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罗睺魔身

“云径。”

“云径。”

一声又一声呼唤，远在天边，近在耳前。

陈云径从混沌中睁开双眼，彭扬的笑脸清晰可辨。

“睡着啦？”

“没，我只是…”

他“只是”半天，没“只是”出下文来，挠头之际四下张望，满眼绿树蓝天。

“我…这是哪儿？”

彭扬听到他的话，捂嘴笑出声来：“这是家啊。”

“家？”

陈云径一阵恍惚：

“哪来的家？”

“傻啊你。”彭扬揉乱他的黑发，“咱们的家呀。”

陈云径闻言复又张望，远处一间竹屋静卧，顶上一袅炊烟，一片安宁祥和。

“太好了。”陈云径面露笑意，搂紧彭扬柔软的腰肢，“太好了，都是梦。”

“傻子，回去吃饭吧。”

彭扬言罢，起身伸出手来。陈云径不假思索牵住，方一起身，只觉周身一阵刺痛。

“呃…这是…”

“咔拉”一声，惊雷骤响，瓢泼大雨随之落下。陈云径稍一分神，再回眸时已不见彭扬身影。

“啊扬！”

“啊扬！”

他一阵徒劳呼喊，心情从飘飘然跌倒谷底。更远处的老林在雨中显露出阴森的轮廓，似一头阴险的恶兽，欲要吞噬一点温馨尚存的竹屋。

天大地大，四海为家，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却又要消失殆尽。陈云径握紧拳头，听凭漫天雨水倾倒头脸周身，丝丝凉意顺着衣衫渗透肌肤，又由肌肤渗入脉络。

“啊扬——”

彻骨寒意中陈云径最后喊出一声，眼前又是一黑。

“嘶——”

再睁眼时，大雨老林小竹屋全都消失，寒意却不然。陈云径发现自己躺在洞府空地上，重光正在一旁冷冷望着自己。

“你这家伙…”

陈云径愤然起身，又“嘶”了一声。被寒意渗透过的筋肉隐隐透出几分酸麻肿胀，滋味颇不好受。

“你还是消停点吧。”

重光开口道，听起来像长辈在劝叛逆的孩子。

“你给我下的什么套？”陈云径质问道，“那池子里有什么文章？”

重光摇摇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你不识得，我来告诉你，那并不是什么池子，是混元金斗。”

“混元金斗？”

陈云径闻声又望了望池子，黑白二气仍旧源源不断化生而出，白气逡巡折返，黑气氤氲四散。细看之下，池壁光滑平整，似非开凿而成，又见壁上散出点点金光，倒像是金石制成。

重光悠然道：“混元金斗乃是封神大战中的异宝，其问世远于天地开辟，内含混元真气，有鬼神不测之奇效，可扭转阴阳，颠覆生死。”

陈云径听得懵懂，问道：“你将我丢进这金斗中，用意何在？”

重光打量他一眼，问：“此时还觉得身体不适么？”

陈云径闻言活动两下筋骨，惊诧道：“不疼了！”

没等重光答话，他更惊道：“非但如此，感觉筋脉说不出的舒畅，似乎…”

重光替他说出后面的话：“完好如初。”

陈云径一听，目瞪口呆道：“你的意思是，我的筋脉…已经恢复了？”

重光反问：“很难以置信么？”

陈云径用蚊哼般的声音答道：“不是，只是医仙她说过…”

“不用理会那庸医说过什么。”重光言中满是不屑，“你只需知道，如今你的筋脉已经完好如初，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陈云径喜极，也无暇计较他言辞偏激，自顾自活动着筋骨，未乐到一时，又沮丧起来。

重光看在眼中，侧头问道：“又怎么了？”

陈云径轻叹一声：“筋脉是好了，可我这手臂…唉，算了，估计你也没有办法。”

重光眼中精光一闪，早看出他的激将之计，戏谑道：“如意算盘是打的不错，想知道我能不能治好你这手臂？”

