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一章

西北的风吹到脸上似刀割一般，这里黄沙满天，荒无人烟，只有一座营寨屹立在黄沙中。

这里是秦国的边境，这里驻扎着看守边疆的八百将士，胡人经常入侵秦国的边境之城，因此朝廷特意设立了这个营寨。

这个营寨设立了有三十年了，每一年都有不少新兵加入，也有老兵离开。

这是李易生在这里的第三个年头了，也是最后一个年头，朝廷规定，驻守边塞三年为期，满三年即可返乡任职。

这是个苦差事，所以朝廷对于返乡的将士都有不错的待遇，可是尽管如此每年应征入伍的将士还是不够，这里太苦了，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

李易生看过太多兄弟死在他的面前，这些人连尸体都没能被带出来，只能湮没在滚滚黄沙中，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而他们的家人还在翘首企盼着他们的回来，可惜永远也等不到了。

春天了西北的风略微缓和了一点，但你永远无法和江南的春风拂面相提并论。

李易生就是生在江南，每到夜晚看着满天的星和月，他回想起江南的一切美好，和那个在他心里永远无法被替代的女子。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李易生早早的就起来了，在这里呆了两年多了，李易生已经是个百夫长了。今天是新兵入营的日子，去年他这个队有不少伤亡，今天得把人给补齐了。

“呦，老李啊，怎么才来啊，快点啊，再不来好苗子都被老郑他们抢走了。”

说话的是李政，和李易生也算是本家，也是个百夫长，和李易生同期进了营寨，两个人一起呆过同一个队，关系好得很，老都统是他们原来的百夫长，一直提携着他们，老都统走了以后，他们就被提出来当了百夫长。

“急什么啊，什么好的坏的，都是人，没有好坏只是能力不同而已。”李易生很不在意这个，只要别不给他人就行了。

此时的操场上一百多民新兵站在中央。刚到这里，卷着沙子的风拍打在脸上让他们很不适应。

李易生从这些新兵面前慢慢走过，看着他们略显青涩的脸，不禁想起了当年初入军营的自己。

清楚的记得刚到这里，烈风呼啸，他的脸被吹的很疼。

“这里的风是不是很大，吹的脸疼不疼。”他拍了拍一个新兵身上的沙尘问道。

“回大人，风挺大的，和我老家差不多，习惯了。”新兵憨厚的说。李易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样的，以后跟着我吧。”

新兵走出了队伍跟在了李易生的后面。没一会，李易生就挑了十几个了。当他走到队伍的最后面，一个小小的身体出现在了他面前。犹豫被前面高个子的挡住了，李易生走到他面前才看清楚他。

这个小孩比李易生足足矮了一个头，李易生的个子本就不算高，所以更显得他的矮小。

“现在，朝廷征兵小孩子都收了吗，梁国的男人都死光了吗？”李易生不满的说道。

少年看了一眼李易生，恰巧李易生也看着他，两人目光刚触及，少年就把头扭了过去。

“叫什么名字。”李易生的声音很柔和，和平日里的作风不一样，可能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实在是太小了吧。

“回大人，我叫丁宁。”少年扯着嗓子

喊道，想让自己有些气势，可惜却掩盖不了声音中的稚嫩。

李易生一直看着这个少年，见他喊了一声脸都喊的通红，不由被他逗乐了。

“多大了”

“回大人，十七了。”

李易生狐疑的盯着少年的眼睛，少年的眼神不断的躲闪，显然少年说谎了。

李易生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最多不可能超过十五的，声音中的青涩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十七？”李易生反问道。

少年被李易生盯得有些心虚了连忙改口。

“差几个月就十六了。”少年的明显底气不足。

“行了，收拾收拾你的东西，回去吧，我会和上面说的。”李易生笑道，明显对少年的话是不信的。

他这个年纪，应该是在学堂里，读四书五经，知天文地理，不应该在这里。这个每天都危机四伏的边塞。

“不，我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杀敌建功，保卫秦国。”少年梗着脖子说道。

李易生有些怒了，这个少年有些不识好歹。

“杀敌建功？保卫秦国？你觉得你配吗？”李易生从腰间拔出了配剑，狠狠的插在地上，剑身一半都没入土里。“把他拔出来，你要是拔的出来我就让你留下。”

