丝挥之不去的愧疚感。可怜的丫头，真是难为你了。他嘴里念叨着，轻轻抱起余雯丽平放在自己膝盖上，然后低下头默默打起盹来。

阳光热烈，暑气蒸人，海面上一丝风也没有，这是一个自遇险以来最难熬的下午。

慢慢地，慢慢地，天公仿佛开了眼似的，一团巨大的乌云不知从何处悄悄滑移过来，慢慢遮住了炫人眼目的太阳，让闷热的泛着白光的海面顿时变得柔和清凉起来。

“天黑了吗？今天怎么这么快？”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余雯丽动了动身子，闭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

“是吗？有那么快吗？”许文龙缓缓睁开双眼，抬起头往天空一看，“啊……要下雨了，真要下雨了！你的老天没有骗你！快看，快睁开眼睛看看，天上飘来一朵乌云呢，阳光被乌云遮住了，马上就要下雨了！”

“骗我的吧，老天早死了，哪会对我们那么好呢？”余雯丽嘴里唠叨着，双眼缓缓睁开一条缝，接着是全开，最后是拼尽全力爬起身来，摇摇欲坠对着天空又是打躬又是作辑说道，“万能的老天爷呀，实在是对不起喔，刚才是我胡说八道冒犯了你，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千万别见怪喔。我这就向你赔礼道歉来了，你可一定要原谅我喔。其实……其实你是天下最善良、最可爱、最有同情心的老天爷了，没有之一。所以一会儿打雷的时候，可千万别往我身上劈喔。得远远往海里轰，最好轰一两条鱼上来。求你了，拜托，有机会一定会摆上三牲酬谢你！”

许文龙赶紧走过去搀住余雯丽，知着对她说道：“别傻了，世界上哪有什么老天爷呢？只不过是凑巧罢了。你没看见今天的天气热得反常吗？这就预示着会有一场大雨发生。所以，再别在这里瞎七瞎八了，就安心等着喝水吧。”

轰隆隆，一声巨雷从天际滚过，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其声势之猛，威力之大，仿佛要把整个天空炸裂似的。

余雯丽双腿一软，一跤跌倒在地，煞白着脸颤声对许文龙说道：“完了，这下全完了，老天爷发怒了，一会儿定会用大串焦雷劈死我。就是焦雷劈不死，也一定会用连环闪电烧死我！总之，我无论如何逃不过它的处罚了！”

许文龙吓一大跳，赶紧俯下身捏一捏她的耳朵，拍一拍她的脸，用焦急的口吻说道：“雯丽，你这是怎么了？是饿疯了吗？还是渴糊涂了？你可别千万吓我啊！”

余雯丽嘻嘻一笑，竭力从舱板上爬起身来，一头扑进许文龙怀里，紧紧搂着欢叫道：“我才没疯呢，也不糊涂，只是一时间太高兴了，控制不住自己而已！不过我刚才也确实错怪老天了，得向它道个歉嘛。怎么样？吓死你了吧。”

许文龙松了一口气，赶紧扶着余雯丽坐回舱板，满心欢喜等着雨水的到来。

咔喇喇，轰隆隆，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一声闷雷当空响起。转眼间，天上暴雨倾盆而下，哗啦啦奏着美妙的乐曲，蹦着欢儿砸向那绸缎般的海面，激起一朵朵白色水莲花。

“快，快喝水，千万不要浪费了！”许文龙张开嘴巴，大口大口接着自天而降的雨水，咕嘟咕嘟不停吞咽着。那酣畅之极痛快之至的神情，仿佛喝的不是水，而是天下至美至醇的琼浆玉液。

余雯丽当然用不着吩咐，更用不着催促，甚至都顾不上瞬间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的羞涩与尴尬，大雨匍下便即仰起头，欢快接喝着上天赐予的仙液甘霖。

大雨持续而下，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幸好只是雷暴雨，没有伴随而来强劲的狂风和巨浪。不然对这两个

刚刚脱离苦海的人来说，无疑会再次落入致命的深渊。

许文龙和余雯丽喝足了雨水，双双像呆头鹅般站木木然在救生艇上，任由如注的大干劈头盖脸浇透全身。他们重新焕发了生机，重新焕发了精神，虽然还很虚弱，还很绵软，还难以做到行动自如。但内心燃起的喜悦与希望，却又谁能体会得到呢？毕竟他们自己都还没从美妙的“黄梁梦”中醒悟过来。

