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篇（四）：辛德拉

崴里。

一间茶馆中，杰诺和辛德拉坐在木桌两侧，等待着店家将茶点端上。

这家茶馆没有名字，但所有来到崴里的访客都能立刻看到正门口的茶壶雕塑。

当初建造这间茶馆的时候，店家特意要求一位贤能的织木匠，使用几棵不同的树织出房屋，每棵树都会在不同的季节开出不同颜色的花。

现在，茶馆是鲜艳的玫红色，另外还挂着许多淡粉色的灯笼。

这代表今时今日，绽春常在。

一壶灵茶被一位妇女端了过来，放在桌上，然后两个精致风雅的茶杯被她分别推到两人面前。

女人微笑着朝两人点点头，杰诺看见她的手中还拿着一块金属锐器。不过女人并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夹着托盘走到了别的房间里。

趁店家与其他客人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桌的时候，茶壶忽然自个儿飘了起来，往杰诺的杯中注入热腾腾的茶水。

蒸汽散开，清香扑鼻。

但杰诺对此并不满意，他伸手按住了茶壶，将其按回了桌子上。

“辛德拉，不是说好了今天不许用魔法吗？”

当事人的脸庞立刻冷了下去，满不在乎的回答：

“我们又没有要祭奠的人，用不着这么庄重。”

“可你的黑暗魔力会污染这壶灵茶的。”

“你是在嫌弃我吗……”

空气中突然泛起一阵酸味，杰诺抬头看见辛德拉正在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她的话语中透露着浓浓的威胁意味，仿佛一个不对就会为自己招来祸患。

不过，杰诺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同样的情况，他已经遇到无数次，但每次都安然无恙的过去了。

“别多想，平时什么事情都可以由着你。但在今天，我们应当对传统保持敬畏。”

在今天，艾欧尼亚迎来了一个非常特别且重要的日子。

绽灵节。

通过绽灵节，人们与近期死去的亲人的精魄交流，获得祝福。

活着的人得以放下旧痛，寻得安宁，在失去以后继续前行。节日过后，他们的亲人返回了精神领域，他们知道家族兴旺，因此心满意足。

不过，这个节日看起来和两人无关。杰诺没有需要祭奠的亲人，就算有也不会来到这里。而辛德拉的亲人，早已在她沉睡于幻梦池中时，就已经回到了精神领域。

杰诺拿起辛德拉倒的那杯茶，在手中摇了摇，然后又倒入辛德拉的茶杯中，重复上一个步骤，最后倒掉。

“你在干什么？我倒的茶不能喝吗？？？”

眼看着辛德拉又要暴走了，杰诺才不缓不慢的解释道：“个人习惯，第一道茶用来润润杯子。”

辛德拉接受了杰诺的说法，虽然她仍不能理解杰诺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杰诺将茶水倒第二遍的时候，辛德拉伸手拿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嘬了一口。

茶水很烫，需要不停的吹气冷却才能饮下。而就在她吹气的时候，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辛德拉看着她将锐器埋进墙壁的树根之下，对这一幕感觉到似曾相识但又无法想起。

“她在干嘛？”终于，她忍不住好奇，向着杰诺问道。

说起来有些丢脸，她可是艾欧尼亚人，而杰诺却不是。自家的习俗还要向外邦人讨教，如果她对自己的归属介意的话，就会觉得这样实在不妥。

“这是为了祈愿节日祥和，让人们在节日中放下过去的纷争。”杰诺一边喝茶一边回答。

也不怪辛德拉记不起来，其实在她童年的那个时代，很少人会把锐器埋在织成房屋的树根之下。但是自诺艾战争以来，这样做的人又多了起来，即使战争已经结束。

“不痛吗？”

“什么？”

杰诺愣愣的体会着辛德拉突然的问题，直到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里。

“哦，个人习惯，我比较喜欢趁着茶烫的时候喝掉，习惯了就不痛。”

辛德拉将信将疑的信了，尝试喝了一口，但马上就用手捂住了嘴，一脸哀怨。

“你其实不用学我这样的，夫唱妇随也要量力而行。”杰诺笑呵呵的又倒了一杯茶。

“讨厌，你又在说什么鬼话！”

一壶灵茶喝完，两人离开了茶馆，来到集市中买了一袋节日糕点喂给辛德拉，作为她嘴巴被热茶烫到的补偿。

集市中非常热闹，琳琅满目的摊子吸引了辛德拉的注意。

袍子、铃铛、面具、花朵……她还看见了皮影戏。

在戏台中间透明的薄纸后，皮影师傅在幕后操控着精致的纸偶，光源是一朵火焰。说书人则站在台前，对着一群着迷的观众讲述戏中演绎的故事。

现在戏台上演绎的是某位女子运用聪明才智跟神明斗智斗勇，最后找回死去爱人精魄的故事。

艾欧尼亚的故事往往表达得十分隐晦，杰诺感觉得有些难懂就没有继续浪费时间。辛德拉也是驻足观看了一会儿就跟着离开了，这故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可取性。

如果真有什么拦住她去见爱人的精魄，她会把路上遇到的一切阻碍全部摧毁。

在热闹的街上走了一会儿之后，辛德拉开始抱怨鞋子硌脚，腿酸等问题。

因为约定好今天不能使用魔法，所以她今天一整天都是用脚走的。

“谁让你平时一直都飘着，锻炼不到腿，现在要用到的时候就不中用了。”杰诺一边数落着她，一边蹲下去揉她发酸的小腿。软塌塌的嫩肉一摸起来就知道缺少锻炼，穿不惯鞋子也是因为平时习惯了裸足。