李易生头都不回的离开了操场，身后的新兵轻蔑的看着少年，跟着李易生离开了。

少年望着李易生的背影，不由握紧了拳头，他咬了咬牙。握住了面前的剑，用力向上拔，他的脸憋的通红，可是剑任然纹丝不动。

歇了一会少年又一次握住了剑……

丁宁在马背上有些沮丧，他失败了，那把剑就像是在那黄沙之地上生了根，任凭他如何使力都不能动摇。

十四岁的少年的心里被这把剑狠狠的重创。

李易生骑着马在队伍的最前面，这一次是他护送受伤的将士还有不合格的新兵返回辽州。

一行人有五十甲士护卫，在黄沙中是那么的显眼。

李易生没有想到，在秦国的边境之中已经渗透进了一直精锐的胡骑兵，而他们已经盯上了他们。

夜色逐渐降临，李易生一行人停下了行军，安营扎寨准备在这休息一晚，北地的夜晚，没有营帐的遮挡，普通人是无法忍受了，更何况他们是一些小孩子和受伤的将士。

丁宁倒是挺勤快的，忙前忙后，李易生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个少年。

吃了晚饭，众人都各自进入了自己的营帐之中，丁宁却一个人坐在外面。

“怎么了，睡不着吗？”李易生拍了拍丁宁的肩膀问道。

“我在想，接下来我该去哪？”丁宁小声的说道。

“怎么？你不回家吗？”

“家？我从来没有过家，我从小无父无母，爷爷把我养大的，一年前爷爷去世了，我料理好了爷爷的后事，就想着参军，去年没选上，今年倒是选上了，可是被百夫长您给送回去了。”

李易生看着丁宁，他看到了这个少年的眼中有着一抹忧伤。

“好小子。你别怪我，这里比你想想的残酷，你还小，这里真的不适合你。”

“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不是我们每个少年郎都应该用的志向吗？”丁宁说道。

李易生摇了摇头，说道：“这八个字，人人都会说，可是你知道为了这八个字，有多少人埋身在了这黄沙之中吗？”李易生的眼神炙热，他想起了那些曾经和他并肩的战友们，一个献身在这黄沙之中就有说不出的悲伤。

“百夫长，你怎么了？”丁宁看着眼眶泛红的李易生问道。

“没什么，就是风大，眼睛里进了沙子。”李易生揉了揉眼睛。

“小子，找个师父学几年的武，等你学成了来北地找我，我还活着我就让你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真的？”

“真的。”李易生说的斩钉截铁。

丁宁眼神有了神采。

突然丁宁看到远处有微弱的光在闪耀，他好奇的问道：“百夫长，那个亮闪闪的是什么啊？”

李易生顺着丁宁指的方向，他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这么多年的经验让他明白，危险的气息，那是火把，正在向着他们移动。

边塞的营地夜晚是不会有巡视的队伍，这点李易生心知肚明，那这一队飞奔过来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星星点点的火把，李易生估计了一下对方的人数，大概有四五十人，若是放在平日里，他觉得不会畏惧，可是现在，他的身边有几十名伤员，还有十几个孩童。

他需要考虑的不仅是歼敌，还要保证伤员的安全。

“去通知所有人集合。”李易生起身对着丁宁说道。

丁宁看着如此严肃的李易生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

没一会所有人都已经集合了。

“老张，带着三十个护卫，保护伤员撤离，其他人和我一起正面迎敌，给他们争取时间。”

“是。”众人领命。

这时丁宁走到了李易生面前，说道：“百夫长，让我跟着你们一起作战吧。”

“胡闹，你赶紧给我和他们一起撤离。”李易生带着怒气说道。

“我真的可以帮上忙的。”丁宁也不肯善罢甘休。

“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带走。”李易生这下真的怒了。

丁宁被众人架着离开。

李易生和剩下的二十名护卫，骑上了战马，严阵以待。

“记住，一定要拖住他们不能放一个胡人过去。”

“是。”将士们吼道。

……

丁宁再次见到李易生的时候是在辽州，李易生不再是以一个百夫长的身份，而是一个伤员。

丁宁看着李易生空荡荡的右衣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李易生他们成功的拦截住了胡人，并且把他们消灭殆尽，而李易生他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二十一名将士只有五人生还，李易生也失去了自己的右手。

对于一个军人，失去右手就意味着失去一切，李易生只能离开军营。

丁宁看着李易生，他明白了那天晚上他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