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斗酒夜话

类别:其他 作者:锐意江湖字数:3501更新时间:22/08/02 19:50:26
当晚众人在孤月堂热烈庆贺,一贺刘子冀归来庄客重聚首,二贺山庄再添卷云堂。陈云径作为新任堂主,自是免不了被各路豪杰道贺,手中酒喝来喝去不得歇,不多时便醉眼朦胧脑袋生疼。这时他忽然记得当日在涵虚后山野鸡宴时,张九歌秘授的千杯不醉之法——运大周天。他虽被废了修为,脑中大小周天运作之法却不曾忘,刚要运周天解酒时,又念及筋脉才被司徒向晚缝补过,也不知牢不牢靠,兀自犯起难来。

正值此时赖潇湘拎着坛酒走过来,大老远便唤道:“陈堂主,正四下找你呢,原来躲在这儿。来来来,咱再喝几个。”

陈云径推辞道:“赖先生,我着实不胜酒力,喝不动了。”

赖潇湘惊咦一声,劝道:“便是再不能喝,也不在乎多这一两口。来来来,堂主,赖某千般祝福万般道贺,都在酒里了,干了。”

言罢他仰头就要喝,陈云径慌忙拦住,反劝道:“赖先生,您今天也喝了不少了,我看不如留一分清醒和大伙言笑,岂不更美?”

赖潇湘拉开他的手,踉跄两步,问道:“你和我说这话,是以什么身份?堂主,还是朋友?”

陈云径不解其意,试探道:“堂主?”

赖潇湘抿嘴道:“若是以堂主身份,我要和你说:‘堂主见教的是,赖某人这便停下不喝了。’”

陈云径听罢觉得不对劲,又问:“若是朋友呢?”

赖潇湘打个酒嗝道:“若是朋友,我得好好笑话你一番,这么点酒量,也好意思出来闯荡江湖。”

陈云径听到这番话,恼羞成怒,心道:“你号为酒仙,实乃酒鬼,大家夸你几句能喝,你还真以为自己气吞山河!今日我便豁出去和你拼一拼,到要看看你酒仙到底有多仙!说到底喝酒还不跟喝水一样。”

念至此处,他就地抱起一坛佳酿,对赖潇湘道:“赖先生,今日只有朋友,没有什么堂主不堂主的。你既要喝个痛快,陈云径奉陪。”言罢他率先仰头,将酒水大股大股倒入口中。

二人所饮的酒名为“一壶春”,初尝时芬芳可口,恰似木吐新芽;下肚时柔滑绵软,便如蓓蕾暗生;转而酒劲上来,炙热难挡,正似群芳争艳。此酒乃是刘子冀亲手酿制,年代最近的也有十八年岁月,更休提早先那些二三十年、三四十年乃至百年的陈酿,酒性柔中带刚,寻常人至多一壶便会醉倒,故此得名。

陈云径自幼两袖清风,茶水都喝不到几回,哪有什么酒力?若不是方才一小杯一小杯的抿,早已醉倒在地不省人事。眼下忽然抱坛痛饮,脾胃如何受得了?灌不到三两口,只觉一股火线顺着喉头灼烧到五脏,转悠一圈又烧回来,直呛得眼泪鼻涕一股脑儿流出来,喉头鼻腔都火辣辣的痛。

赖潇湘见状哈哈大笑,拍他后心道:“堂主心意,赖某已然知悉,这酒…还是别喝了吧。”

陈云径甩开他胳膊,擦去眼泪鼻涕,将酒坛再度抱起,发狠道:“赖先生别扫兴,今天不醉不归。”言罢仰头又喝起来。

赖潇湘见他动了真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转见他喝的兴起,自己酒兴也被勾起,当下心一横道:“好,堂主真豪杰,赖某自不得失敬,干!”说完陪他一同喝起来。

赖潇湘只顾仰头去喝,全不知陈云径这回已经耍了手段——他先被赖潇湘的话气到,又吃酒水一呛,性子上来便将筋脉一事忘到九霄云外——他一面咕嘟咕嘟灌着酒,一面偷偷在体内运起大周天,酒水圃一下肚便被引行筋脉送至泥丸;这时他全无内息,酒水不得随气而出,便化作一颗颗豆大汗珠从他额间滴落。

几个周天下来酒坛已空,陈云径轻轻摇头,惊觉醉意全无,先前那股折磨人的脑疼也径自消散了。他不由大喜,暗想千杯不醉秘技果然管用,又提起一坛酒,对赖潇湘高喊道:“来来来,喝完这一坛,还有一坛!”

赖潇湘尚且蒙在鼓里,眼见他一坛酒下肚似换了个人,越喝越精神,只道他先前推醉乃是谦虚。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赖潇湘行遍神州,不曾遇到几个能与自己长久对饮的,此时见陈云径酒量不俗,开心不已,大笑道:“好,今天定陪堂主喝个痛快。”

于是二人斗酒作乐,不多时面前便堆起如山空坛来。

彭扬早就想寻陈云径说几句暖心话,恰逢赖潇湘前来敬酒,便在旁等候,岂料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她见二人喝的不亦乐乎,不由埋怨道:“臭小子,当个堂主瞧给你嘚瑟的,酒量蹭蹭见长啊,你有能耐就只管喝不要醉,别喝的半死不活要人家照顾你。”

又过半个时辰,二人仍在喝着,眼前酒坛子越堆越高。彭扬诧异不已,暗想这小子还真应了自己所言只喝不醉,寻思完也顾不得许多,走上前去踹陈云径一脚,气愤道:“这么个喝法,不要命啦!”

