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执剑之人

昆仑之巅。

白雪仿佛覆盖了一整个世界。

所到之处，所见之处，全是世间最纯净的白。

而在这无垠白雪之中，有着一抹突兀的黑出现在最高的山巅之上。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长发男子。

他闭着双眼坐在那儿。

山巅肆虐的狂风从他身边经过，却吹不起他半片衣角。

他怀中抱着一把没有剑鞘和剑柄仿佛破铜烂铁的剑。

就在此时，

两条仿佛四脚蛇一样的东西从雪山底下窜了出来。

它们害怕和畏惧的看了一眼黑依然秦歌，而后继续追逐起来。

一条金色，一条黑色。

黑色的追着金色的，而后又换金色的追着黑色的。

两条小不点仿佛在嬉戏。

但突然的，

黑色的四脚蛇慢了一点，而金色的四脚蛇狠狠的一口要在了黑色四脚蛇的尾巴上。

吽！

一声剧烈的仿佛水牛鸣叫的嘶吼声突兀响彻。

这声音从大雪山的最深处穿透而来，从天空之上镇压下来，从地底之下蹿升起来。

这声音，竟是同时从四面八方响彻起来，好似来自四面八方！

但它明明只是一个声音。

但它明明来自那条黑色的四脚蛇。

与之同时，常人手指大小的黑色四脚蛇瞬息间变大。

瞬息间变成了三丈有余长短的巨龙！

云雾在它变成巨龙的时候缭绕在了它的身边，它返身就朝着金色四脚蛇咬过去。

金色四脚蛇也在瞬间变成了约莫四丈的金龙。

云雾缭绕之间，

两条巨龙相互撕咬起来。

吽！

更加剧烈的声音响彻。

而也就在这嘶吼声扩散出去的同时，在这连绵雪山之间，有奇异的波动和震动出现。

紧接着，整个昆仑山脉，开始了浩大至极的雪崩。

漫漫而去的雪海如同亘古之前的那场绝世洪水，朝着整个白雪世界波及开去，仿佛要颠覆这整个世界，要颠覆这世界的众生！

而与之同时，这群山之间，无数登山爱好者便无辜的陷入了生死存亡的一刻。

也就在此刻，

昆仑山巅之上静坐的秦歌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那是一双仿佛蕴含了大道本源的眼眸，那也是一双让人看过一眼就永远那以忘却的眼眸。

他目中如电，转头看向旁边的云雾，陡然暴喝：“孽龙！安敢作乱！”

声如洪钟，久久不散。

而随着这一声暴喝落下，秦歌的衣袍无风而动。

他怀中抱着的无鞘亦无柄的长剑更是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蓝色的光芒出现，破铜烂铁的剑刃在瞬息间脱胎换骨，而后自行迅猛而出。

长剑带起的残影和气势，比此刻在云雾之间的龙影更似神龙。

倏！

长剑没入了云雾之中，一闪即逝。

就在同一时刻，两道更加剧烈且带着凄惨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同时响彻起来。

与之同时，两蓬玄黄色的液体从之前龙影闪烁的云雾中坠落下来。

这是龙血！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秦歌在看到那一抹玄黄色的龙血的时候，他眼中的恼火渐渐消散。

他觉得——这种取龙血的方式不错。

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随后，长剑刹那间回归怀中。

秦歌御空而起。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四周的雪崩一眼，更是无奈的看了一眼那许多被雪崩掩埋的登山爱好者。

他可以救他们的。

但，

算了算了！

既然你们如此热爱登山，尤其是来攀爬近乎绝境的昆仑群山……那就应该有为之死去的觉悟。

本尊……还是不浪费真气了。

毕竟这天地之间早已灵气枯竭。

在这种情况下，真气损失之后，很是难以补充的。

唯一恢复真气修为的方法……也只剩下了秦歌身边的这两条幼龙。

想着这些，他不再管顾那些看似无辜且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凡俗众生，而是直接瞬移到了之前龙影闪烁的云雾之上。

“有老子秦歌在，尔等安敢作乱？！”

吼！

剧烈的龙鸣生响彻起来。

其中全是不满，全是控诉！

更为浓郁的，则是畏惧。

是两条龙对秦歌的畏惧！

秦歌却是不管这两条无聊龙的扯皮。

他脸上带着一抹煞气，神色中更是带着一股无边无际的霸道：“你们再吼试试！”

“本尊的真气损失，刚刚那一蓬龙血可以弥补，你们要是再给本尊惹麻烦，再搞出什么事儿来，再让本尊真气无故损耗……本尊直接摘了你们的内丹！”