突然，呆站着的余雯丽猛地欢叫一声，张天双臂奋力扑向许文龙，紧紧揽着他的腰激动万分说道：“感谢苍天，感谢上帝，感谢耶和华，感谢所有走过路过的各位大神，我们终于活过来了！又可以多活几天了！”

许文龙也自高兴，他拍一拍余雯丽的肩膀，很开心却也很平静地对她说道：“歇一会儿，快歇一会儿，别激动过头了。先让我把舱里的水收集一下吧，可别弄脏了。”

“嗯，你忙吧。”余雯丽抹一把头上的雨水，很是听话地站到救生艇一边。

许文龙按照之前的方法，拆去艇后舱隔板，在中间围起一个独立隔舱，再用手掌小心把各处的水往隔舱内舀，很快就舀满了大半隔舱。

“这下就不用担心没水喝了！”许文龙收集完水，疲惫地靠在艇舷边说道。

余雯丽挨着许文龙坐了下来，靠着他的肩膀开心地说道：“是呀，没水喝的日子可真她奶奶地难过，肚子里就像烧着一把火，喉咙干得要人老命。”

许文龙斜睨余雯丽一眼，没有批评她出言不逊乱说脏话。他拉过身边的背包，拿出里面那半盒罐头递给她道：“吃吧，现在可以多吃一点了。”

余雯丽睁大眼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可以多吃一点？不要留着最艰难的时候吃吗？”

许文龙又从包里掏出剩余的鱼肉，一边吃一边回答道：“有水就不怕浪费体力了。一会儿雨停了，我就可以下海抓鱼了。只要多花些时间，总能抓到一两条的。”

“是吗？”余雯丽闻言大喜，低头从罐头盒里挑一块最大的牛肉，兴冲冲递到许文龙嘴边说道，“来，吃一块，吃饱了好去抓鱼。我也会跟着去，两人合力抓一条三百斤的鱼上来。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为吃喝问题发愁了。”

“你就不用麻烦了，坐在救生艇上指挥就行。再说了，按我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就是三十斤的鱼也抓不上来，就更不用说什么三百斤的了。”许文龙轻轻推开牛肉，摇着头对余雯丽说道，“你吃吧，我吃鱼肉就行。”

余雯丽当然知道自己没力气下海，不过是说话不经大脑而已。她一手高举着牛肉，一手比划着央求道：“吃吧，就吃一小口行不行？呶，从这，再从这，然后沿中间咬下去，剩下的就由我来解决了。”

许文龙摇着头断然回答道：“别再推来让去了，把那颗鱼眼拿给我吃就行。”

余雯丽翻了翻白眼，怏怏收回手中的牛肉，低下头欲要换拿罐里的鱼眼。突然，她心里倏地一动，脸上随即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她于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捏起鱼眼，缓缓递到许文龙嘴边说道：“来，张嘴……”

许文龙不知是计，很听话地把嘴张了开来。

余雯丽心中暗喜，不由分说双手同时一举，飞快把鱼眼和牛肉塞进许文龙嘴中。然后笑嘻嘻看着他说道：“吃吧，乖孩子，吃饱了好干活。”

许文龙瞪了余雯丽一眼，上下颌轻轻一咬，立时像触电般住嘴不动，用气恼的目光看着余雯丽道：“你……你怎么可以……”

余雯丽哈哈一笑，耸着肩嬉皮笑脸说道：“我？我怎么了？我打你了吗？我骂你了吗？没有吧。不过你也别想打什么鬼主意，更别想把肉吐出来。因为没人会吃你吃过的东西！我就更不会了！毕竟我不是你老婆，又不是你女朋友。要是吃了，还不把别人都羞死、笑死？”

许文龙听她一番正儿八经的胡言乱语，一时间吃也不是吐也不是。犹犹豫豫老半天，才鼓着一双铜铃眼慢慢把鱼眼和牛肉吃了下去。不过还别说，那滋味还真是了不得，比吃过的任何美味佳肴还令人难忘，还令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