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 名门潦倒，怎生盼得，华发银辉（十一）

一红一白两朵花，开的正娇艳欲滴，芬芳四溢！当卓一航将它们举到练霓裳面前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它们身上！

这么完美的双人对立，这么完美的花，加上万众瞩目的场景，卓一航终于要借花表白了么？

女玩家都捧着脸，满怀希望的看着这一幕。

梁系武侠史上的最大遗憾，今日终于要圆满了！

“霓裳，六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了优昙花开！”

卓一航的声音却有些悠远的味道，他的目光掠过了练霓裳的白发，落到了她依旧宛如少女的脸颊上。这张脸过去了数十年的岁月，但初见之时的英姿和骨子里流淌的倔强，却一点儿都没有减少。大江湖将她的年龄定格在了年轻的时候，恐怕是想留住白发魔女这份最具有特点的魅力吧！

“当年我要找到这两朵花，只是想送给你，想你服下之后能够白发转黑，从而弥补我内心里最大的愧疚。你素来爱惜容颜，但心伤之下头发转黑，这一切自然都是因为我。今日目睹仙花盛开，我的心情也是越发动荡激烈！”

看到这激动人心的一幕，没有人说话，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气。只有练霓裳的目光落到了那花上，脸色竟是平静无波。

她难道不感动吗？

大伙儿心里都盘算着这念头！

六十年的等待，这份心足以赤诚了啊！

还是她觉得不够，还在等待什么？

果然那卓一航的话意未尽，继续道：“只是方才听了苦命的阿飞那一番话，想起了尽禅师的遗言，这时候我才终于明了，促使我守住这两朵优昙仙花的，除了对你的愧疚，其实心里还有别的东西！”

玩家们一时有些哗然！

这是什么表白，什么叫还有别的东西，难不成卓一航心里有其他女人了不成？大伙儿心里悬着一根线，心想这可是一甲子才有一次的机会，卓一航你可千万别弄砸了！

没想到那练霓裳终于开口道：“那你还想到了什么？”

“是我自己，我一直无法原谅的、无法忘掉过去的那个自己!”

说出这句话，卓一航长长叹了一口气，他的灰色长发被风吹动，露出了他沧桑的额头和忧郁的嘴角纹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用‘弥补对你的愧疚’这个理由来寻找优昙仙花，岂不知这只是我一个借口罢了。苦命的阿飞说要代替我送花给你，此举终于打破了我最后的一丝遮掩！当时我的心情是，既然他送和我送都是一样，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极不情愿？现在我才明白，我真正要面对的只是自己，是那个在面对你当年那颗赤诚之心却犹豫不决，不敢决断的自己；是空有一腔情谊，却还不知道面对自己的真实内心，只是想着对所有人‘有个交代’的自己；是历年浑浑噩噩，行走江湖却找不到目标的自己。只是当大错铸成，我才一直寻找和守护这优昙仙花，坚持要起手采摘，其实是给自己一个面对内心的机会！”

练霓裳眼睛微微一闪，道：“那你终于肯面对了吗？”

“以前不敢，或者在一炷香之前还想着逃避！”

卓一航苦笑一声，双眸些浑浊的摇摇头：“我这个人，从小看似喜欢练剑斗狠，实则性子太过顺受。甚至在面对你的情意之时，还想着要兼顾师门。可世间哪有什么事情是能面面俱到，十全十美的？我如果选择了你，必然要与师门有所距离。如果选择了师门，就必然会辜负你的情意！自古忠义都有两难全，可叹我这么多年来都不懂这个道理，以为那过去的事情只是误会，实则是我无法决断，犹豫寡断无法取舍的缘故！”

这番话说的众人内心里都是一动，便是那练霓裳也是脸现淡淡的悲伤之色。

这个男人终于在最后的年龄，才明了这个道理吗？

如果早知如此，当年的他……

卓一航似乎是打开了内心，将多年来积蓄的真正想法一吐为快：“在这六十年间的每一个夜里，只要是天气晴朗，我总是会看着天上的北极星，幻想有朝一日我忽然回到了过去的时候，年轻的我与年轻的你相遇，然后我们果断选择远走高飞，再也不见师门了。嘿!”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温柔的神色，嘴角带笑，仿佛是真的看到了那美好的一幕。情绪感染之下，便是那练霓裳也是跟着心里一动。

“我原以为这样才会弥补当年的缺憾，但这份心是何等的幼稚可笑！方才我才想通，我的性子决定了这过去的一切，哪怕是重新来过，如果没有一份改变和决断之心，过往的一幕还只是会重演罢了！便是当时我选择不去见师门，恐怕也躲不开有心人的算计。没有了武当师门，难道就没有魔门吗？我们再远走高飞，魔门教主姬无双就找不到我们了吗？面对这未知的情路艰辛和挑战，我那优柔的性格若一直在这里，就决定了你我这一场注定的悲剧！”

卓一航说到这里，忽地长长的叹了一声，眼角隐然有些光华闪动！

这一声叹息不响，却不知为何叹到了所有人的心里！便是那阿飞也心情触动。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偷偷瞥了身旁那百里冰一眼，却见百里冰冲他嫣然一笑，娇媚无限，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

