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各自的危机

有些事做的多了，就很容易流于表面，忘记最深层的目的。

就像支个小摊做早点，一开始的想法，不过是有个活计，赚钱养家罢了。

但日复一日的起早贪黑之后，倾注在早点上的心思，就只剩下‘赚钱’了。

于是为了赚钱，可以选择缩小早点的分量，可以使用劣质的材料，可以减少制作的工序。

当然，也会有设法提升自己手艺，用提高质量换取更多回报的选择。

但只要是生命，本能上就是趋向于减少自身能量损耗的。

换句话说，“懒”，才是生命的天性。

所以愿意用更多付出来获得更多回报的，终归只是少数而已。

做贵族也是一样。

一开始只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才宣称自己血统高贵的。

说得多了，就似乎自己真的是血统高贵，天生就应该享有比普通人优渥的生活，掌握一言可决他人生死的权利了。

所以忘却自己应尽的职责，所以变本加厉地向领民索取资源，所以可以由自己的好恶喜怒来随意处理遇到的事情。

却忘了贵族之所以能是统治阶级，靠的不是什么血统，而是实实在在的力量。

就如同早点铺子能够经营下去，靠的不是络绎不绝的生意，而是自己突出的竞争优势一样。

因为有竞争优势，才能有络绎不绝的生意。

因为掌握着力量，才谈得上血统高贵。

但力量这种东西，总是在不停地起伏变化的。

艾尔兰公国的贵族从不在乎领民的生死。大概在他们眼中，这些他们力量的组成之一，并不是什么特别珍贵之物罢。

毕竟，与帕斯公国稀缺的人口资源不同。与大陆诸国联系紧密的艾尔兰，补充起人口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

一个小国的灭亡，就足够喂饱周边许多国家了。

‘全死光了也没关系，正好买上一批听话的奴隶。吃得少，干活还认真。’

艾尔兰的贵族们不仅这样想了，一直以来也是这样做的。

却没有人思考过新买的奴隶再次死光之后，是不是还能拿出钱来购买新的奴隶。

以及奴隶与平民，究竟那个才是国家力量的问题。

一个传承三百多年的国家，又长期未经战火，人口数量却连面积比他还小的帕斯的一半都不到。

难道不是件可笑的事吗？

即便有着时不时的干旱影响，但艾尔兰背靠彩虹山脉，领土内也有好几条积雪融水形成的河流。

好好治理的话，是不至于因为降雨的减少，就产生如此大规模旱灾的。

没有等到洛萨回应的哈维尔泰微微转头，撇见他侧脸上的那一抹冷笑，蠕动嘴角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却一个字音也没有发出。浮肿的左手放下车帘，似乎是去休息了。

两支同行的队伍就这样突然沉静了下来，回到了一开始的那种状态中。只是少了相互间紧张的戒备。

再之后，就只有各自沉默着行路了。

不过夜路总归是有些难走，等到早上四点的时候，距离米德罗夫特也不过才不到四十里地。

“洛萨大人，有情况。”

沉默行进中，缀在队伍后方，紧挨着侦查地图边缘的哨探突然传来了这样的信号。

洛萨回身向来路看了一眼，发现有一连串的火光出现在两三里外的地方，且正在以较快的速度接近中。

因为艾尔兰比帕斯时间早上半个多小时的缘故，这会儿已经快是星月渐陲的黎明时分。

星光渐渐黯淡，反倒使火把的光亮透出更远的距离。

也就是说，当洛萨发现对方的时候，对方应该也同样看到他们的位置了。

“接触一下，看看对方什么来路。”

稍一思索，洛萨就传回了这样的命令。

很快，担任哨探的扈从就消失在了侦查地图上。将近十分钟后，才又重新出现。

“五十名身穿铁甲的骑兵，意图不善，未表露身份就遭到了攻击。”

简短的汇报，透露出哨探紧张的心情。

‘五十名精锐骑兵，这附近只有米德罗夫特才能派出来。’

‘奇怪，是身份暴露还是准备杀人灭口呢？’

‘不对，深更半夜就算身份暴露也没有这么快派出追兵，那就是杀人灭口咯？’

一边猜测着对方的意图，洛萨一边为哨探制定行动路线，指引他快速摆脱追兵。

这并不困难，只是一个人的话，靠着系统地图的便利，熄灭火把脱离敌人视线的哨探，轻松摆脱了追击。

想了想，洛萨驾马来到哈维尔泰的马车前，朗声说道。

“阿古茹阁下，与您同行的这段旅程非常愉快。眼下我还另有要事，就在这里与您告辞了，希望他日有缘还能再会。”

等了一会，见马车上没有回应，洛萨便转身回到自己的队伍。

接着，他下令部队熄灭了火把，当先加快速度向前赶了一段距离，拐上了另外一条支路。

艾尔兰已经长期没有下雨，道路上满是行人来往时踩碎的黄土。

没有火光的指引，追兵再想找到洛萨的踪迹基本是不可能的。

另一边，当洛萨等人离开后，他以为还在休息的哈维尔泰再度掀开了车帘。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见洛萨等人消失在视野中，身后的火光又重新聚集起来向这边接近，一名护卫凑近车旁问道。

“唔，”哈维尔泰沉思了一下，“眼下情况不很明了，不过我们恐怕得做最坏的打算才行。

嗯……就在这里分开吧。”

他深陷的眼眶依次扫过三名随从，“接下来，就得辛苦大家了。”

“大人说哪里话，我们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另一名护卫将备用的骏马牵到车辕处。

接着，身材瘦小的车夫勒停了马车，配合着两名护卫将哈维尔泰扶上骏马，然后自己也骑了上去。

“记住，无论接下来是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要在这片土地上久留，一定要尽快离开这个国家。

有可能的话，最好直接离开秘法大陆。”

在沉默寡言的车夫驱动骏马前，因为连番动作越发虚弱的哈维尔泰，还是扭转过头叮嘱了一句。

“大人放心，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两名护卫对视了一眼，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回答。

哈维尔泰还想再说什么，驾马的车夫却不再给他机会。狠狠甩动马鞭，两人一骑向着黑暗中离去。

两名护卫再次对视了一眼。整理好情绪，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赶着马车向另一个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