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10月风潮

类别:其他 作者:实心熊字数:6354更新时间:22/08/02 01:24:19
一直以来萨拉戈萨被称为四河汇聚之地,这听上去似乎是个土地肥沃草木茂盛,水源充沛的好地方。

但实际上从建立这座城市那时候起,萨拉戈萨就一直被日益严重的荒漠化所困扰,同时更为获得更多的水源绞尽脑汁。

以至就是在摩尔人统治时期,当时的统治者们也因为水资源的匮乏而不得不每年向上游的卡斯蒂利亚缴纳大笔的水税。

萨拉戈萨是个很奇特的地方,这里河流纵横,但是却又偏偏有着极其严重的水土不均的现象,一边是每年因为会带走大批泥沙导致河道频频改向而造成的埃布罗河的泛滥,一边却又是土地干涸,因为地下储水环境被破坏殆尽以至年年都会出现大面积干旱的糟糕局面。

除了萨拉戈萨城,这种令人担忧的局面也出现在整个萨拉戈萨平原地区,更糟的是从多年来留下的各种残存的水文记录上可以看出,这种现象正变得越演越烈。

斐迪南不能容忍联军可能会控制埃布罗河上游水库,这意味着将会威胁到整个萨拉格萨地区。

如果的敌人再更加疯狂些,或许那种兄妹就有可能彻底破坏上游水库,那样萨拉戈萨可能真的要面临可怕的命运了。

而让斐迪南更加担忧的是,萨拉戈萨上游水库正位于两国边境一个颇为模糊的地方,在如今这种边界划分并不明显的时代,往往纠纷就是出现在这种谁也说不清一些地方归属的理由上。

斐迪南十分担心这可能是那对兄妹的一个阴谋,即便与阿拉贡的战争没有完全爆发,他们也可以借着这次进军把那片地区据为己有,那样他们就控制了埃布罗河上游唯一由阿拉贡人掌握的水库。

而一旦战争规模扩大,那个水库就是悬在萨拉戈萨头上的一柄随时可以斩落的利剑。

战争中最让参与者难受的一种情况,就是主动已经被敌人掌握,不得不按照敌人事先计划的那样一步步的随着对手的安排走下去。

这会给人一种被牵着鼻子的无奈感。

现在的斐迪南就是这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应战,即便他还没有做好发动战争的准备,但是不是由他来决定。

甚至他无法选择一个更有利于自己的战场。

除了这个,让斐迪南更加恼火的是指挥这支军队的是贡萨洛。

对这个伊莎贝拉的爱将,在某些方面斐迪南甚至比伊莎贝拉还要熟悉。

伊莎贝拉喜爱贡萨洛的勇猛与忠诚,甚至对他的桀骜不驯也视为是爱将特有的人格魅力。

但是斐迪南却更加清楚在贡萨洛那看似粗鲁无礼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太多的东西。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或许并不是个合格的宫廷里的阴谋家,但却是个十分聪明的军人。

他很清楚自己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在伊莎贝拉面前他是个大大咧咧的军人,与斐迪南打交道则是个桀骜不驯的**。

现在他为亚历山大效劳,费迪南有种感觉,就是似乎贡萨洛又开始扮演一个全新的角色了。

贡萨洛用兵老辣,这绝不能因为他在塞维利亚的惨败就无视他那卓越的指挥才能,正因为这样斐迪南在下令出击的时候,心里满是苦涩。

没有比被敌人安排的明明白白更痛苦的,那就好像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可依旧闭着眼睛往前闯一样。

如果对此一无所知或许即便失败也不会太过遗憾,但是明知道敌人已经摆开阵势等待着自己自投罗网,却不得不迎头而上,这让斐迪南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个被蛛网黏住的飞虫,只能徒劳的做着无谓的挣扎。

翻越蒙卡约山的联军数量并不多,这看上去似乎是个机会,如果能在敌人大部队到达之前首先先消灭这支先头部队,那么对处于不利境地的阿拉贡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鼓励。

