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宇宙

黄毛说不过早早，他跟早早从小一起长大，还比早早大了四岁，可就从来没有一次说得过她的。

早早一直是个特别有主意的小孩儿，好像天生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能干什么、应该干什么。

小时候他们一群淘小子跟着涛哥在忠义坊横冲直撞，忠义坊大点的女孩子们想靠前根本没机会，别说早早这样的小不点儿了。

可涛哥就是喜欢走哪都带着早早，有时候她年纪太小，跟累了涛哥还背着她，他们这群男孩子也是一开始就不烦这小丫头，后来更是完全接纳了她。

不知道内情的人都说早早是沾了家里人的光，因为她外公教他们这些男孩子功夫，涛哥小时候还受过早早外公外婆的照顾。

可他们这些跟着涛哥的小子却最明白，这跟早早家里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要不然涛哥干嘛不照顾他们家唯一的男孩子周荣泽？况且李宝珠家的王静怡（现在改名叫周静怡了）不但跟他们年纪相仿，还从小就喜欢围着涛哥转。

他们喜欢带着小早早只是是因为跟她对脾气。

从小她就聪明有主意，学什么会什么，从不会像别的小女孩儿一样娇滴滴什么都做不好只知道撒娇拖大家后腿。而且她还特别能吃苦，一起跟着外公学武术，她累得腿抖也不会要求少练一会儿。

最重要的是讲义气，早早几岁的时候三姨（忠义坊的孩子都管李胜男叫三姨）的生意就做得不小了，她还特别舍得给早早花钱，早早总是有他们这群穷孩子见都没见过的好吃的，小早早从不小气，有福都是跟大家同享。

说来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这群哥哥说是在照顾早早，可谁都没少吃早早的零食。

再长大一点儿，早早上了特别好特别贵的私立学校，可却从来没跟他们这群朋友生分。即使是她特别叛逆的那几年，大家也觉得她犯浑都非常可爱。

早早长大一点以后，有些事他们就不肯带着她了。可她有段时间却非要跟他们混在一起，跟人争地盘打架她敢拎着铁棍就上，闷声不吭一棍子就把对方开瓢！

瘦瘦小小的一个漂亮小姑娘，眼神却凶狠得像头小狼。

黄毛曾经很骄傲地想过，如果早早一直混下去，肯定也能成繁城响当当数得上的一号人物！

那时候虽然年纪小，真闯了祸她也能担着，被外公罚在大日头下蹲马步，被三姨扔到饭店后厨做一个暑假的小工，不许看电视不能带手机，游戏更是碰都不让碰一下，她也能闷声不吭咬牙挺下来。

后来叛逆期终于过去了，她也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跟她学校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更不一样。

她好像从来都不会受外界影响，对自己认定的东西就不会有迟疑。

他们学校里其他孩子疯了一样报课外班，唯恐自己学得少输给同学。那些家里不是特别有钱的，或是乍富起来人家的孩子更甚，就怕没见识被人笑话。

远的黄毛他们没那么深的体会，就说只比早早小一岁跟他同校的周荣泽，同时报了七个课外班后来还闹着要学什么马术和英式礼仪，说什么不懂这些就跨不过贵族阶层的门槛！

黄毛当时差点没笑死，你祖宗八辈儿有几根毛谁不知道？还贵族？谁不知道你们老周家是全家吃软饭的！

早早却跟他们完全相反，母亲要给她报班她一个也不去，她就喜欢跟着外公练武术看母亲研究新菜。

李家世代穷苦老百姓，完全没有把孩子培养成贵族的意识和野心，惯起孩子来也毫无原则，周荣泽要学马术学贵族做派三姨就几万块学费给他交上去，早早什么都不肯学就放任她放学回家哪都不去，只围着外公和母亲转。

黄毛几个那时候还担心，早早跟学校里其他孩子都不一样，大家会不会欺负她排斥她？

实际上这种担心完全有必要，不太合群也很多地方跟大家不一样的早早一开始确实是受到欺负和排斥的，可那也只是一开始而已，后来即使有人看她不顺眼也不敢找她麻烦了。

她是跟忠义坊的小混混们混大的，忠义坊是什么地方？那是北京的东单广州的西关，专出流氓混混的地方！曾经闻名整个繁城让人听见名字就脊背发凉的涛哥，那是他们铁哥们儿！早早长在涛哥背上好几年，几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学生能欺负得了她？

不过大家其实只猜对了一小部分，论打架论凶狠学校里是没人能动得了早早，可她不受欺负还真不是因为这个。

早早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劲儿，身处任何环境，面对任何人，她都能绷得住自己，她身上有个自成一体的气场，完全按照自己的规律我行我素地去运行，谁都别想打扰她影响她。

像一个神秘又美丽的小宇宙，她自己运行得越自在越不受干扰，接触的人越会欣赏她。

而且她这个小宇宙还自带引力，很多人都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过去，她越不爱搭理人喜欢她想靠近她的人越多。

所以后来早早在学校不但没受排挤，还满受欢迎的，任何时候都不缺有意无意围着她转的同学。

而且还是女同学居多！这在那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里真的算是一个奇迹了。

不过早早一直都是自己的样子，谁都别想扰乱她的步调，她依然是那个读最贵的私立学校却喜欢城中村生活的小姑娘。

所以他们家出事以后，她辍学赚钱给宁家康治病谁都说服不了她。

黄毛几个想帮她也帮不上，他们也都是忠义坊的穷孩子，心不在焉地干着勉强糊口的工作等着拿拆迁款，谁都没能力去帮早早扛起这么重的负担。

而且早早也不肯：“我尽力救宁家康，这是我的责任，不能因为我想问心无愧就连累你们。”

她这么倔，真的是谁都没办法。

每到这时候黄毛就想哭，要是涛哥还在就好了！早早最听涛哥的，涛哥也不会让早早受这么多苦。

可是，涛哥走了好几年了……

黄毛狠狠揉了一把脸，求助地看向胖子。

胖子一双小眼睛已经要被满脸肥肉挤没了，很难有人能从那一脸油光中看到他精明的眼神儿：“早早，李宝珠欺负你你怎么不去跟外婆告状？你们都是外婆的孩子，谁哭谁有理，外婆再疼你也架不住她天天哭啊！你哭不出来也没事儿，待会儿我去跟外婆说，你就站旁边低头别吱声。”

胖子根本就不去劝早早，他更关心早早能得到李家的多少财产。这才是现在的早早最应该关注的问题。

有了钱宁家康那还算是事儿吗？

虽然李家的院子是李胜男一手建起来的，理当都留给早早。而且当年扩建院子的时候李宝珠不同意，说李胜男这是想独占娘家财产。李胜男就给大姐、二姐和父母一家两万块钱，口头上已经把院子买下来了。

可现在李胜男人已经没了，李宝珠又把着房本黏糊着老太太，打什么主意谁都知道。口头协议没有法律效力，早早要是不赶紧行动起来，让李胜男把老太太给哄糊涂了，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