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四十年前（1）

那一年，邹晓14岁，正是一个女孩如花般含苞待放的年纪。

她生得娇俏可爱，明艳动人，小小年纪就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却喜欢蓄着短发，跟着山村里面的男孩子们一块儿玩，野得不像话。

这个山村，名为“紫雾”。

她听母亲说，这里看上去是个山村，其实本质上是个传承已久的宗门。

好多好多年以前，他们的先辈曾是闻名华夏大地的用毒世家，睥睨之势，一时无两。

后来先祖受奸人所害，伤重之中使用阵法将宗里所有人传送到了这个渺无人烟的山头，传下“紫雾至宝”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先辈们在悲痛之中一砖一瓦将这里建设完成，就此定居了下来。

待得持有“至宝”的长子仙去之后，下一任继承者自主改变了山村里的制度，不再有什么上下等之分，人人都是相亲相爱的家人。

因为他们累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受人敬仰也不过是虚名一场，团结……才是延续火种的唯一途径。

而那“至宝”，也就被这继承者施法分裂，种入了所有人的灵根之中。

他们这才知道，这“至宝”名为“毒神”。

这是先祖在某处秘境之中凭机缘取得，仅是一丝，就可瞬间融去证道期修士的护身真气，甚至……连施法所需的“真元”都可吞噬。

而这“毒神”，也不仅仅是毒性剧烈这么简单，它兼具两种极端的功效“毁灭与再生。”

“毁灭”时，它是紫色，能吞坚石噬硬土、能融高山沸江水，是比天灾还可怕的袅袅轻烟。

“再生”时，它是白色，能绿枝丫开百花、能活死人肉白骨，是比自然还温润的暖暖水雾。

得此至宝，“紫雾”渐渐自给自足，偶有下山采购，自此繁荣昌盛，不再有饿死的路人，不再有冻死的白骨，人人温饱，安居乐业，才有了安稳淡雅的今天。

每每听到这个故事，邹晓都是嗤之以鼻，觉得母亲总喜欢用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让自己知道“生活来之不易，要好好珍惜”之类的大道理。

今天也是一样，母亲在说，她在怔怔出神。

昨天三婶家的小屁墩儿又在取笑她是男人婆了，今天再见到他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父亲在水井边打了一盆清凉的水，往头发上抹着点儿什么，不一会儿，浓墨一般的黑便将艳丽的紫色盖下。

看来父亲今天又要下山去采购了，总听父亲侃侃而谈山下的世界如何精彩，她也很想下去看看。

可父亲总是不肯，说自己还太小，下山很不安全。

她才14岁，就可以搬动起数百斤的巨石了，村里的小男孩儿们每次都被她打得屁滚尿流的，她才不怕呢。

而且，为什么每次下山父亲都要把头发弄成黑色的？紫紫的颜色多好看呀，她一直想不大通。

目送着父亲背起竹篓消失在山路的尽头，她知道父亲今晚也会满载而归。

母亲进屋准备起了午餐，她就在院子里无聊地练着拳。

父亲给她做了一个钢铁制成的大柱子，已经被她打得坑坑洼洼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再换一个。

前两天晚饭的时候父亲还拿这事儿调笑她，说她这一年不到就打坏了七八根铁柱了，这么下去村里的小伙儿都会躲着她，再大点儿可就嫁不出去了。

她总是张牙舞爪地大喊着：“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辈子陪在父亲母亲身边！那些臭小鬼都不够我打的，还想让我服侍他们？做梦！”

父母听这话听了不知多少遍，每次都是笑着依了她，不再去说这些事情。

她嘟起小嘴，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大了些，便听得“哐当”一响，这一人粗细的铁柱也报了销。

母亲连忙出来看，见状笑了笑，扬手叫她进去吃午饭。

她好似饿疯了一般三下五除二将午饭吃完，碗筷一丢就向外走去。

“晓晓！”母亲厉声一喝，她就顿下脚步，瘪着嘴慢吞吞地挪回了母亲身边。

母亲抬手敲了她一个栗子，撑开一块毛巾盖在她娇俏的小脸儿上，好似要将她的五官揉乱一般细细地擦了一遍。

“说了多少次了，吃完饭要洗脸，姑娘家家的，要注意仪态。”

她也不说话，只是倔强地斜望着天花板，嘴巴撅得能挂上一个热水壶。

母亲只能轻轻一叹，拍了拍小姑娘稚嫩的屁股，嗤笑道：“去吧，早点儿回来，别又打伤了别人家的小伙子。”

飞速转身离去，她脸上挂起了充满童真的笑容。

聚集起了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小孩儿，她站在大石头上，好像故事里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晓姐，咱们今天去干嘛？”下面的小孩儿抽了抽鼻子，憨声问道。

她展颜一笑，朗声道：“咱们下山！”

“啊~？”小孩儿们异口同声地拉长了语尾，脸上尽是惴惴不安。

“可我妈说了不能下山，下山不安全，要是被她知道了，要打屁股的……”

二叔家的小家伙才十岁，就长得人高马大的，却一点儿没有男子汉的样子，想起母亲的毒打便瑟瑟发抖。

“大

力，你要是不跟我下去，我就替你妈妈打你的屁股。”

她努力摆起威吓的小脸儿，竟也吓得大力一蹦三尺高。

“别别别！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她又转头看向其他人，小家伙们都唯唯诺诺，不敢出声，一边是父母的毒打，一边是晓姐的毒打，是进退两难。

不过转念一想，晓姐的毒打好像更痛些，他们也就想通了。

于是一帮子小大人浩浩荡荡走上了下山路，一路上嬉戏打闹，好不快活。

太阳偏西之时，他们看见了山脚下的集镇，远远就看见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皆是喜不自胜，一路欢叫着飞速奔下山去，将母亲的毒打都甩在了身后。

路边的采药郎只觉眼前一晃，随后便被狂风迷了眼，再转头望去，就只有飞速消失的人影。

“奇了怪了，莫不是大白天的见了鬼？”采药郎揉了揉眼，又被地下的小脚印吓得慌了神。

“真见鬼了！”

跑到集镇大门外，小家伙们纷纷停下脚步，撞成了一堆，却是欢声笑语不断。

他们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仰头四顾着，口中惊叹不断，像是突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宽敞的路上有自己会走的大铁盒子，四肢是圆滚滚的，还会发出“轰隆隆”的叫声。

路边有个又高又细的石头柱子，上面挂着个喇叭花模样的金属物件，竟然会自己唱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小姑娘觉得里面肯定住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小人儿，因为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动听，她呆在石柱子下面听了好久，还是小伙伴们硬把她拉走的。

路边的小孩儿们牵着自己的父母，手里攥着跟小棍儿，上头裹着一朵洁白的云。

小孩儿伸出舌头舔下一口白云，脸上都会露出甜甜的笑容，看得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们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我听父亲说了，这东西叫棉花糖，是甜的，非常好吃！”

大力的父亲也会偶尔下山来采购，又是个嘴上把不住门儿的主，喝酒的时候总爱吹嘘，大力经常坐在旁边听，因为这是他了解山下的唯一渠道。

转着转着，他们远远就看见了她的父亲，背上的竹篓满满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压得腰都深深地弯了下去。

他低着眉眼，正跟面前的一个大汉说着些什么。

可大汉却是大声嚷嚷着，并不时推搡着女孩儿的父亲。

“晓姐！”身边狂风忽起，小家伙们意识到大事不好，可终究赶不上小女孩儿的速度，只能在后面大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