不过斐迪南和他的将军们对这个选择却十分谨慎。

蒙卡约山位于杜罗河和埃布罗河之间,这座两国边境上最高的山峰是属于比利牛斯山脉东段的支脉。

尽管距离比利牛斯山脉已经很远,但是从整座山脉向南延伸的支脉依旧形成了一片断断续续的高耸山地。

而连接两国之间道路的,则是这些破碎的山地中间的一条条山谷和早先干涸的河道形成的通道。

这样的谷道在整个蒙卡约山附近随处可见,这就给试图阻止联军进攻的阿拉贡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他们不知道联军主力会从哪个对方穿过蒙卡约的山脉,而已经进入阿拉贡领地的联军先头部队也成了他们的心腹之患。

斐迪南的将军们给他的建议是为了稳妥起见不要轻易分兵,因为这也许正是他的敌人希望他做的。

对这个建议斐迪南是赞成的,他知道自己并不擅于军事,于是干脆把指挥权授予了他的将军们。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务必要保住埃布罗河上游水库,绝不能让卡斯蒂利亚人在那里站稳脚跟。

斐迪南的决心是很大的,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任何妥协可言,虽然在他的将军们看来这么做无疑正中敌人圈套,但是在斐迪南来说,将军们看到的只是战场上的胜负,而他考虑的是阿拉贡未来的生死存亡。

即便这场战争失利,斐迪南也必须确保阿拉贡整个国家将来不会受到威胁,那么埃布罗河上游水库就成了这场战争当中对他来说最至关重要的一环。

阿拉贡的贵族们显然也意识到他们正面临着一场艰难的战争,原本还互相推诿的贵族开始竭尽全力组织他们的军队,同时宫廷里那些拖沓怠慢的廷臣们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到处奔走为即将出征的军队筹集车辆,征收补给,整个阿拉贡宫廷终于动起来了。

“这是一场生死之战,我们的祖辈与摩尔人抗争了几个世纪,所以不论会牺牲多少人和延续几代我们都绝不妥协,”斐迪南在对他的大臣们发出对联军宣战的宣告时是这样说的“现在我把我能够转让的所有权利授予你们,我希望你们用胜利回报我对你们的信任。”

斐迪南的讲演不可谓不充满激情,这让那些原本对战局抱着悲观情绪的将领们多少振奋了起来。

而对于那些并不了解局势的贵族们来说,这依旧是一场如以往那样漫长的战争。

于是他们也做好了与这场战争一起度过往后漫长岁月的打算。

“这不会是一场很久的战争。”

巴里亚里多德的王宫中,箬莎再次穿上了她那件华丽耀眼的盔甲。

女王对西西里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的装束,在让卡斯蒂利亚的大臣们耳目一新的同时,也清晰的感觉到了西西里女王的战争决心。

这让他们暗暗感到惊讶,甚至有些人看着那对兄妹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巴里亚里多德的贵族们想象不到这对兄妹怎么会对战争有如此浓厚的兴趣,哥哥如是,妹妹居然也是这样,甚至表现得还更加狂热。

而且箬莎的话也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很多人坚决反对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他们的理由儿很充分,在国王加冕仪式前发动一场对另一个王国的战争,这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因为不是以国王的身份挑战阿拉贡,这可能会给斐迪南以足够的借口占据道义上的优势,所以即便要打一场仗,也应该在加冕仪式之后。

而且有人认为让战争发动的太过仓促,以致即便是很多卡斯蒂利亚人也万万没有想到战争突然就这么降临了。

“大人们,我向你们保证你们看到的将是一种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战争方式,”箬莎的目光扫过那些卡斯蒂利亚人“我们的军队不会和敌人持续很久,更不会让敌人把战争拖进漫长的冬天,对我们来说占领城市并不是最重要的,我们要的是斐迪南的妥协。”

箬莎的话让卡斯蒂利亚人觉得意外,他们不知道这位女王哪里来的信心认为战争可以很快就出现结果,更不明白她如何确保斐迪南会接受他们提出的条件。

不过贡萨洛从前线送回的信让他们多少从中看到了一些端倪。

卡斯蒂利亚与西西里联军在两国边境上的行动是迅速的,或者说西西里人成为了进攻的主力。

贡萨洛在信中不止一次的感叹西西里军队那令他惊诧的效率,这也给了他尽早结束这场战争的信心。

“确立一个明确的目标发动一场战争,然后在这场战争把我们拖入无法脱身的泥潭迅速结束它,这是我们的目的,”亚历山大在回信中肯定了贡萨洛做出的判断“我之所以在加冕仪式之前发动战争为的就是提醒我们大家都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