陈云径见彭扬来,缓下手中酒,分说道:“啊扬,别闹,我正和赖先生拼酒呢。”

赖潇湘是明眼人,一眼瞧出二人暧昧,对彭扬一笑道:“拜见堂主夫人,还没请教?”

他一直缠陈云径喝酒,彭扬早看不过眼,没好气答道:“姓彭名扬,孤月堂门人。你也知是堂主和堂主夫人,不让我们说说话,只寻他喝酒,好不晓事。”

赖潇湘被她这么一说,挠头嬉笑道:“原来堂主夫人也是庄客,幸会幸会。是我疏忽了,忘了**一刻值千金,竟耽搁堂主这么久。”转对陈云径道:“堂主海量,赖某已领教了,今日便喝到这里,改日再喝。”

陈云径不服气道:“哎,这可是你要停的啊,今日咱不分胜负,对不对?”

“对对对,堂主所言极是。”赖潇湘连连点头,抱着酒坛子踉跄走远。

彭扬见外人离开,再无顾忌,将这一个半时辰的等候尽化怨气发泄在陈云径身上,一把揪住耳朵斥道:“你是不是疯了,伤还没好就死命喝酒,万一有个闪失谁来担?”

陈云径就着篝火瞧见她眼中晶莹,心知她言辞虽激烈,其中关怀却是情真意切,一颗心顿时软下来,亦无心与她争辩什么,只装醉握住她手腕,一把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柔声道:“啊扬,我醉了。”

彭扬挣开他,怒目道:“醉什么醉,方才还龙精虎猛的,这会儿跟我装孙子。”

陈云径看着她怒冲冲的面庞,“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将她搂回怀中,轻抚背心道:“好了,别生气,今天高兴,多喝了两杯。”

彭扬再度挣开,指着满地空坛道:“这叫两杯?”

陈云径见她执着于此,左顾右盼一阵,确认无人旁听后,附耳将周天解酒之事说与她听。彭扬听罢,怒气顿时缓和下去,戳他脑门道:“你啊,一肚子歪心思,赢了也不光彩。”转又想起筋脉一节,揪住衣襟道:“你方经过医治,这便运周天,不要紧吗?”

陈云径摇头道:“几番运作下来,非但没觉异样,反倒隐隐舒畅,倒也奇怪。”

他所不知的是筋脉为司徒向晚缝合后续接生长,难免有淤塞之处。方才接连几个周天下来,已凭着酒水将淤塞处冲开。其间定有些疼痛,可他拼酒拼在兴头,浑然不知。

彭扬仍不放心,当即要带他去寻司徒向晚。陈云径劝阻道:“此时天色已晚,医仙早已休息去了,不便打扰。再说,我此时全无不适,与其寻她浪费时间,还不如多陪你一会儿。”

“这时知道陪我了。”彭扬闻言背过身去,嘟嚷道,“方才怎么不见你要陪我?你还是陪你的酒坛子去吧。”

言罢她作势要走,被陈云径一把拉住,仍拥入怀中。那时篝火灿烂,欢声频传,陈云径望向彭扬明眸,见漫天星斗倒映其中,当真绝美无以复加。他不曾被酒所醉,此时却在她眼中真真切切迷醉了。

“啊扬。”

半晌,陈云径轻唤一声。后者定定望向他,问:“怎么了?”

“你说,如果没有遇到我,你现在会是怎样?”

彭扬想了想,答道:“大概死在石妖手中了吧。”

陈云径道:“如果也没遇到石妖呢?”

彭扬犹豫片刻,轻叹一声:“大概死在金家了吧。”

陈云径不由好笑,说道:“那也不至于,你若成了少奶奶,人家还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怎会让你死。”

彭扬道:“哀莫大于心死。你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陈云径点头道:“懂,当然懂。分别后的日子里,每每遇险命悬一线时,想着以后不能再见你了,我便觉得比死还难受。大概这就是叫‘哀莫大于心死’吧。”

彭扬轻推他道:“油嘴滑舌,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若真是这般挂念我,为什么不来山庄找我?”

陈云径坦言道:“你想啊,你比我先修行,已经有了一身本事。我若是半途而废跑去找你,处处低你一等,肯定会被你看轻。”

彭扬哂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这副小孩子脾性。如今你没了修为,我有看不上你么?”

陈云径也笑道:“放心,如今有刘老爷子传授功法,我只要勤快些,修为总会追上来的。倒是你,凭啥看不上我,如今我好歹也是一介堂主,有身份有地位的。”

“是是是,陈大堂主厉害。”彭扬调侃道,“说什么我看不上你,是你看不上我吧?打第一次见面起到现在,也没听你说过你…看上我啊。”

陈云径瞧见她面上红霞,越发心动,哄道:“我这人遇事都放心里,哪那么容易说出来,你明白我心意不就好了。”

彭扬娇羞道:“既是如此,趁着没别人在,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陈云径望向璀璨星河,深吸一口气,将草木清冽和彭扬身上的芬芳一并吸入,淡淡道:“大约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已动了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