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意与气
类别:
其他
作者:
锐意江湖字数:2741更新时间:22/08/02 19:50:47
这一夜后,卷云堂庄客对陈云径的态度忽然大幅转变。如果说先前大家只为他的头衔而敬重,如今他的头衔已无人在意,大家心中只记得划破夜空的那道白芒。陈云径本人并不知悉,这道白芒在老一辈眼中,实乃希望的象征。
杜晚棠再没陪陈云径练手,此事并不蹊跷,陈云径、彭扬乃至刘子冀都知晓原委,不多言说。有鉴于此,刘子冀代替杜晚棠训练起陈云径来,话说回来,师父教徒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彭扬在旁观摩,不知不觉也领会许多妙处。
瑶城外的阴风一天比一天森冷,常人只道是凛冬将至。修行之人眼中,那股寒意与秋冬无关,分明是有什么不详的事物慢慢临近了。
刘子冀的训练不比杜晚棠苛刻,一拳一掌尚且达不到点到为止的程度,至多只能算意思意思。陈云径少挨了打,心情自然大好,身手更放得开,一套“风月十六式”使将下来虎虎生风,颇有几分威势;洛神步法也越发精熟,有时心念催发,飘若游仙,只看的彭扬满面春光,由然叫好。
两个年轻人自觉过得去,刘子冀却不这么想,伴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脸便似瑶城光景,越发阴沉。
陈云径看在眼中,暗自生疑,一天练罢,他终于忍不住问起原因。
刘子冀沉默许久,缓缓道:“你虽日益进步,始终不得山庄功法之要领,照这样下去,就算练到天荒地老,也只能是个庸才。”
陈云径听他一口否定连日辛苦,难免不快,板着脸道:“你也是,师姐也是,一口一个‘要领’‘神髓’,练功夫整的跟读天书似的。你们搞清楚一点,我现在是半个废人,还能捣腾几下就已经不容易了。”
“是。”刘子冀黯然道,“你说的半点没错,这段时日以来,你的‘风月十六式’和‘洛神步法’都进步神速,甚至超越了一些同辈,已属难能可贵。”
彭扬不满嘟嚷道:“老庄主说的‘同辈’不就是我么。”
刘子冀满怀歉意笑道:“又岂止你,我看飞花堂那几个后生也被他赶超了。不过这是好事,说明这小子还是有点根基的。”
“那是。”彭扬一脸掩不住的骄傲神色,“毕竟是我看中的人嘛。”
陈云径无心与她说笑,望向刘子冀道:“老爷子,别七绕八绕的了,有事说事,没事儿…咱接着练。”
刘子冀指他两下:“哈哈,臭小子不高兴了。”旋即收了笑意,正儿八经说道:“没错,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引出一点:你至今练的都是外在功法,内功心诀一块始终空乏。”
陈云径扬眉瞪眼:“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筋脉损毁,‘万壑松风诀’我该也有点火候了。”
刘子冀捋须道:“这便是症结所在,你以为万壑松风诀与其他内功心法一样,是凭筋脉走内息发气劲?”
陈云径诧异道:“不然呢?”
刘子冀摇头:“大错特错。你可知花月山庄为何崇尚风雅?”
陈云径想也不想:“因为你老人家是风雅人呗。”
刘子冀吹胡子道:“你小子都当了堂主了,还是一副直肠子。实话告诉你吧,这万壑松风诀与其他门派的内功不同,它所讲究的不是你练就多汹涌的内息,也不是你能催生出多威猛的气劲,而是所凝聚出的心神之力,一字记之曰‘意’,也就是寻常所说的‘意劲’。你可知意劲与气劲的区别所在?”
陈云径略一思索,答道:“想来便是意、气之别。气有涯,意无境。由气到意,乃是由实到虚,其间想来有境界提升。”
刘子冀欣喜道:“还好你只损了筋脉,脑子仍够用,说的一点没错,万壑松风诀的高明之处正在这里。你想,庄中门人,多为文人骚客,手无缚鸡之力,要他们舞刀弄枪,实属强人所难。所以当日研究此心诀时,我颇有顾虑,几经辗转,方才想到这一节。既然心诀是为凝练根基,与其强人所难,何不让强处更强?文人强的正是这点风雅之意,若能以意生力,则四两何愁拨不动千斤?”