而箬莎给贡萨洛的回信则是这样写到:“尊敬的将军,我很高兴你能这么快就明白了我们的意图,对于你卓越的指挥才能我深有信心,你在塞维利亚的失败是不公平的,因为你面对的是一支这个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军队,现在你是他们的指挥官,我相信以你的才能一定能够让他们发挥更大的作用……”

“……另外将军,经过我的观察我认为有必要提出这样一个建议,西西里与卡斯蒂利亚人的训练有着截然不同的地方,这会导致在战场上出现双方协调不力的局面,因此我建议您尽快组织一支由双方士兵共同承担的混合部队作为双方之间的联系,这样才能更有效的将两支军队结合起来……”

当箬莎把这封回信给亚历山大看时,亚历山大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妹妹的确是个天生的王者。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是个骄傲的人,他甚至敢于当众斥责教皇,也会毫不顾忌的讽刺一位国王为“某个小国君主”。

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人天生是不为君主们所喜爱的,至于伊莎贝拉对他的宠爱那纯粹是个异数。

箬莎不是伊莎贝拉,也绝不会用那种完全宠惯的方式试图得到贡萨洛的效忠和认可。

她是西西里女王,还是一位军队统帅,更重要的是贡萨洛曾经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不需要以一位女王的身份屈尊降贵去获得一个将军的好感,而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大方的把自己军队的秘密展示在他的面前。

她在表示出对这位杰出将领的敬意同时,也要让贡萨洛知道他是如何失败的。

同时她也要让那个桀骜不驯的人明白,即便他拥有一只同样训练有素的军队,那么她也可以毫无悬念的击败他!

对贡萨洛·德·科尔多瓦这样的人,一味笼络显然是不会得到他的认可的。

斐迪南曾经这样做过但是却自取其辱。

而现在箬莎则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在向他表示出善意的同时,也展现出了强硬的态度和之所以能在战场上击败他的卓越军事才能。

“你真可爱,我的妹妹。”

看着那信,亚历山大不由低下头在箬莎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然后他就听到了站在门口的女侍官发出的一声重重的咳嗽。

亚历山大无奈地向箬莎耸耸肩,自从女侍官入宫之后他就再也不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把西西里女王带到他们幽会的那所房子去了。

这让亚历山大不由考虑是否该建议箬莎换个贴身女官,不过想想这显然更不合适。

毕竟现在女侍官已经算是他们的“同谋”,能够找这样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并不容易。

箬莎站起来向亚历山大调皮的眨眨眼睛,她知道女官一直试图保卫她的“名节”,而且为此曾经不止一次的提醒她,与哥哥的这种关系是多么危险的游戏。

而随着两人身份地位的变化,箬莎也清楚的知道要维持这个秘密会变得越来越难。

只要想想将来有一天如果她真的怀孕,却又根本无法解释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那么有心人只要稍稍注意,就可以推测出接近真相的可能。

毕竟做为君主,他们不可能时刻在一起,那么如果在她与亚历山大某次相聚会面不久之后她突然宣布怀孕,那么就是很愚钝的人也未必不会想到某种可能。

是不是应该考虑找个丈夫了呢?

箬莎想了想,随后还是决定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亚历山大有着很强的独占欲,箬莎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一点。

这让她既高兴又有些烦恼。

随着箬莎地位的稳固,即便是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西西里贵族,也已经开始考虑王国统嗣传承这个严肃的问题。

所以尽快有一个继承人成为了摆在箬莎面前的要务。

这其中那些早早选择向她效忠的西西里人最为着急。

箬莎如果是一位平常的女王,或许还不至于让人们这么忐忑不安,但是她经常亲临战场的举动,让人们不得不为可能会出现的意外暗自忧心。

如果女王发生意外,而她又没有一个自己的继承人,西西里王国将要由谁继承?

