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画画
类别:
其他
作者:
沈尚书字数:3247更新时间:22/08/05 03:26:06
丹歌继续说道:“本来让你作画,是要检验你的修行是否归入了你的画术之中。但自这毛笔内部被燎黑的情形来看,果然你的画术已经有了玄奇的威力,你已是绝技傍身的凡躯修行者了。
“于是接下来你的绘画,验证你的技艺威力倒在其次,我希望你能凭着本心去画一幅画。不妨挑明了说,人说画如其人,以画观人如相其心。你接下来画的这一幅画,我们正是要从中判断你的善恶如何,继而我们才能下了结论,是否将这些笔墨砚台重宝相赠给你。
“在场的人都不是绘画的大家,鉴赏画作上都算是外行,你或许能凭着你出神入化的技艺遮盖了你的本心,将我们全部都蒙骗了。但虽然呈现在画纸上的画作能欺瞒了众人的眼,可你的行笔是真情还是假意,我们众人慧眼如炬,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哦,你还可以主动放弃这笔墨和砚台,也就不用作画了。我们会立刻差人送你返回江陵庄园,你的善恶之心,我们不再穷究。那样的话,今夜之事我们两方只为一时合作,日后我们彼此再有瓜葛,则交情还当从头算起。”
祁骜抿了抿嘴,虽然丹歌的话并没有说完全,但他已经领悟到了,丹歌需要他绘画一幅从心之作,以画观人如相其心,凭着绘画,要验一验他的本心。
若是验出他的本心与丹歌等人同道,他则可以得到笔墨砚台这些重宝相赠,更可能得到丹歌等人其他方面的帮助。若是他表明的本心与丹歌等人相悖,则他很可能引来丹歌等人的雷霆之击,立时丧身当场。
而丹歌也说的清清楚楚,他任何的投机取巧都会被识破,他画作表达的一定是本心无疑。丹歌也给了他放弃的机会,如果他自认自己不与丹歌同道,不敢答应这件事儿,丹歌也不追究。丹歌会念在他今夜点睛有功,还会送他返回江陵。
但日后再有相见,则形同陌路,一切相处都要从头论起。而那时的相见不需多想,虽是陌路,其实丹歌等人对他必定心生戒备,甚至于随意找个由头,就会将他杀死了。所以,虽然丹歌给了他很多的选择,但其实他的活路只有两条。
一则是他本心与丹歌同道,画出画作得了承认,以后与丹歌等人相处必当无间,这是上佳之选;二则他自认本心与丹歌并不同道,放弃作画,被丹歌差人送回江陵后就此隐匿起来,绝不能再见丹歌等人,否则依然有杀劫临身。
想到此处,祁骜也知道,他首先面对的一个选择就是,他是否要答应了丹歌的事,依着本心去作一幅画。他要不要答应,其实取决于他自认为自己的内心是善还是恶,可其实一个人的善恶哪有那么清晰,他总有为一己之私行的恶事,也总有奉天下为公做的善事。
祁骜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坏人,但他却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完人,所以他或当是个善恶参半的俗人。而像他这样绘画技艺高超的人,一定能将自己的真实本心呈现纸上,善恶参半。可丹歌的问题里,只给了他善恶当中的一个选择,没有两方兼得的选项,这分明是无解的难题。
祁骜想到这里,内心已经在打退堂鼓了,但他瞟了一眼桌上的笔墨和砚龟,又觉不舍。他好不容易有了修行,可没有承载这修行威力的笔墨,他就是个空负屠龙之技的凡人。“这才是,富贵险中求啊。”
祁骜暗探了这么一句,伸手拿过砚龟,攥起了笔,朝四面的众人望了望,他已然下定决心,要画一画了。
四面的众人都默不作声,见到这祁骜敢于执笔,就已经对他有几分的肯定了。杳伯安排沈灵儿道:“去,盛一碗菊水来!”
风家菊水三月前由风标丹歌等人在源头改道,如今的菊水是确确实实的菊水。其中神异流传千载,也不是凡物了,虽不及孽龙之血,但也相差不大,于是用菊水研得的墨,自不是凡品。
沈灵儿应了一声扭身去取菊水,端坐桌前攥着毛笔的祁骜却忽然因这“菊水”一词而失了神。如果说他有什么恶事,这风家菊水之事可算一桩。虽然菊水源头并非他布置,但从中获益的却是他。
祁骜悄然瞥了眼杳伯,这杳伯提及菊水是无心还好,若是有意……,“风家这几人对我一度不满,他们若借题发挥,我今天恐怕一定要死在这里了。”
祁骜念着自己的性命紧要,有心就此弃了手中的笔,直接放弃。但攥在他手中的笔与他恍惚心灵相通,使得他何其不舍。祁骜的手颤了又颤,最终还是紧握了笔,他终归是要铤而走险了。
但他脑子清明,立时摇头将风家菊水的抛之脑后,他不能被那风家菊水之事扰乱了视线,自己把自己置身恶人当中。
很快沈灵儿端来了菊水,祁骜揭开了砚龟的龟壳,露出其下的一方砚来,而后将菊水撒入砚中少许,即拿着墨锭研起墨来。很快,墨研好了,这研得的墨芳香四溢,竟令人垂涎。
“啧啧,真仿佛做了一道好菜。”子规赞道。
风标点头,道:“这其中就可见南阳菊水的玄妙了。”
祁骜蘸墨的笔又是一顿,心中暗恼,“这些人唱和之间,又把这菊水提及了,莫非我今天真的要命丧于此?!”
