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逐出师门

类别:其他 作者:锐意江湖字数:3776更新时间:22/08/02 19:50:20
陈云径随岑柏舟出了同尘阁,径至中庭真武大殿。殿上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见陈云径来,无不指点议论。

“看,狂妄小子来了。敢公然顶撞师尊,翅膀硬了不成。”

“都快被逐出涵虚了,还狂妄个屁。”

“翅膀硬不硬不知道,但臂膀已经硬不起来了…”

“你看他那断臂甩来甩去好像一只猴啊,哈哈…”

……

众人七嘴八舌,没几句好话。陈云径充耳不闻,只埋头往前走。不多时来到三清像前,抬眼望见张九歌、叶绯等人,俱是一脸忧虑,他依然不言语,笑了笑又向前走去。

灵珑道长已在殿上恭候多时,看到他来,扭过头去,俨然余怒未消。陈云径看在眼中,只当无事,上前礼拜道:“师尊。”

灵珑道长冷哼道:“快别这么叫,我受不起。”

陈云径俯首道:“古话没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传道于我是恩情,趁着尚有机会,就容我多叫两声吧。”

灵珑道长听到这话,眉宇间闪过一丝悯色,但很快便收回。他走到张九歌身旁,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来到陈云径面前,悄声道:“师弟,师尊已经答允我,如果今日你愿在门人面前认个错,他就不计前嫌…”

“大师兄,话虽如此…”陈云径望向满脸焦急的张九歌,淡然问道,“我又何错之有呢?”

张九歌紧张道:“师弟,这是最后的机会,你若不把握,就…”

陈云径摇摇头:“这样的机会,不要也罢。”

张九歌见劝说无用,扭头望向叶绯,后者知其用意,却没有上前。盖比起张九歌,叶绯更懂陈云径心思,他若是不肯,便是劝上一千次、一万次也没用。

这时方玄昊带宋青青等人疾走上前,拦住陈云径道:“师弟,此事还得三思,断不能意气用事。”

陈云径苦笑道:“师兄师姐都请勿劝了,这些时日别说三思,三十思、三百思也有了,云径仍不觉错,绝非意气用事。”言罢穿过众人,复往前去了。

不多时陈云径来到殿前,灵珑道长喝一声“肃静”,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孽徒,跪下!”

灵珑道长一声令下,陈云径略一犹豫,缓缓跪下身去。

“你可知错?”

陈云径听得这话,仰头直望向灵珑道长,一字一句道:“徒儿不知。”

“什么!”

灵珑道长暴跳如雷,扭头望向张九歌,后者满面愧色,低下头去。

“你再说一遍!”

陈云径望着灵珑道长赤红脸面,复述一遍:“徒儿,不知。”

“你…”

灵珑道长这一怒非同小可,大袖一拂,劲风四起。满殿弟子无不惊悚,暗道这小子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顶撞师尊。不待众人多想,陈云径做出一个更大胆的举措——竟不等吩咐兀自站起身来!

灵珑道长见状,近乎吼道:“混账,谁让你站起来的?”

陈云径道:“我以为…师尊今天是将我逐出师门的。”

灵珑道长咬牙道:“正是。”

“既然如此…”陈云径顿了顿,又道,“我便不为涵虚门人了,又为何要跪?”

“你…你…”灵珑道长盛怒之下已然失言。

陈云径双目微暝,转而猛然睁开,桀骜道:“方才一跪,是跪别师尊,承谢这些时日来的栽培之恩。但你要我认错,是万万不可能。所以多的不用说了,从今往后但有你我,再无师徒。”

灵珑道长微微颤抖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是我收徒不慎错看了你。好,就如你所说,从今往后,但有你我,再无师徒!”

言语至此,张九歌等人俱是面如死灰,再要劝也全然没了意义。

陈云径转身欲走,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璇玑道长缓缓迈入,几步走到殿前。

灵珑道长见他来,打个稽首道:“师兄。”

璇玑道长微微颔首,问道:“师弟欲将他逐出师门?”

灵珑道长怒然道:“正是。”

璇玑道长又问:“他犯得什么清规戒律?”

“出言不逊,顶撞师尊。”

璇玑道长闻言捋须道:“只此一条?”

灵珑道长道:“只此一条足矣。”

璇玑道长瞧出灵珑道长怒气,微笑道:“师弟休要误会,我来不是阻拦,只是确认。若师弟心意已决,咱便按观中规矩行事。”

灵珑道长冷不防听到这句,惊问:“什么规矩?”

璇玑道长撤去笑意,一本正经道:“观规:‘逐出师门前,须得废去修为。’此乃祖师亲训,无人可违。”

“这…”

灵珑道长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后悔。他师徒闹至这步,无非是因自己一时口快,将心中所想说与陈云径。心期他能明了,却不想这小子侠气重、血性旺,听不入耳便一根筋犟到死。本想以逐出师门一事来磨炼他的心性,岂知到这关节他还是不愿认错,宁可被逐也要秉承己念。眼看闹到不可开交,偏生璇玑道长又不知从哪冒出,说出这么一条古训来。他亲眼看着陈云径一步步成长起来,深知此人天赋高、根骨好,及至此时断了一臂,亦非无可塑之处。若将一身修为废去,则前功尽弃,坦荡仙途俱成画饼,余生只能是浑噩度日。

休说灵珑道长惊诧,殿上弟子听到这节,也纷纷倒吸凉气。说到这不得不提及废修为的手法:任你绝世奇才,天赋异禀,只要断了奇经八脉,放空一腔内息,所剩只有弱体残躯,莫说再修行,就连像正常人一样过活都嫌费力。半途间废修为,不似房屋修到一半停驻,待天气好时继续;而是梁基尽毁,断难再塑。

璇玑道长瞧出灵珑道长的悔意,质问道:“怎么,师弟不愿遵古训?”

