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洛神图

类别:其他 作者:锐意江湖字数:2912更新时间:22/08/02 19:50:47
“什么?”

彭扬听到这话,凝神往画上望去。清澈湖泊上,一女子踏空而行,身姿卓绝。

“确是绝妙的手笔,可你说画会动,是不是…”

话未说完,只见画中女子飘带轻摆,玉臂横舒,竟从湖面腾跃而起,须臾到了画面边缘。

“呀!”

彭扬大吃一惊,急退到陈云径身后藏好,战战兢兢道:“妖…妖怪。”

陈云径这会适应过来,全无惧色,昂首站定:“什么妖怪,是少见多怪吧。这画中女子宛如天仙,怎会是妖怪。”

彭扬当时虽然害怕,却也听不得他夸别的女人,当下揪住耳朵道:“你少给我人五人六的,我说妖怪就是妖怪,下次再当我面夸人宛若天仙,就把你耳朵揪下来喂狗。”

“疼疼疼…松手松手,我不夸了便是。”

陈云径捂住红肿的耳朵,反复凝望壁上画,暗自疑惑。这时彭扬平复醋意,言道:“曾听师父提及,花月山庄有一至宝,名为《洛神图》,庄中绝技‘洛神步法’便是由此图研磨而来。难道此画便是?”

二人静立良久,只见画动,不知端倪。正逢此时,就听洞外有人喊:“陈大哥,彭姑娘。”

陈云径侧耳一听:“听声音像是三弟。”

彭扬不解:“哪个三弟,莽三?”

陈云径摇头:“莽三哪里是三弟啊,人家现在在风云镇好吃好喝,已然是三哥。三弟是飞花堂的陆抑,我与他一见如故,便替二弟做个主,带他一起烧了黄纸。”

彭扬懒得理会一大串的弟弟,遂问:“怎么办,出去么?”

陈云径想了想:“这样,你先出去接待一下,我再看看。”

彭扬点点头,走出洞去。

陈云径只身一人,继续看画。画中女子这时停住,似也看向他。二人隔卷相望,隐生几分愁绪。

“她是想告诉我什么?”

陈云径皱眉瞑目,看的更细。但见画中一草一木,无不栩栩如生;又见女子罗裳半斜,裙带招展,潇洒中透出几分媚态,愈叫人心驰神往。一念怂恿,陈云径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便似风中落叶,摇摆飞旋而起,径朝画卷而去。画中女子展颜欢笑,竟朝自己伸出手来。

“不大对劲儿啊,啊扬,啊扬!”

陈云径连声呼唤,哪有人听?转觉掌心一阵温热,滑腻柔软的触觉顺手传来,再去看时,画中女子已偎依身旁,扶着自己往山水间飞去。

悠然风起,草木轻摇。

陈云径被女子扶住肩膀腰肢,本有挣扎之意,可这番翱翔委实过于惬意,又兼软玉温香在旁,不由顺从。女子见状,笑意更甚,黛眉杏目间满是怜爱之意。

“公子。”

女子一声唤,婉若夜莺啼。

陈云径自问十八年来所遇女子中,并无这般嗓音甜美之人。光是“甜美”二字还不足形容此人之声,简简单单的“公子”二字,极尽抑扬顿挫,又呈娇柔妩媚,便似无形细钩穿心透扉,直将人魂儿都勾了去。

“公子。”

女子见他痴醉,含笑又唤一声。

陈云径这才反应过来,忙回应道:“在。”

女子贴面相望,口吐兰芳:“公子高姓大名?”

这一举措将陈云径惊的魂飞天外,心血一阵上涌,脸上顿时滚烫。惊诧之余,他心中竟升起一丝微妙的憾意,只觉二人间的咫尺之遥直似一道鸿沟,永无逾越之时。

“我…我叫陈云径,姑娘你呢?”