“画吧。”丹歌道。
祁骜沉沉点头,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他到这关头却也想开了,本来实力悬殊,他一直就是任凭在场这众人拿捏的,人家要他死还给他找个死的理由,已经是优待了。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祁骜目中明光一闪,一时竟是意气风发,仿佛生死度外。他提笔往纸上一划,只听得“嗤啦”一声,整张纸立时化作焦黑之色,祁骜的一笔之力,这纸根本无法承载。
“纸也是凡纸。”天子道,说着他从兜中一掏,掏出一页朱批符纸来,这纸张因有朱批,算是宝物了。天子将纸递给了祁骜,“小了些,你的画作也随之精炼些吧。”
祁骜真想无奈抱头了,“画作一精炼,表达或有不完全,若画中生出歧义,再由人曲解……”祁骜暗叹不已,“唉!谁能想到这些威力不凡的修行者们,一个个更是精于算计呢!”
虽然祁骜心中有万般不满,但事已至此,他已是没了退路。不过到这关头,却也激发了祁骜心内的凶性。四面虽有如此阻碍,但这些阻碍是拦在他最为得意的画术之前的,而既然画术他最引以为傲,他也不是没可能凭着极致的画术,将这些阻碍一扫而空!
想到此处,祁骜紧了紧手中的笔,他手中的笔似乎也意会到了他心内的磅礴战意,悄然传递着同仇敌忾的气息,这越发让祁骜镇定了。而在众人面前,此时的祁骜倏忽具备了大家风范,仿佛一切尽在执掌、成竹在胸。
众人震惊之时,祁骜已经落笔了,落笔的画纸本为朱批符纸,宽不足三寸,长在五寸有余,这精悍的画纸之上,换做旁人,恐也描绘不出许多玄妙。但此刻的祁骜与他手中的笔彼此呼应、浑如一体,发挥出的画术技艺,可堪点屏成蝇!
良久,画作渐渐显形。这一幅画作上,分作黑白两方,下方为白,白中一道蛇影,扭曲盘旋,苦痛挣扎,这一道蛇影被攥在一更大的猩猩手中,确切来说,当是被攥在一猾手中。这猾身中骨骼清晰,恍若是做了ct一样。
这猾口中垂涎,涎水分作两股,彼此盘旋后,一向下落在蛇腹,一向右上,落在纸边。
画作的上方为黑,黑中一只龙目炯炯其神,便在神目顾盼之中,一道月影浑圆,月上一道偌大镜台。镜台照下的光影,恰照在那猾身上,于是猾这通身的骨骼清晰,也就有了来由。而在龙目的一侧,绘就了一道细微的笔杆,笔杆侧畔两道人影,似对龙目评头论足。
画作全部的景象就是如此了,不需细细思量,众人也清晰,这祁骜分明将他与修行界瓜葛的事情全部呈现在了纸上初学习点睛之法,后来遭逢赤蛇猾,猾之垂涎对应分离的菊水,一分为二,一祸赤蛇,一祸风家。到最后,祁骜终于为青龙点睛,解了这世间一场灾厄。
这画作的背景黑白,也许就对应这祁骜求取修行的态度,白色是祁骜认定的光明之途,从于赤蛇,从于猾,但最终没能得来好结果。龙目却处在黑色当中,祁骜本来不寄希望于此,他却正是从这点睛当中,得来了他希冀已久的修行。
而这些经历也可以表明,祁骜算是身负天命,他今夜为青龙点睛,又步入修行,恰应承天命。
这天命的观点也提点了众人,让众人想起了杳伯之前对风桓说的那一句话来“他今夜若能接着了那片鳞屑,那么我风家就要忖度着将他往昔的错事放下,重新纳他为友。”杳伯这句话为了什么,正是因为鳞屑所归,也谓天命。
“天命既在,他又怎会是全然的恶人呢。”丹歌叹道,“而他这画作上下的黑白也在表明着他对于善恶的态度,善恶从来不清晰,他处在善恶的当间儿,但他在大事上却坚定地站在了正义的一侧。这一点和我们一致,这确是我们的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