这个问题不止一次的曾经被人私下议论,得出的结论也很是让很多西西里人暗暗担忧。

作为女王同母异父的哥哥,即将加冕的国王亚历山大显然是第一人选,但是作为西西里曾经的国王,斐迪南显然更有资格宣布收回本属于他的权利。

而对如今的西西里人来说,这两个选择都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于是,从进入巴里亚里多德之后不久,一些跟随箬莎的西西里贵族将领,就开始为箬莎物色他们认为合适的丈夫人选。

尽管加冕仪式的时间仓促,以至很多欧洲宫廷无法派人前来观礼,但伊比利亚的贵族还是纷纷齐聚巴里亚利多德。

其中一些曾经的王室后裔俨然成了炙手可热的候选人。

女侍官成了西西里贵族们争相拉拢的目标,他们希望她在女王面前为自己支持的人选争取更多机会。

西西里人的举动自然没有瞒过亚历山大的眼睛,终于在一次两人难得的单独相处时,亚历山大主动提起了这个俩人之前都刻意回避的话题。

“或许我应该找个不会让你担心的男人,一个宦官?”

箬莎有些调皮的问,这时候的西西里女王只是个因为情人的嫉妒而沾沾自喜的女孩。

“那我一定要亲自确定他的确是个宦官。”亚历山大故意恶狠狠的说,然后他微微皱起眉自语着“不过这的确是个该让我们都在意的事情了,我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有一个我们的孩子。”

“所以这也是你急于发动对阿拉贡战争的原因?”箬莎忽然认真的问。

听到箬莎的询问,亚历山大不禁宠溺的亲吻她的额头。

“我的妹妹,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如果最终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创造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战胜阿拉贡。

当10月的秋风把巴里亚利多德城中的枫树染上一片殷红的时候,有关前线战争的消息也纷纷传来。

贡萨洛已经到达了前线军营,同时联军如箬莎预想的那样,西西里军队在接到命令后首先向阿拉贡境内发起了进攻,而卡斯蒂利亚人则暂时集结在蒙卡约山隘口,随时准备侵入阿拉贡。

当这些消息传来的时候,巴里亚利多德先是引起一阵轰动,接着人们终于恍然大悟。

在很多人还认为或许联军还只是刚刚开拔向边界行军的时候,西西里人却已经越过了蒙卡约山。

而卡斯蒂利亚人则大兵压境直指阿拉贡。

另外原本应该正坐镇马德里的贡萨洛,却能那么快的赶到前线接管军队。

这一切都只说明一件事情,在还没有进入巴里亚里多德之前,亚历山大已经下定了向阿拉贡开战的决心!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联军可以如此迅速的完成对阿拉贡的进攻部署。

这时,在惊讶于亚历山大那惊人野心的同时,有人想起了箬莎之前说的那句话——“这不会是一场很久的战争。”

10月初,乌利乌带着亚历山大六世的一封信来到了巴里亚里多德。

他的到来引起了个小小的轰动,对这位摄政王的御前官人们已经早有耳闻,当见到第一次公开出现在亚历山大身边的摩尔人时,很多人已经开始暗暗琢磨以后该如何和他打交道。

亚历山大六世的信中并没有再提到杰弗里或是波吉亚家的其他人,而是对亚历山大向他推荐的那个叫尼古拉·哥白尼的波兰人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当听说这个人如今就在蒙蒂纳之后,教皇在信中要求亚历山大务必要把这个哥白尼送到马德里来。

“这是一个可能会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人,我很高兴你发现了他,或许有朝一日这个人可以成为我们手中最有力的武器,不过现在最好把他置于你我的保护之下。”

教皇在信中毫不吝于笔墨的表示了对那个叫哥白尼的波兰人的重视,这让亚历山大很是欣慰,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这个老丈人在私生活上糜烂不堪,但却的确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眼光。

如果说手中的军队是为他在世俗世界开疆拓土的利器,那么博罗尼亚大学就是亚历山大在精神世界中攻城略地的一柄利剑,而尼古拉·哥白尼无疑就是这柄利剑锋利剑刃的一部分。

至于这柄利剑那致命的剑锋,则是他为亚历山大六世早已准备好的那洋洋洒洒的论纲宣言。

“现在我并不在意我的敌人是否执意要剥夺我头上的三重冠,因为我已经决定在马德里建立更加遵循上帝意志的信仰,这一切是因为你的支持,我的孩子,现在我唯一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够让我回到瓦伦西亚的玫瑰花园。”

看到这个结尾亚历山大轻声一笑,他把信收好,然后从房间里出来走到外面的房间门口。

看到他,正围在桌前沙盘周围高声议论的军官们不由安静下来。

正认真看着沙盘的箬莎抬起了头,随即向亚历山大露出微笑。

“你来的正好,”箬莎手中的指挥杖在沙盘上轻轻一点“我们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