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前路愁

闲言碎语传来，这等距离即便不将灵气集中于听觉也能清晰听见。

那辱骂仇阳的丁班学子察觉到周围反应，竟是有了底气，虽没有在出口羞辱，但却冷哼一声，眸中鄙夷神情显而易见。

尽管云风等人在选拔之时出尽了风头，但这等丁班凡庸之流，却尚未知晓此事。

除了参选学子以外，观战者毕竟少数，但此时也有人发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与神情。

“好像，不太对劲。”

“那是离合境前五席吧，我真没看错吧？”

“没看错，只是他们为何会和无齿玉符的凡人之子在一起？”

“灵气在暴动，他们几人似乎生气了。”

那学子听闻，突然觉着事有不妙，他怎么也没想到替仇阳出头之人有这么大来头。灵压逼来，眼看着纹龙五人便要出手教训，忽地有一人站出拦住。

“无齿贱种？你是在骂我，嗯？”炎骁上前一步，右手按在那学子肩头，冷声开口道。

那学子浑身颤了颤，连连摇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滚！”炎骁轻喝一声，松开右手，那学子步伐踉跄落荒而逃，转眼便淡出了视线。

外事殿前喧嚣之声淡去，众人仿佛没看见仇阳的存在，都不敢再去招惹。

云风神情淡漠，但纹龙其余四人皆面露不悦，炎骁无疑是故意想帮那学子脱身，因此才假意愤怒出言威胁。

“听不懂人话？无齿五齿都分辨不出？”青儿心直口快，发话表达不满。

炎骁尬笑着走近，正欲开口解释，但狂沙却丝毫不给面子：“滚远些，谁让你他娘的多管闲事了！”

狂沙怒极，仇阳与他们关系融洽，而眼下竟有人当着他们面以极尽羞辱的言辞折辱与他，这叫狂沙怎么能忍？他正欲发泄愤怒，可却被炎骁阻拦，现在更是怒火中烧。

炎骁被狂沙这么一呛，脚步一滞，不敢再度走近，只能赔笑道：“诸位消消火，学宫内禁止私斗，我这也是为了双方好。”

炎骁越是笑，四人越是气不打一处来。

“真贱，你的火灵就是这么被自己消下去的吧！”穆燕怒声道。

此话一出，炎骁也是笑不出来了，学宫选拔时他以火灵之力败于穆燕木灵，原本此事尚未传开，现在外事殿外细语之声纷杂，众人看向炎骁的目光都是变了。

炎骁知晓多说无益，只得悄然退至一边，不再多语。

“我是没有错的，我只不过是化解了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斗。”炎骁如此心想着，挺立在人群之中，俨然一副正人做派。

云风体会不到四人的怒气从何而来，但他却能够理解，炎骁的确是在多管闲事。

入学检测之时，曲南天试图举报越成，那时被炎骁拦下。此时纹龙等人意欲教训那羞辱仇阳的学子，炎骁又站出来做和事佬，还自以为自己做的多么妥当。

云风目光瞥向炎骁，见他问心无愧的样子，云风觉着有些怪异。

这种事正确吗？毫无疑问应该是否定的吧。

前一次，错的是越成，这种污秽之辈放他进入学宫，炎骁察觉不到自己在作恶。

这一次，错的是那偏见学子，炎骁助他逃脱，竟是觉着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

“我不懂种种情感因何而来，但我却明白是非对错，孰是孰非，如果连这种分辨能力都没有的话，我觉着你还是不要自诩正人君子了。”云风语气平淡，但话语却字字诛心。

炎骁闻言并未作答，只是仰着头磨着牙，其身形站得笔直，但云风的话语却于其心中萦绕久久不能磨灭。

......

学宫选拔与辅修课报名皆告一段落，对于众人而言是一段新的充实修行的开始，而对云风来说，则是空虚的未来。

灵湖畔，晚风习习。

碧波澄澈，映照出少年容颜，白发轻扬，尽管少年容颜绝世，但其眸子却显得黯然无神，面庞看起来总是少些生气。

“荒域天骄榜大比去不成了，我该做什么？”云风凝望着湖面，行事一向雷厉风行的他，此时却是迷茫了起来。

他的前路充满了危机，但没有什么不得不面对的艰难情况，尽管他只是七情淡化，尚未影响到六欲，可目前的云风却是已经失去了奋力修行的动力。

镇妖塔的通缉，云风知晓此事也只能尽力回避，以他的实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镇妖塔作对，这种情况不是通过修行能够缓解的。

未知的身世，云风从魔念传达的记忆中能窥见一丝线索，虽然未能知晓父母容貌，但至少能够明白他的身世不凡。那建筑格局绝不像是荒域势力所能拥有的，而这也意味着云风想要寻到出身，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去大域找寻。