满是控诉的龙鸣声消散无踪了，龙影和云雾也与之同时不见了。

龙可大可小，可隐可现。

此刻便是这两条幼龙隐匿了起来。

秦歌也不管龙去了哪儿，而是迅速落到了雪地之上。

刚刚那一蓬龙血已经融入了雪地之中，无法干净的取出来了。

不过只是雪地而已。

积雪本身就是可以吃的。

当即，秦歌一剑将那一块沾染了龙血的积雪全部切割出来，而后就用着手中的剑，仿佛切牛排一样，将龙血积雪给一块一块的吃了下去。

把将近三百斤积雪吞下之后。

秦歌直接在原地坐下，盘膝打坐。

准备炼化那一蓬龙血弥补方才御空和释放飞剑的真气损失。

时间飞速流逝，

整整半个时辰后，秦歌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依然澄澈，依然仿佛蕴含了大道玄奥，但却多上了一抹无奈，无可奈何的无奈。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尤其是想起了一切的开端……

那是五百年前，天下道门在秦歌的师门黑白剑宗的主导下出天外。

而后，天下道门一去不回。

最最重要的是，在五百年前秦歌的师父带着黑白剑宗上上下下的师兄弟们以及天下道门各方修士去天外之前，交给了当时才结丹期的秦歌一个使命感重大的责任——师父让他在师父师兄们不在的时候，守护好人间！

而守护人间的具体内容，不是去照顾众生，不是给众生美好，仅仅是阻止天外来客的降临！

阻止一切天外来客的降临！

当时年少，涉世不深。

在黑白剑宗一直被当成摆设的秦歌，在被委派这份独一无二的任务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了被重视。

于是他激动得直接发了天道誓言，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会守护好人间。

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天外来客降临人间！

但，秦歌本以为师父他们只是去去就回，本以为他这个任务只需要做上几个月，最多几十年……

谁料，天下道门那一去，便是整整五百年一去不回。

整个人间，整个修道界，只剩下了秦歌一个修道者。

也正是从五百年前，以黑白剑宗为首的所有修道者去了天外开始，天地间的灵气以恐怖的速度开始枯竭。

真气是灵气结合精、神转化而成的。

一旦灵气枯竭，精、神再如何强悍，也难以修炼出真气。

一旦灵气枯竭，已经修炼出来的真气也将成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于是，秦歌在三百年前突破到化神境界的时候，终于发现，天地间的灵气不只是不能让他继续追逐大道了。

甚至于只要他损失了真气，光是恢复都变得艰难无比。

在那种情况之下，守护人间的重任，他便只能挑最紧要的完成。

不紧要的，他都不会再管了。

不是师父交代的，他也不会再管了。

别说方才雪崩导致的数百个登山爱好者的死亡。

就是两百多年前，大明覆灭，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中华一度衰微的时候，他为了能够有着力量抵抗天外来客，也只能选择了漠视。

