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命，主宰，欺诈

琳琅油画静静在穹顶上注视着下方的教徒们，红色木椅、神坛、七彩琉璃窗以及那座直至穹顶的高昂女神雕像无不令人相信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

神坛上，李正直看着莫德，忽然笑了起来：“阁下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还请收起剑吧。”

就算莫德抽出剑，事情也不会有所改变，只是徒增伤亡罢了。教会的神仆们都会神圣魔法，此刻正暗中蓄力，只要莫德敢抽出剑，所有的魔法瞬间就会轰在他的身上。

这么近的距离，可没有什么躲避的空间。

听到李正直的话，莫德急了：“可是您....”

“我不会有事的，应该。”

李正直望向教会门口担忧害怕的缇娜，笑了笑，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如同一针镇静剂般，莫德忽然放松下来，不是因为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退缩放松，而是因为他从李正直的话中感受到了平静。

能够让人心神安宁的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小事般的口吻，充满了自信和镇定。

是啊，能打造出魔剑的铸造师怎么会害怕异端审问呢？

对他来说，异端审问如同泡热水澡般轻松吧，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非常人不能以等闲度之。

安德雷亚松了口气，背上满是冷汗，他险些就要跟莫德断绝关系了，如果对方拔出剑的话。

大主教皮尔顿意味深长的瞥了莫德一眼，转过身，法杖敲了三下，蓝衣神官迅速在魔法阵周围站定，举起法杖，口中诵念起来。

“伟大的始祖阿尔蒂亚，请您降下审判吧！”

魔法阵四周向前的魔石同时射出光芒，琉璃窗下的阿尔蒂亚雕像在光芒的照耀下栩栩如生，魔力注入让她缓缓睁开了眼，看向魔法阵中的李正直。

李正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似乎有千万根针扎在自己的身上，刺痛从身体内部传来，他捂住脑袋，眼前的教堂逐渐变得虚幻。

残破、猩红的月光照亮了大地，月亮占据了半壁天空，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断壁残垣中。

月亮上张开一条缝隙，无数只瞳孔显现出来，无一例外全都对准了他。

“沙...沙...”

如同风沙吹动，又如魔鬼般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是感到了恐惧，想要逃离，一转身，发现四周的断壁残垣上也长满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他奔跑了起来，想要逃离这个诡异的世界，淡白色的雾气为他指引了道路，随着奔跑，雾气越来越浓，直到一切诡异都随之远去，他才停了下来。

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记得自己为何奔跑，又为何要停下来。

白雾中显现出一道道影子，仅凭影子根本认不出那是什么，影子围着他，他想要一探究竟，可不管走出多远，都不能靠近影子分毫。

影子们动了，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他听到了窃窃私语，仿佛有人拿着一团毛刷在你的耳朵上刷来刷去，恐慌，惊惧，压抑，无数种情绪在心中酝酿....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心了。

胸口空荡荡的，没有强劲有力的心跳，也听不到血液流淌的声音，有的只是那窃窃私语。

他不懂，真的不懂，他想要大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就算摔倒了也没有痛苦。低语声开始远去，一个影子朝着自己走来，变成了人的形状。

那是一个女子，微笑着看着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刹那间消失不见，他平静了下来。

他记得她，虽然只是一座雕像。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原地微笑，却有着让人宁静的魔力。

他张了张嘴，想问她是谁，但却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女子摇了摇头，指了指他的头顶，他抬起头，眼前骤然黑暗。

潮湿之意，泥土的腥气，海浪翻腾击石的汹涌，令人胆战心惊的电闪雷鸣，一切都是幽蓝色的，他站在悬崖边，脚下就是大海，他踏了出去。

身体向下坠落，没有呼啸的风声，只有越来越冰冷的寒意，在他落入水中时，大海分开，露出了下方漆黑的无尽深渊。

希望远去，他已经陷入了麻木，坠落中木讷回首，最后一道闪电已经化作光点，寂灭。

黑暗如同永昼，挥之不去。

没有时间的流逝，没有生命的消散，有的，只是孤独。

粗壮，生满锈蚀的铁锁捆缚在自己的身上，他再次睁开眼，满目疮痍，巨神的尸体如一座座山峦矗立，奇形怪状的小人举着火把手牵着手弹冠相庆，星辰如火球般坠落，暗绿色的血液汇聚成海，他的胸膛被长枪贯穿，从中流淌出的液体晶莹如玉石。

他忽然悲伤起来，或者说，他只能悲伤了。

束缚他的锁链一条条断裂，是坠落的星辰。

他发现自己可以动了，拔出长枪，小人们发现了他的异状，惊叫着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长枪如利剑般射来，密密麻麻如同江河，他嘶吼了起来，想要朝着它们冲去，一个火球忽然落在自己身前，火焰散去，露出一具巨神的尸体，它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他停住脚步，忽然明白了什么，转身逃走，星辰砸落，替他挡住了长枪，他如丧家之犬般，凭借本能撕开一条缝隙，冲了进去。

缝隙如同河流般愈合，最后的刹那，神座上的那位站了起来，掷出了手中长枪。

金光一闪而逝，世界远去。

他再度醒来，已经回到了教堂，魔石耗尽了能量，光芒黯淡，雕像阖上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阳光透过琉璃窗如碎片般洒在李正直的身上。

他转过身来，对着缇娜微微一笑。

“我回来了。”

安德雷亚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尖叫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大主教皮尔顿也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他说道：“神明已经给出了答案，毫无疑问，这位先生不是异教徒，他信奉始祖阿尔蒂亚，是我们的同胞。”

“没有人会在异端审问后完好无损，没有人！”

“杜阿尔特侯爵难道认为教廷的异端审问只是用来排除异己的手段吗？”大主教皮尔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德雷亚：“那杜阿尔特侯爵阁下可就大错特错了，神明是存在的，它守护它的信徒，这位先生就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