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8 长风起，万里黄沙落花萼，倩影相辉（六）

花萼相辉楼里的混战已经难以辨别，或追或逃的身影在黄沙毒雾之中穿梭浮现。偶尔一闪而过的刀光剑影又会洒出一片红色。然后血腥之气被毒气沾染，在房间里蔓延，叫人越发的恶心欲呕。

富丽堂皇的极乐之地，就这样被血腥和混乱笼罩。在历史上，这样的场面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这一次是出于江湖纷争，而不是战火和争夺皇位什么的。

在某一侧角落，百里冰正努力将自己的身形隐藏。

她的面前，一堆翻倒的桌椅加上一些尸体，堆叠在一起隔绝了视线。其实不只是她，楼里大部分人也都是选择了往花萼相辉楼的边缘移动，寻找合适的栖身之地以避开最危险、动手最激烈的中央地带。

今天这里有许多江湖人，基本是李隆基请来赴宴的。他们大都本着看热闹和偶像的目的而来，有的甚至期望能与偶像有近距离的互动。现在看起来，互动谈不上，但至少看热闹这个目标是达到了！

毕竟多位破碎虚空级别的高手混战可不是经常能够看到的。即便是经历过几次大场面的百里冰，也在努力想看清楚这场混战的局势。不过她的视线被黄沙所遮挡，自己还要不停地运转峨眉九阳功来抵御毒气的侵袭，已经没有多少余力来获取更多信息了。

“百里姑娘，杨某还是建议你再往这边靠靠，或许能更安全一些！”胖子杨凡在她不远处低声道。

身为山流的首领，他的武功见识都是第一流，自然也更清楚花萼相辉楼哪里更安全。他的妻子田思思就靠在他身边，一双手抓着杨凡的手臂，很有经验的将自己缩在堪称是花萼相辉楼里一个最安全的位置。杨凡夫妇和百里冰，两个npc加一名玩家，都是在混战爆发的同一时间往后撤退，而且都撤往了同一个方向。但百里冰没有按着杨凡的指引退到最角落，而是固执的选择了一个稍微靠前的位置，然后在那里盘膝而坐。

这让她的隐藏变得不是那么安全，甚至是有些暴露。

在杨凡看来，这或许是玩家的身份意图所致。一般的江湖人，如果想保全自己，一定会选择最安全的方式，退到最外围甚至干脆离开这里；只有一些别有想法的江湖人，才会在合适的距离继续观望试探，寻找机会。但对玩家来说不存在这种试探。往往越是混乱的地方越是有价值，富贵险中求，这是玩家们的普遍宗旨。毕竟npc们不打架，玩家哪来的机会捡便宜？

此刻几大破碎虚空的主角加上其他的江湖npc，以及玩家混战在一起，正是其他玩家们大显身手的良机。杨凡显然也将百里冰的行为视作此类。但出于某种好意，他还是提醒这位姑娘不要太冒险。

“多谢杨先生提醒，不过我在这里正好！”

百里冰淡淡回应。在她面前，一尾古色古香的木琴已经摆在那里，她双手按在两边，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黄沙蔓延！

杨凡没有多言，只是暗暗叹息了一声。

他深知玩家在利益面前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但眼下正在动手的都是最顶级的高手，即便是山流的高手来了也要万分谨慎，哪里会轻易让玩家们捞取好处？这里的大部分玩家，恐怕是连npc的身边都接近不了，遑论是有所收获了。

“杨先生，能拜托您一件事情吗？”百里冰忽地回头朝他说了一句话。

杨凡一愣，道：“百里姑娘请讲！”

“我知道你们江湖人都有一些特殊的传信方法。眼下我们玩家的系统频道被禁止，我想借助山流的传信通道，将一则消息传递出去！”百里冰礼貌道。

杨凡略显诧异道：“借助我们的传信通道……不知姑娘想给谁发消息？”

“是说书者联盟呢！”百里冰轻声道。

杨凡看了她一眼，想到了苦命的阿飞，微微沉吟道：“如果是给江湖人传递消息，这个问题不大，山流的传信系统完全可以做到。不过你需要传递什么消息？哦，放心我也不会看。我这里有纸笔，你可以写下来，然后封存在竹筒中……”

“谢谢！不需要这么麻烦！”百里冰微微一笑，“只有一句话，杨先生完全可以代笔了。我想说‘请小心小青衣楼和魔师宫的人’，然后传给说书者联盟的通用渠道，不必指定接受人员，就是这样！”

杨凡看了百里冰一眼，神色淡然道：“没问题！”

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竟是一个竹蜻蜓模样的机关。然后拿起笔在其中一根竹签上点点画画了一些文字，将竹蜻蜓轻轻捏了几下，轻轻放开了手。

竹蜻蜓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扇动着竹片一般的翅膀绕着杨凡转了两圈，然后一头扎进了黄沙风暴之中，最终顺着破开的窗户隐没了踪影。