陈云径听罢只觉一点通透在脑中萌生,顷刻贯穿始末,一直悬而未决的心魔在此刻倏忽消散,转化为另一番美好境界。狂喜之下他也顾不得什么师徒之礼,一把抓住刘子冀双臂,兴高采烈问道:“老爷子,你的意思是说…”
刘子冀也不待他说完,会意点头:“是,正是。”
陈云径二话没说,搂住彭扬一阵手舞足蹈。后者虽也乐在其中,却不明白他究竟乐呵个什么劲儿。转听刘子冀语重心长道:
“这么久以来没有提及此事,其因有二。一来你筋脉受损,若贸然行事,造成不必要的后果,追悔莫及;二来意劲之萌生转化绝非易事,庄中高手如云,能熟练做到的不过尔尔,余人始终以气劲强修万壑松风诀,打个比方就好比遇上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说到这刘子冀望了望彭扬,摇摇头。
“算了丫头在还是不打粗蛮比方了。总之万壑松风诀不似寻常心诀,它乃是一门灵活的功法,你以笨法子去练,有笨法子的使处;你以轻快法子去练,有轻快法子的妙处。”
陈云径通篇听罢,问起关键:“您老人家说这么多,意思就是我可以开始修习万壑松风诀了?”
刘子冀道:“这样说还不够精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以正确的方式修习万壑松风诀了。”
陈云径愁眉道:“那么,请问怎样才叫正确的方式呢?”
刘子冀乐道:“这就要回到一开始所说的,风雅,你得风雅起来才行。”
陈云径:“……”
彭扬:“……”
刘子冀挠腮思忖道:“该怎么叫你风雅起来呢?我想想,要不,你先找几本诗词歌赋抄他个千百遍的?不是有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陈云径:“……”
彭扬:“……”
刘子冀又道:“要么你出庄拜访几位绝世乐师画匠,随他们学个七八小十年的乐器手绘,这样应该也能有所裨益。”
陈云径:“……”
彭扬:“老庄主,你就别开玩笑了,他成天忧心忡忡的说什么大难临头,哪有闲心情整什么说学逗唱。”
刘子冀望着彭扬,面上一阵抽动:“晚棠收你,真是师门不幸,说学逗唱,我…”
这时陈云径开口道:“老爷子,差不多得了,别闹。我知道你说道这么多,一定早已替我想好办法了。”
“唉,什么都瞒不住你这臭小子,随我来。”
陈云径与彭扬不假思索,跟着刘子冀一路缓行,不多时来到一石洞前。
刘子冀指指洞口:“进去吧,办法就在里面,但是能不能领会,还得看你的机缘。”
“机缘?那是你们老一套的说辞,我只信‘我命由我’,心若想事便成。”
陈云径不带片刻犹豫,提身便入。彭扬望向刘子冀,眼中露出几分恳切,后者闭上眼道:“你也去吧。”
“好嘞。”彭扬一阵手舞足蹈,急跟上陈云径的步法。
二人入得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香风缕缕,拂面而过。彭扬暗运万壑松风诀,眼中萌生两点精光,将黑乎乎一片洞天看得透彻,上前搀住陈云径,道:“随我来。”
陈云径握住她热乎乎的掌心,放心前行,走了不到百十步,忽见一点亮光摇曳。二人急上前去,见一面石壁光华平整,壁前两盏油灯覆满尘埃,壁上一幅古旧画儿兀自挂定,边角微微泛黄,也不知历经多少年月。
“这就是老庄主说的‘办法’?”
彭扬一眼扫过画儿,有些泄气,转向四下打量有没有其他物事。这时却听陈云径倒吸一口凉气,不无惊诧道:
“啊扬,画…画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