女子见他紧张结巴,面露几分慰藉神色,自言:“贱妾寄身山水,无名无姓,文人墨客倒是给我起过不少名字,只可惜…一个都不入我耳…”

陈云径勉强凝住心神,略一思忖,吟道:“‘载太华之玉女兮,召洛浦之宓妃。咸姣丽以蛊媚兮,增嫮眼而蛾眉。’想必说的便是姑娘你了,今日一见,方知文不过其实。”

女子怡然:“过不过其实,现在还言之过早,公子请随我来。”

陈云径被她架住,断难拒绝,只得言出身随,听凭她带领穿行山光水色里。不多时云散风轻,二人飘然而落,正停在一竹屋门前。

“这便是贱妾居所,公子请进。”

女子步态蹁跹,看似无心而行,却暗合洛神步法之精髓,轻盈中尽显矫捷。陈云径看在眼中,本有疑虑,转一想:“老爷子的洛神步法本就从图中所得,说起来这位才是真正的师父。”想罢不再多疑,随着女子步入屋内。

屋中陈设虽简,一物一事搭配起来,也有几分精致:玉案横陈,杯盏齐整,琴筝斜挂,炉香氤氲。诸般物事间,一竹床靠窗而设,女子走到床前坐下,朝陈云径勾勾手指,又拍拍身旁床榻。

“公子请稍事休息。”

“啊?”

陈云径顿时慌神,擦额头汗道:“我…我不累。”

女子莞尔,起身到他面前,搭住胳膊往屋里拽,且拽且道:“公子既有缘至此,何必见外。”

陈云径暗抽手臂,支吾道:“我…我不是见外,委实…委实是…授受不亲啊。”

女子看似柔弱,不想臂力惊人,陈云径堪使全身气力,仍被她拖到床边,顺势推倒。待要起身时,女子双臂环住他脖颈,双腿一分已跨坐在他身上。

“姑娘,这怎么使得!”

陈云径惊叫一声,奋力将女子推开,刚要起身,又被女子从背后缠住,耳旁传来一阵夹杂热息的低语:

“不过是露水欢愉,公子何须百般推诿?”

那时节香烟袅袅,熏人欲醉;女子耳语,叫人心动;更兼那窗外时有时无的松涛鸣响,远在天边的潮起潮落。陈云径僵硬的身子渐渐松软,躺倒在床,不及多说什么,已被女子娇柔的双唇贴住嘴巴。

“唔…”

一吻如糖如蜜,少年人头一次体会这般温柔,免不了沉溺其中无法自拔。陈云径慢慢闭上双眼,用心感受女子带给自己的点滴美好。

然而一切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每一丝愉悦的背后,似都潜藏着无尽的玄机,只待时机正确便昭然世间。

领会到这一层境界,陈云径心旌一阵动荡,牵引的画中万物天翻地覆。

竹屋荡然无存,茶案香炉,琴筝杯盏,一样接一样消失不见。大小事物就这样凭空没了踪影,仿佛它们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切都像是臆想中的假象,经不得半点验证。

最终只剩陈云径和那女子,二人互相拥抱偎依,悬于一片虚无。

“公子,此番交融非为色心欲意,其间玄机盼你早日领悟。”

女子言罢,化为一片星光,倾覆陈云径诸身。

再无风声树声,也无潮起潮落。万籁俱寂之时,陈云径渐渐从那份**的欢愉里清醒过来,抑或说他陷得更深,深到足以淡忘欢愉本身,探究起一些凌驾欢愉之上的物事来。

迷蒙中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

“意源于心,心动而后有意,心意故须合一。”

陈云径听在耳中,只觉字字玑珠,谨记于心,又问:“那气呢?”

“气源于息,呼吸而后生气,气力故须合一。”

陈云径照例记下,复问:“意与气又如何生化?”

女子答道:“意主内,气主外,由内至外,须得意与气合,寓意于气。如是意生气,气生劲,是为意劲,意不休劲不止。”

陈云径通篇听罢,欣然会意,早已得其中真谛。转而女声再起,将一口诀念动,响彻混沌虚无:

“若问体用何为准,意为君来气当臣。

心意照彻识海地,万钧磅礴自笑哂。

一念万念凭心用,一法万法正苍生。

心与意合问四极,意曳气行扣天门。”

陈云径随口诀而动,一念陡起,催动周身发劲。他虽筋脉尽毁毫无内息,只凭这一念,竟也惹起一阵风起云涌,其中威势不输气劲。

一遭下来,他虽未彻底熟悉,也算领悟精髓,不由狂喜道:“我明白了!”再睁眼看时,四下徒留石壁残灯,哪还有别的景象?当是时人是人,画归画,画上女子照旧舞动,体态翩跹,却与卷外之人没得半点关系。

陈云径挠头回想,自遇刘子冀来,这种亦真亦幻的梦着实见了几回,真真假假倒也不那么在意。只是唇上余温尚存,周身芬芳仍在,若硬要说是梦,也不免牵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