“别这样……”辛德拉弯腰抓住了杰诺的手，难为情的说道：“这里人太多了！”

不知是怕被认出来还是怎么的，辛德拉的声音很克制。也难怪，现在她在艾欧尼亚的名气可不比艾瑞莉娅低，要是崴里来了普雷西典那边的人，很可能一眼就把她认出来。

“要不然怎么办？我背着你走吗？”杰诺眉毛一抖，手掌在她大腿上拍了一下，让她更慌了。

“不…不用！太多人看着了，我…我自己飘起来就行了。”

“那样只会更加引人注目，谁走路用飘着的？”杰诺说着，忽然灵机一动，把目光放到不远处的面具摊上：“要不？去选个面具戴吧，这样就没人能认出你了。”

“……”辛德拉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只能答应。

辛德拉一眼就相中一个花纹精美的面具。

她选的面具头顶有两支华丽的犄角，弯弯的眼睛把整张脸的表情变成邪笑。这是杀夺神的面具，每个人濒死之际都会看到的那个小女孩。

所谓的杀夺神，在杰诺看来，其实就是抽象般的千珏。

“怎么样？好看吗？”迫不及待的戴上面具以后，辛德拉向杰诺问道。

“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女魔头了。”

她的头发本来就是少见的、不健康的白色，披在邪恶的面具之后，整个人看起来邪气更重了。

虽然辛德拉没有说话，但是杰诺还是能感觉到面具下透出的杀气。

“我也选一个吧。”

杰诺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在数十张来回巡视，最终买下了一个狐仙的面具。

传说狐仙是门神的其中一个形象，它引导了许多身死的精魄进入精神领域，走向安宁与幸福。在从弗雷尔卓德之行结束之后，杰诺就把夜陨熔毁了，将冥界中的百万亡魂放回了精神领域中，不用再任人驱使。

他觉得自己做了跟狐仙差不多的事情。

“腿还酸吗？”

“嗯。”

“那我背你吧，今天不准用魔法！”杰诺再次强调。

“嗯……”辛德拉弱弱的应了一声，戴着面具的她没有再抗拒，顺从爬到了杰诺的背上。

这是她和杰诺相处以来最大的转变，以前她最厌恶别人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现在已经能忍住了。

忽然，杰诺像狐狸一样嗅着她垂下的几缕发丝，发出感叹：

“好香啊，是你身上的味道吗？”

辛德拉下意识的闻了闻，空气中的确多出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

“别装傻，我不信你不知道是灵树开花了！”辛德拉在后面轻轻踢了他一脚。

随着最后一道夕阳消失在水面以下，绽灵大盛，灵树的花朵映着月亮下发出荧光。

一颗颗灵树的枝杈上开满了花，美轮美奂。树上不仅有艾欧尼亚人，也有诺克萨斯人。

每一朵花，都是一个人的精魄所化。

人们穿上了最华丽的衣服，戴着面具，点亮了灯笼，然后一路走向山上的寺庙，温暖喜庆的灯火，映衬着枝头花朵幽幽的银光。

念旧情，绽新春，今夕哀愁莫断魂。

他们要在今夜花谢之前，在万花从中找到自己要找的亲人，与其交流，获得彼此的祝福。放下过去，走向未来。

“我们走吧，去山上。”

杰诺和辛德拉来到了另一座山上，这里没有寺庙，也就没有祈福的人群。

静悄悄，暗沉沉。只有他们两个人。

“东西呢？”辛德拉问。

“带着呢。”杰诺将她放下，然后变出一团火焰，青翠欲滴的草地被火光照出了油亮的光泽。

当然辛德拉指的东西并不是这团普通的火焰，杰诺把手放进了兜里，抓出一颗散发着翠绿荧光的种子。

灵柳的种子。

“翠神就给了我这么一颗，交给你来吧，小心点。”

既然他们没有需要祭奠的人，于是就想出了别的方式来参与这意义重大的节日。

从前，辛德拉在觉醒能力的时候毁掉了一颗灵柳，杰诺便想着在百年后的今天，让她重新种回一颗，算是对艾欧尼亚的补偿。

杰诺这么为她着想，她当然不会拒绝了。辛德拉接过种子，折枝为铲，开始就地挖出一个土坑，然后埋入种子。

杰诺全神贯注的看着这一切，种子能否顺利的萌发，取决植树人是否做好了觉悟。

如果辛德拉还对艾欧尼亚怀恨在心，那么她情绪中的黑暗力量就会渗透进精神领域中，引起失衡。这样一来，种子并不会成长为神圣的灵柳，而是会变成腐化的灵体——一个残暴的树精，制造杀戮偿还大地。

杰诺让辛德拉禁用魔法的原因也在于此，就算她已经改正了形态，但是她邪恶本质的魔力仍会影响种子的萌发。

辛德拉按平了土，捏紧拳头，忐忑的看着那一抹异色的土壤。

期待着什么发生。

当嫩芽钻出土壤的时候，她激动极了，转身抱住了杰诺。杰诺也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本来他已经做好了和树精战斗的准备，没想到她却成功了。

“恭喜你了。”

这代表她已经放下了过去，正走向未来。

恰逢此时，城镇的上空传来了炸响，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