陈云径被戳穿仍面不改色：“不能也无妨，你已经帮了很大忙，感激不尽。”

重光冷哼一声：“你的感激也只是口头说说，要做点实在的才行。”

陈云径听出他言下之意，只装傻充愣道：“我一穷小子，囊中羞涩，不然怎么也得给个十两八两的意思意思。”

重光一阵哂笑：“呵，十两八两，只怕抓药钱都不够。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脑筋倒是好使的很呐。”

“多谢夸赞。”陈云径还以一笑，“‘宗主’，你若没别的事，我这便告辞了，咱们好聚好散了吧。”

重光并未阻止，只淡淡道：“来是由我，走却由你，不过有件事你得知道，今日你一旦出了这洞府，我们就再无半点交情可言了。”

陈云径挑起眉毛：“怎么，当我是五岁小孩么？用‘再也不跟你玩儿了’这一套来拴住我？”

重光的眼中现出一丝冷意：“有关隐曜宗，世人说过成千上万的话。其中有两句，却是千真万确。”

“哪两句？”陈云径好奇问道。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重光答的风轻云淡，可眼中的冷意早已凝为萧瑟杀气，浸透陈云径心扉。此时陈云径才明白，这位看似与自己无二致的年轻人成为隐曜宗宗主并非毫无来由，即便未曾见识他的手段，从这短短两句话中也能窥得几分本性。

“也就是说。”重光继续言说下去，“再见面时，你我便是敌人了。”

陈云径掩饰去自己的恐慌，正声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帮一个敌人修复筋脉？”

重光凝视着洞府深处的黑暗，默然许久，言道：“只是希望实力差距不要过于悬殊罢了，不过即便修复了你的筋脉，你还是不具备与我或与他抗衡的能力。”

陈云径再度被他的话语困惑，问道：“‘他’又是谁，七杀星么？”

重光没有搭理他，只是托腮兀自沉思，须臾忽然想明白什么，望向陈云径道：“或许你说的对。”

“什么说的对？”

重光一指他的断臂道：“我确实该将这个问题也处理一下。”

“你是说要帮我治疗手臂？”

陈云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重光言道：“你的骨骼业已损坏，断无治疗的可能，不过，我可以给你换一只胳膊。”

“啥？”陈云径双眼瞪的更大，“你在和我说笑吧？”

重光用行动代替回答，他猛然上前抓住陈云径的断臂轻轻一扯。当是时只听“咔拉”一声，胳膊被连根扯断，森然白骨从碎裂的皮肉中猛然透出，鲜血飞溅丈余。陈云径登时惨嚎一声，昏死过去。

重光全不在意，探手朝面前一抓，顿有一道裂口凭空浮现，裂口中一样物事缓缓飞出，却是一条迥异常人的手臂。手臂通体呈阴影一般的纯黑，一道红纹延绵其上，从胳膊连至手背。红纹隐隐跃动，其间传出一阵暴戾异常的脉动，似是某种陷入沉睡的强大魔物。

“我倾尽毕生之力搜寻罗睺魔身，到头来只得此臂，可惜一直没能用上，谁想倒好了你。”

重光自言之际，将那只手臂轻轻对在陈云径断臂处。手臂圃一接触到骨肉，便生出千丝万缕触须，如利齿一般紧紧咬合在陈云径肩头。鲜血溢流而出，滑过魔臂，顷刻被尽数吸纳入内。得鲜血浸润，魔臂上黑光渐黯，肉色渐生，不多时已与正常手臂无异。

“果不其然。”

重光得见此状，稍稍松了口气。

“昏阙中仍能克制住魔臂的魔性，日后必不是省油的灯。罗睺魔身的威力，就连我也不得尽知…”

重光说到这里，遥望幽深的入口处，带着几分自嘲道：“你我争执许久，始终不分对错。如今就让旁观者来当一回当局者，看看他到底会做出怎样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