后来的地震、海啸、瘟疫等等天灾，他也同样选择了漠视。

八国联军侵华……他选择忽视和放弃的太多太多！

自然也不会再为眼前几百个生命的逝去而自责了。

毕竟，事有轻重缓急！

反正凡人总是会死的，早死晚死，大概区别不大的吧？

尤其是有些人其实是在故意找死。

故意以找死的方式寻求所谓生命的意义。

无知者的幸福！

或者说，无知者的无病呻吟！

可即便是在这几百年来，选择了漠视许多不重要的事情，他的修为依然没法足够去守护人间。

也所幸，五百年前，龙族欲要离开人间的时候，被人间察觉。

而后，刘伯温在洪武帝的命令之下，走遍千山万水，将大大小小的龙族全部锁死在了人间。

或是锁龙井，或是龙塘，或是……

而龙族的血液和内丹，都是恢复修为的上佳之物。

于是，在灵气彻底枯竭后的三百年来，秦歌就是靠着各地被锁死的龙族之血来恢复修为真气。

甚至关键时刻，他还强行摘了不少龙族的内丹。

例如王恭厂大爆炸那次，就是他用尽全力都没能彻底拦住那一次的天外来客导致的。

也正是那一次之后，他开始了摘龙族内丹的行为。

而从他第一次摘龙族内丹到现在，三百多年了。

三百多年里，他也记不清他到底宰了多少天外来客。

他只知道，到现在为止。

整个人间，就只剩下还在他身边的这两条幼龙了。

至于其他各地锁龙井、龙潭、龙湖的龙……都被他在这三百年间摘内丹喝龙血给吃干抹净了。

等再过一两年，等到把昆仑山这两条龙也吃掉，他就将再也没有恢复修为的方法了。

他的修为会在那个时候慢慢的流逝干净，他将在不久后成为一个凡夫俗子，还是一个脱离社会五百年的凡夫俗子……

他将再也无法具备守护人间的资格。

他甚至连在人间活下去的能力都会失去。

想到这里，秦歌抬头朝着天空看去。

他仿佛看见了黑白剑宗的诸位师兄师姐师叔师伯还是有掌门师父……

那个时候多好。

虽然是黑白剑宗的摆设，但他真的无忧无虑极了。

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吧。

秦歌张了张嘴，无声。

弟子真的已经没法继续了。

真的……没法继续守护人间了……

也就在此时，天外，两点极致的光芒闪烁起来。

那光芒飞行速度极快，而且时不时的还会跳跃一下子。

飞碟！

又是飞碟！

又是这群天外来客！

它们又来了！

秦歌目光一凝，杀意滔天。

但他忍住了，而后回头看向昆仑山虚无之处：“孽龙！你们去把那天外来客给本尊灭了！”

吼！

“不愿意去？！”

秦歌当即满脸杀伐：“那本尊去！”

“但你们想清楚了！等本尊回来的时候，估计就不得不摘了你们的内丹了！”

吼！

这一声龙吟之中带着无边的恐惧，带着无言的愤怒和无奈。

秦歌满脸平静，却是站了起来，手中那柄剑也缓缓的发出剑鸣之音。

他满脸的杀意和平静！

他要亲自出马了！

他是真的要亲自出马了！

他真的真的要亲自出马了！

然后，

吼！

秦歌笑着坐下：“早答应不就完事儿了吗？”

“尔等速去！切不可让天外来客降临人间，切不可让天外来客知晓人间虚实！”

吼！

龙吟之中带着无边怒火，但却是针对天外来客的怒火。

它们在这百年来是看着秦歌的恐怖的，所以，它们不敢对秦歌表达不满。

而且，

天外来客不来的话，秦歌就可以一直睡觉不动，秦歌不动的话，秦歌的修为和真气就不会损失。

秦歌的修为不损失的话，自然也不会想着要摘它们的内丹，甚至都不会想着喝它们的血。

它们就可以自由自在的玩耍。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导致龙族快速覆灭的罪魁祸首不是屠龙无数的秦歌，而是这些天外来客！

当即，两条龙影升腾而起。

一条是五爪金龙，另一条则是黑水玄龙。

这两条幼龙乃是在三百年前，秦歌打算饲养龙族作为恢复修为之物的时候，将人间被囚禁的所有龙族聚集起来之后，威逼龙族使劲儿繁衍后代的时候生出来的。

可惜，当时七百多条龙，花费了两百年时间，就只生出来两条……

于是，饲养龙族的计划破产。

于是，龙族越来越少。

于是，秦歌没办法保证自己恢复修为的龙族一直存在且富余。

此时此刻，两头龙已经冲天而起。

而龙行之间，必有云雾追随。

刹那之间，刚刚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兀的就整个阴暗了起来，密布起了无穷的乌云。

乌云之间电闪雷鸣。

一副暴雨将至的模样。

秦歌则静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这是在避免任何损失真气的行为。

但他虽然没有动作，他的神念却一直盯着天外。

只见两条龙操控着无数雷电朝着那两个光点劈了过去。

那雷霆万钧的攻势，看得秦歌都有些心惊！

但……

狂暴雷电过后，那两个天外来客展现出来的光点，却是越发明亮了！

龙族是内奸？

不可能！

看着看着，秦歌一脸黑线，他恍惚记得人间有了充电这个说法……

当即，他以神念传音，轻喝起来：“太弱！区区两个天外来客都搞不定？”

“你们真的是龙？！”

“你们真的是万物之自然神灵？！”