神乎其技的机关，即便是百里冰也是看的赞叹不已！

古代机关术真是千变万化，可用来做陷阱、伪装甚至大杀器，暴雨梨花钉和孔雀翎就是机关术的大成之作。此外很多武功也都有机关术的影子。但百里冰从来不知道还有机关可以传息送信。眼看着那竹蜻蜓消失在视线中，百里冰脸上显出轻松地神色，朝那杨凡点头致谢！

杨凡淡淡道：“不必客气，能帮到百里姑娘和苦盟主，我和山流也都很荣幸！”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多问缘由，也不管百里冰究竟是传递给谁的。不过杨凡心里清楚，传递这样一个不指定收件人的消息，恐怕也是别有用意。联想到百里冰和阿飞的身份，这则消息传递到了厉若海那边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哐当”！

且在他沉吟思索的时候，一根巨大的半截木柱不知被谁扔了过来，一下子砸碎了周围的几张桌子，飞起来的碎屑四处乱走，仿佛暗器刀锋一般锋利。百里冰伸出衣袖，在身前快速的转了一转，将朝这个方向飞来的木屑都挡住了。她往旁边轻轻一挥衣袖，继续道：“杨先生，一会儿这里也不够安全，贤伉俪最好离开花萼相辉楼才是！”

“百里姑娘还要留在这里？”

“阿飞正在与人动手，我在这里说不定可以帮他一些事情呢！”说到这里，她左手轻轻按在琴面上，右手已经捻起了一根琴弦，手指之间隐约有真气闪烁。

此时杨凡微微一愣，想起了关于这位百里姑娘的情报：峨眉一流高手，与阿飞形影不离，擅长音杀功天魔琴……原来这位姑娘是带着这般心思。他缓缓道：“百里姑娘对苦盟主真是关心。不过苦盟主这般武功，能够威胁到他的屈指可数，正在与他动手的那位玩家虽然不俗，应该还伤不了他！”

百里冰垂下头低声道：“杨先生说的没做。大剑神是伤不了他，不过这花萼相辉楼是群雄汇聚之地，总有些人是需要防备的！”

“玩家吗？即便是有其他玩家出手，恐怕苦盟主也应付得来！”

百里冰却摇头道：“不是玩家。如果只有玩家，那我也不担心了！”顿了一顿，她仰起头看着那看不清楚的黄沙，淡淡道：“这里既然有魔师和邪王，那说不定也有其他高手！阿飞他这个人啊，总是会被一些江湖人所觊觎。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杨凡有些讶然的看着百里冰，内心里暗暗对这位姑娘的有些佩服。原来她选择了在一旁守着而不是撤离，不是为了捞取什么好处，而是为了苦命的阿飞。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意外的确无处不在。万一有人要偷袭苦命的阿飞，她还能在一旁照拂掠阵。以天魔琴的特点，做这种掠阵的事情还真是挺合适的。而且看这架势，这位姑娘也不是这般第一次做了！

联想到武林盟主动辄就打架的性子，能有这样一位如此挂念他的姑娘，少年人真是运气好呢！

杨凡心里啧啧，转头却看到了田思思朝他看来的目光。夫妻俩心有灵犀的想起了当年两人的甜蜜过往，不由得相视一笑。杨凡伸手一翻，握住了妻子的手，如此杀伐混乱的环境中反倒是透出一丝温馨。

耳中却听得妻子低声道：“杨凡，你说这花萼相辉楼的混战如此激烈，到底是谁对上谁了？那些高手是在捉对厮杀吗？我真是不理解！”

杨凡听着天上地下那迅疾如风雷、时缓时快的声音也是沉默了。他明白妻子的意思，方才魔师庞斑与阿飞打了一个配合，将大剑神、聂天还等人的揪了出来，原本以为这些人会一起动手，铲除共同的敌人，给花萼相辉楼来一个玉宇澄清。但突然间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在大剑神使出腐尸毒之后，似乎有人同时将将花萼相辉楼的所有门窗都打破了，让强劲的风沙与毒气混合，把全场拉入了一个混乱的环境中。

这种环境的确适合混战，但庞斑、上官婉儿、石之轩等高手受这种影响应该不会太大，无论是风沙还是毒，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外物。即便是大剑神等人想要拖延，也不会拖延的太久。别忘了还有僧王法明、苦命的阿飞这等高级打手的存在。

偏偏目前的局势就是如此胶着，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反而是越发的混乱了。这些高手似乎也都被牵制住了，没有发挥出他们横扫一切的威势出来。

好一会杨凡才低声道：“这种局面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有其他人来了，将这些高手都牵制住了；另一种情况……就是他们自己相互牵制，斗起来了！”

“这没道理啊！这些高手明明都有共同的敌人，刚才的局面也已经很清楚了！他们也都是很聪明的人，哪怕没有杨凡你这么聪明，不过也差不远了……”

杨凡叹了口气，并没有因为妻子的称赞而开心，只是摸了摸田思思的手背，缓缓道：“正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而且都是顶尖儿的高手，所以很多事情看起来就是如此的怪异！”