还有便是与反抗天道与命运，灵潮引劫时云风曾朝天咆哮，誓要与苍天为逆。也不知是否是情绪淡化的影响，现在看来，那呼喊也仅是空洞无力的口号。连道境都没有的云风，一个区区离合，拿什么去斗天道？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有的线索尽皆断去，未来无期，甚至没有半点方向。

“噗通。”

石子落水，云风不会打水漂，因此只能溅起一阵涟漪。

云风凝望湖面，忽然觉着有些空虚乏味：“原来，修行是这么无趣的一件事。”即便是云风那浩瀚到夸张的神识，此时竟也是感受到一股倦意。

“喂——”

空旷的灵湖畔，此时居然有人接近。

“老远一看就是你，太好辨认了。”仇阳小跑着赶来，未修炼身法的仇阳，这种速度在云风眼中恐怕和走路都没有区别。

云风眼皮微沉，面容呆滞，也不知是真没注意到，还是不打算应答。

“你在看什么？”仇阳顺着云风视线望过去，湖水之中除了游鱼空无一物。

“你说，那些修士修炼不空虚吗？”云风神情不变，只是口中喃喃自语道。

仇阳抱膝坐在湖边，歪头不解道：“不懂，反正我倒是不觉着空虚。可能是你天赋太强了吧，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因此觉着无聊了，不过像我这种进度慢的，修炼还是挺充实的。”

“不对，修士修炼，是为了什么？”

仇阳愣住，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非是说不出问题答案，只是对云风为何有此一问感到疑惑。他稍加思索后，开口道：“修士修炼与凡人吃饭饮水是一样的吧，都是生存最基本的需求。”

“凡人，不也能够安然生存吗。”云风淡漠应道。

仇阳挠了挠脑袋，寻思着到底该如何与云风去解释，他沉默片刻后应道：“具体我也讲不清楚，凡人区里的长辈成天喊着‘修士修行能证长生，人家和我们一般年纪说不定看起来还是个青年’，但修行危险，指不定会半途夭折，不过随着修炼实力上涨，生活总会有些安全感。我猜这是修士修炼最普遍的原因了吧，能多活一些，活好一些，谁不愿意呢？”

“噗通。”

那是又一颗石子落水的声音，毫无疑问，这一次依然没能打起水漂。

晚风徐来，白发凌乱飘扬，遮蔽了云风的视线。

云风伸手按住长发，低头道：“不明白，或许是我想错了方向，但修行，确实是一件空虚的事情。你呢，你是为了什么？”

这一次仇阳并未犹豫，而是很快回应道：“我的话，坚持修炼下去本身就是我的目的了，虽然无论亲人还是学宫同窗都看不起我的梦想，但我还是必须修炼下去。不狠下心来改变，我这一生就注定是凡庸，不会有任何机会翻身。”

“修炼之后呢？”

“之后......呃......如果有希望修炼到较高境界的话，我会考虑做一个学者，想办法寻到让一般凡人也能够负担得起的修炼方式，也要让世人改变对凡人的看法。倘若境界不够，那便努力去改善一下凡人的生活吧。”

仇阳的愿想简单，但这注定，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

修士看待凡人，哪怕是品性优秀，对凡人也只有怜悯之心。在修士眼中，凡人并不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而是一种病人，或者说是一种严重的残疾。

这么多年固化的看法，岂是三言两语能够改变。

不过仇阳终究是不同的，他的修行有着明确的目的，在云风的理解中，仇阳并不是一个空虚的存在。

“呼——”云风深呼了一口气，一语不发。

灵湖畔气氛清冷，二人静默，只能听到微风灵草的细语之声。

仇阳此时并非闲着，他之所以会与云风在此处遇见，那是因为他正在完成每日清扫学宫的任务，他平日里的修炼花销都是靠着这一工作。

仇阳时间颇多，虽然他与云风一样，每晚都有着耗尽神识的习惯，即便仇阳的神识已经比常人优异许多，不过他的识海与云风是不能比的。

云风需要大半夜的时间来恢复神识，而仇阳只需一二个时辰即可，因此他能够闲坐于此，不急于离开。

既然时间颇多，仇阳当然会尽可能去帮助云风，即便是弱小的他，也未必没有可能帮云风分忧。

少顷，仇阳开口：“有什么事，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听吗，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云风歪了歪头，瞥了瞥仇阳，心觉有些奇怪。尽管他与仇阳交好，但二人的关系却不至于到能够谈心的地步。

可令云风意外的是，自己竟然真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感觉。

无所谓了，想说就说吧。

云风将自己前路茫然之事说出，除了身具魔意之事尽皆如实相告，当然，也包括镇妖塔的通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