“依本尊铠兰，你们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听到秦歌的话语，两条龙浑身一激灵。

尤其是听到秦歌说他们没有活下去的必要的时候，两头龙当即是将吃奶的力气都给使了出来。

也浑然不用什么术法了，也不用能让天外来客更亮的什么天赋雷电之术了。

一黑一金两条龙，直接以最大化的龙躯朝着那两个天外来客撞击了过去。

轰！

咔！

擦嚓！

剧烈至极的雷鸣声响彻起来。

天外来客瞬息破碎！

但这时，秦歌却是发现，来的不止两个天外来客。

而是三个！

在那两个天外来客被两条龙撞碎了之后，又有一个光点闪现出来。

那个光点在跳跃了几下之后，从另外一个方向，直直的朝着大地砸落下来。

而且，这一次出现的不是那种老式灯泡的黄色光泽，而是血红色的光泽！

似乎是一种更加强大的天外来客。

最重要的是，师父当初的交代是，决不能让任何一个天外来客降临人间！

不能让它们接触到大地！

更何况……人间只有一个修道者的虚实也不能被天外来客知晓！

一旦人间的虚实被天外来客知晓的话……让天下道门都一去不回的天外来客一旦真的全面降临的话，秦歌会真的无能为力的！

想着这些，秦歌脸色越发凝重。

他深沉着看向天外闪烁的光点。

人间纵要破碎，也要在我秦歌死了之后！

心底这么怒吼着，秦歌不再犹豫，也不再打算保存修为真气。

他直接起身，就要亲自出手。

空中的两条龙瞥见秦歌的动作之后，是真的要疯了。

它们很清楚，真要让秦歌参加了如此剧烈的战斗的话，秦歌为了恢复修为，最少要喝它们的血。

喝血不能恢复修为的话，秦歌就势必要摘了它们的内丹！

龙无丹，会死的！

当即，两条龙嘶吼着，强烈乃至于强强烈的要求秦歌就坐在原地看戏就好。

干掉天外来客的事情交给它们就行。

而后，两条龙都满是悲壮的带着无边愤怒朝着第三个天外来客撞击了过去。

然而，

那第三个天外来客在即将被两条龙撞到的时候，却突然一个空间跳跃，躲开了两条龙的撞击，直接出现在了两条龙的屁股后面，更加势大力沉的朝着大地撞击下去。

秦歌脸色严肃的站了起来。

我在人间在？

或许吧！

当即，秦歌全身真气鼓荡起来，黑色长袍无风自动，手中那柄无病无鞘之剑更是闪烁起了浓郁至极的天蓝色光芒。

这一次，他没有施展飞剑。

因为剑，本就是掌中剑。

飞剑不过是懒人开发出来的取巧手段罢了。

飞剑固然可以用来诛杀远比自身弱小的敌人，但若是面对与自身差不多、或者比自身更强的敌人的时候，飞剑没有丝毫作用。

还是要掌中剑才更有威力。

秦歌持剑冲天而起。

冲天而起的过程中，他想到了很多……

他记得，他上次像这么干的时候，是两年前西伯利亚那边来了一个巨大流星。

当时，那流星真要完完整整的砸在地面的话，至少会导致地球三分之一的面积破碎。

会让无数生灵就此死亡，会让侥幸活下来的生灵从此陷入水深火热，数百年都无法恢复。

那绝不是一个王朝的覆亡可以比拟的损失！

那也绝不是地震海啸那般人类社会能自我疗伤的小事。

于是，当时的秦歌不顾一切的持剑冲出，用尽毕生修为，以黑白剑宗核心的一剑灭仙之法，一剑斩碎了流星。

后来他接触过一些普通人，据说那一次的事件被凡间的人用手机拍了下来，视频在网上很是疯传了一阵。

甚至还有那是熊国用超级武器击碎流星的说法在流传……

当时的秦歌……

那一次，其实算得上是秦歌这一生最痛快淋漓的一次爆发。

但在那痛快的背后却是无奈。

无可奈何的无奈！

那一剑碎流星之后，他全身修为损失泰半，为了有实力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下一次危机和天外来客。

他不得已再度将剑刃指向了龙族。

那一次，他足足斩杀了三条龙，喝了数千斤龙血，吃了三颗龙丹才彻底恢复化神境界的修为。

这一次……这一剑斩出去之后，

还有三条龙给他恢复吗？

没了！

但两条幼龙应该可以勉强让他恢复到元婴境界的修为了，也还能勉强继续守护人间。

可，下下一次呢？

再这么来一次的话，他就真的只能递出最后一剑了。

再往后，他将再也无法去守护人间了。

他也再不能等着师父师兄师姐们回来了。

他没法告诉他的师父，他真的一丝不苟的完成了守护人间的任务！

或许此刻他该躲起来，去忘掉誓言，去忘掉一切，自己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但，

执剑之人，自当有去无回！

黑白剑宗，更是一剑之宗！

一剑之宗……不修防御心法，不持防御之剑，不穿铠甲之宝，有攻无防，一剑出，分生死！

黑白剑宗之人，每一次战斗，都只有一剑！

只有一往无回、有去无回之剑！

这……是天外来客吗？

有这么小的天外来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