灵珑道长心头一紧,俯首道:“不敢。”

璇玑道长道:“既然如此,便按观规来吧。”

言罢他走到殿中,朗声道:“今日有弟子陈云径,不守观规,顶撞师尊出言不逊。按例废除修为,逐出涵虚!”

宣判一出,殿中一片哗然。

张九歌再也按捺不住,当即上前跪求道:“师尊,陈师弟年幼不懂事,如此判罚,委实过重,还望您三思。”

方玄昊、岑柏舟一并上前,跪拜恳求道:“望师尊三思。”

叶绯亦挺身上前,跪拜道:“师尊体谅师弟年幼,请三思。”

林瑶瞧见张九歌和叶绯焦急面容,犹豫片刻,也上前求情:“请师尊三思。”

西峰几位弟子见大师姐、二师姐求情,纷纷跟上前跪求,不一会儿地上已经跪下十几人,皆为陈云径求情。

灵珑道长瞧见此情此景,心中一片内疚,暗道:“我这个做师父的,为赌一时气,品行尚不如这些孩子。”待要上前求情,望见璇玑道长脸上隐隐升腾的怒意,话又尽数咽回腹中。

“反了不成?”

璇玑道长语调平和,话语间威严却难以抗拒。求情诸人听得这话,纷纷自危,再不敢多说半句。

“都起来!”

璇玑道长一声令下,众人无奈,只得前后起身。

“国有国法,观有观规。陈云径不守规矩,受罚乃是情理之中。从现在起,谁再有异议,一并受罚!”

璇玑道长说罢,大袖一挥,笼住陈云径来到广场之上,将他摔在一旁。众弟子纷纷奔出大殿观望,璇玑道长静待众人齐聚,方才说道:“今日逐陈云径出师门一事,由我亲自施行。还望大家引以为戒,好自为之。”

他又转对陈云径道:“你今日与涵虚断绝一切干系,受于此,还于此。你身为曜位弟子,首先当归还曜位,现在便与你脱曜。”

说完他再使当日神通,展画卷,出金殿。有二金甲武士从殿中走出,卷了陈云径直入内里。后者被武士拿在手中,只觉浑身无力,昏昏默默,心中只惦记一件事:

“这是要将那前辈从我身上移出?”

迷糊间两武士将他掷在金殿,一道强光从头顶降下,直照在身上。须臾他只觉周身筋骨肌肉一阵拉扯,疼痛难忍,不由叫出声来。

广场众人听得惨嚎,惊惧之余不免好奇,盖由来只听闻曜位弟子归曜,脱曜还是头一回见。可惜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惊诧间两武士复将陈云径卷出,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他面色惨白,喘息不已,豆大的汗珠密布额间脸颊,显然遭罪不轻。

陈云径全不顾及四下投来的目光,在脑中唤道:“前辈,前辈,你还在吗?”如此良久,毫无反应,只得放弃。

这时璇玑道长走上前来,冷冷道:“接下来断你筋脉,除你内息,过后,你与我涵虚再无渊源。”

陈云径听在耳中,面无波澜,淡淡一笑:“还请从速。”

璇玑道长遂不再言语,手掌朝其天灵盖落,道道金光从他掌心发出,直蹿陈云径诸身。一时间电光闪烁,焦烟四起。

剧痛传来,陈云径只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余光隐隐扫向张九歌、叶绯等人,生挤出一丝笑意来。

如是片刻,璇玑道长收了手,陈云径难以支撑,轰然倒地。璇玑道长毫不怜悯,又出左掌按在其丹田处,催动功法。顿有阵阵内息从丹田奔涌而出,被他纳入掌心,再不复返。

如此一番,陈云径失了曜位,断了筋脉,丧了内息,又兼断去一臂,当真连废人都不如。众人见他匍匐在地,气若游丝,连说话的气力都失去,无不哑然。饶是如此,他仍挣扎着用左臂往前爬去,眼中一丝炽热始终不曾消退。

“陈师弟…”

叶绯得见此状,转想起当日云上斗熬猊时意气风发的陈云径,只觉心如刀绞。想要上前搀扶,又怕璇玑道长责罚。两难之下不由银牙紧咬,双拳暗攥,唇破流血、指甲透肉也不觉痛。

心痛的又何止叶绯一人?张九歌、岑柏舟、方玄昊、林瑶、宋青青、顾静姝甚至高澜,见此情景都觉于心不忍,却也爱莫能助。不久前还被夸赞为“涵虚新秀”“东峰娇子”的陈云径,这番竟落得如此下场,叫人怎不唏嘘?

正在此时,一阵怒喝声忽然传来,直似晴天霹雳,击在众人心间:

“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弟子、同门?”

众人循声望去,喊话的乃是一年轻女子。女子相貌陌生,穿着打扮也非涵虚门风,断是个外来之人。不远处宇文佑辰、姚琳和唐婉秋三人缓缓走来,看样子女子是随他们一同到来。

本已神志不清的陈云径听到这声喊,猛然回过神来。他用尽余力仰起头,望向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由衷笑意,口中轻念道:

“啊扬…你…终于找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