这些年来，自命不凡却又桀骜不驯的高手，他和山流见识的多了。眼下这些即将破碎虚空的人更是不同，个人仇怨在他们的眼里已经可以无视。他们行为做事，甚至与人动手，往往都是与破碎虚空的事情有关。

切磋教技？动手。

增强感悟？动手。

联络感情，互通有无？同样可以动手！

令东来、庞斑，甚至那个已经退出的边荒剑神燕飞都有这种独特的爱好。眼下花萼相辉楼里的混乱未免没有这种因素在里面。不过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而是谁和谁正在动手。

表面上看，苦命的阿飞和大剑神正在动手，玩家之间也有一些混战，比如缘分天空、剑君十二恨和凤哥等人。至于庞斑、石之轩、上官婉儿，还有法明、李隆基的那些人，就有些一地鸡毛了。

“是上官……是和石之轩斗在一起了！”

杨凡看了一会，从一些模糊的身影和动静中觉察出了一些痕迹。

百里冰也点点头，道：“这位邪王一开始就对有所牵制，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此刻动手也在情理之中。”

“一位是一代邪王，一位是阴葵派最出色的天才，这算是魔门的内战了！”杨凡赞了一声，然后又沉吟道：“和魔师斗在一起的是僧王法明吗？”

听了一会，他变了脸色摇头道：“不是僧王法明，另有其人！但是两人似乎斗的旗鼓相当，花萼相辉楼里面竟然有这种高手在！”

百里冰也是有些惊讶，忽地听到黄沙一阵猛烈的晃动，有人大笑一声，道：“好剑法！这就是你自创的武功？好，好，竟然伤到我了！”

百里冰啊了一声，猛地站起身来。

“是阿飞，他受伤了？看来不能只在这里等着了，我要进去看看才是……”她迈出一步就要冲进那黄沙之中，但是接下来有人一声闷哼，然后一阵猛烈的爆炸，头顶上的木柱都咯吱咯吱的摇晃起来！下一刻一股强劲的风沙被吹出来，打在百里冰的脸上、手臂上，竟是生疼！她不得不遮住面目，运起内力抵挡。

“砰！”

一个身影被打了出来，哐一声撞到了百里冰不远处的地板上！但是巨大的惯性依旧带着那人在地板上滑行，地板如波浪般咔咔裂开，在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那人仿佛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胸口前一个黑乎乎的手印清晰可见，还有冰晶一般的东西环绕着。此时力道消耗尽了，他哇地喷出一口血，染红了眼前的地面，一时间竟站不起来！

是大剑神！

百里冰握紧了手中长剑，脸色有些紧张。

却听得黄沙之中阿飞的声音继续传来，仿佛还带着一丝欢喜的情绪：“这一招在境界上超过剑廿二了！大剑神，你比云中龙有出息，我很欢喜。只可惜你还没有彻底成形，这一招叫什么？”

大剑神萎靡不振，躺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一会他才呸了一声，缓缓道：“自创的剑法尚未命名！”

“有前途，有潜力！”那黄沙之中的阿飞忍不住赞了一声，“我今天不杀你，等你把这个剑法完善出来，再来找我打过！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哈哈，哈哈！大江湖人才辈出，我很欣慰啊！”

百里冰这才松了一口气。

听起来阿飞虽然受伤但并没有什么大碍，反而是十分欢喜。但是大剑神的脸色就不太好了，毕竟是输了，而且阿飞的这种自诩前辈的语气让他很不爽！

不过谁让自己技不如人呢！

要知道阿飞的自创武功已经在大江湖打出名声来了，自己这一招尚未成形，在进度上就差了一步。虽然自己的剑法一旦成功，未来一定是绝学，不过眼下还不足以压过苦命的阿飞！

那阿飞可恶的声音又道：“大剑神，这么有前途的武功，我建议你不要学那云中龙，起了‘风铃剑法’这种花里胡哨的名字！名字一定要威武霸气，如此才不负我的期望。”

大剑神冷哼一声，似乎不想与阿飞嗦，忽地转手一剑插入地板，轰出了一个大洞，然后翻身滚了进去隐没了身影！

百里冰没有去追杀，毕竟阿飞说过要留对方一命。而且看起来，大剑神的战斗力也损失的差不多了，没有必要在这里赶尽杀绝！

那阿飞却叹了口气，似乎在感慨。百里冰正要过去寻他，忽地听得那厮“咦”了一声：“天师孙恩，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还在和魔师动手！”似乎是印证了他所说的话，在另一侧的动静忽然间大了起来，震的花萼相辉楼剧烈晃动，魔师庞斑的声音忽地响起，仿佛从天空中垂下来一般宏亮浩大。

“天师的黄天**果然神奇！乾坤有碍，惟空无碍，所以神满虚空，法周沙界，这是还虚**的境界。你想借助庞某的道心种魔来获取阴极的力量……但今天不一定如你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