阿飞心里一暖，下意识的紧了一紧手指。

古往今来，在情感上的优柔寡断额取舍不定，其实也不只是卓一航一人。只是极少有人敢在众人面前如此剖析自己，还能说得这么明白。相比较起来，往往那些敢爱敢恨的人，活得才是真正干净利落。有人就曾经说，如果男女之情想要求得最终幸福，并且长长久久，就必须有一个人敢爱敢恨，敢当敢为，或者主动维系，或者主动斩断，否则会在犹豫不决中错过了最美好的相遇，甚至最终是相互伤害，酿成一幕幕的悲剧！

npc如此，玩家也是如此。就看谁能真幸运，遇到对的人了。但是像练霓裳这样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天下又能有多少呢？卓一航遇到了，只可惜他那强大的疑似渣男属性又将这一切的美好给毁掉了！

“霓裳，这两朵花我送给你，就当是我对自己的审视吧！”

卓一航扬声道，脸上带着一种淡淡的光泽：“卓一航六十年前负了你，已经不敢再奢望与你重聚。只愿你得了这优昙仙花，能够重新回归你的黑发，重回那个敢爱敢恨果断由心的练霓裳。而我也能够得到心灵的解脱……我现在也是明了，大江湖将你定为现在这个年纪，实是不想辜负了你如花的年纪！当年我委实耽误你太多……”

他手中的优昙仙花轻轻摇摆，洁净的花瓣无瑕无垢，仿佛要映出练霓裳的白发容颜出来。白发魔女眼中显出一丝异样的神色，良久她轻轻伸出手，接过了这两朵花！

“一航，你终于想通了，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好，好，我便服了这朵花，希望回到年轻时候的我，再也不要遇到卓一航你这样的人！”练霓裳轻轻地出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也已经累了！我何尝不知道你对昙花的守护？只是你我相识一场，看着你日日沉积在过往的心理中，对我何尝又不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呢？我完全可以出现在你面前，说一句简单的‘原谅你了’的话来让你好受一些，但这样做却无法让你真正走出这个过往！你这个人啊，果然只有人逼着你的时候才能够下定决心。这一次竟还累的全江湖都跟着你受累，也该是你醒悟的时候了”

卓一航听着心情复杂，又羞又愧，脸上同时显出了一丝释然。

众人却都是一片愕然和叹息！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两人不再和好了吗？不是美好的大团圆结局吗？卓一航竟是求心灵的自我解脱，而练霓裳貌似已经对卓一航死心了！

失望之余，有人倒是觉得正该如此了。

正所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很多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破镜难圆，强行扭转不得。这恐怕也是当年练霓裳一直不肯原谅卓一航的真正原因了。她都说了，如果回到了过去也不想再遇到卓一航了，重新来一次的练霓裳，找到一个更适合她的人也并不难！

优昙仙花轻轻一动，练霓裳忽地运起天山派独门真气和掌法，将这两朵绚丽无比的花轻轻一压，转瞬之间便是将花瓣压碎，揉了几下便压缩成了一个极小的药丸！

她拿着这个小小的药丸，看了一眼卓一航，却见卓一航也是颇为期待的看着她，冲着她微微点点！练霓裳沉吟片刻，忽道：“如果你真的回到了过去，知道了这一切的结局，还要选择与我练霓裳相遇吗？”

卓一航一愣，竟是没有说话。

练霓裳却微微一笑，仰头将药丸服下！

“她的头发要变黑了，快快，准备录下！”

“千年难得一见奇景啊，会有什么光影效果吗？”

“会嗖的一下变黑吗？比那什么霸王还要快啊！”

“好期待啊！”

众人窃窃私语，目光中都是带着热切的期待。当然也有看不到美好结局而伤心失望的，气的扭着手，心情极为低落。

全江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是盯着，过得一会练霓裳的身子晃了几下，她用手遮住了脸，弯下了腰，似乎是颇为难受。众人都是紧张的看着，等待着那一抹黑色的出现。大约是几个呼吸之后练霓裳才停止了晃动，慢慢放开了双手，重新站直了身子！

“啊呀，不对啊！她的头发怎么还是白的？”

“不只是白的，我看都花白了。没有之前那么好看啊！”

“快看她的容貌，怎么也变得苍老了。变成了五十多岁的妇人一般！”

“不好，这优昙仙花不会是假的吧！起了反作用了！”

人们都是大吃一惊！却见那练霓裳非但没有恢复青春和黑发，相反容貌变得更加苍老了，浑身都充满了一种岁月的沧桑。便是苦命的阿飞也是脸色大变，踏上一步喝道：“出了什么问题？有人对花做了手脚！厉工，大密宗，是不是你们做的？”

厉工眉头一皱，脸色也是闪过一丝愕然，但他只是冷笑也不想反驳。阿飞大怒，正要冲上去动手，忽地那练霓裳摆了摆手，轻声道：“都不要急，这花本来就是如此！它能按照人的心意来改变效果。我没有选择变回黑发，而是选择变成了现在这个年龄！”

在众人一片“咦”的惊讶声中，练霓裳轻轻的舒展了一下手臂，摸了摸肩头依旧雪白的头发，叹道：“忽然跨越到了这时候的玉罗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啊！卓一航，我现在还是比你大上几岁，终于回到了你我应该的年龄了！年轻时候的练霓裳，是不准备再遇到你这样的不靠谱少年了。不过往事已矣，你在这个年纪顿悟，那我便也选择在这个年纪与你再相逢一次。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时间，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意随我去天山，或者去任何地方，把你当年许下的诺言给实现了？”

卓一航一开始震惊无比，但听到了练霓裳这几句话，忽然间神色释然，交织着激动和感慨大笑几声，道：“练姐姐，这些话你还都记得!是了，年轻时候的我果然不靠谱，还有一些诺言没有兑现呢！”言罢他拉起了练霓裳的手，两人相视一眼，心里即喜且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