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逐客

他外公最近身体不好，自从他妈跟他爸离婚，和张刚同居以后，他的身体状况便一天不如一天。不肯出门，怕在大院遇到熟人，对他指指点点。老人戎马一生，风光过，到老了却因为女儿的荒唐而被人戳脊梁骨，他这么骄傲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的。

上官骁走进院子，便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外公你看它，它喜欢你。”

上官骁走过去，看见唐宁半蹲在轮椅前，外公坐在轮椅上，脚边是笑靥如花的女人，和一只大狗。

他认识那狗，瞬间脸色一黑。

“这狗很有灵性。我年轻的时候在部队里也养过一只狗，是一只大狼狗。”老人笑眯眯地伸手抚摸那狗的脑袋。

那狗讨好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朝着上官骁站着的方向叫了两声。

上官骁从阴影中走过去，双手插兜。

唐宁看他脸色不太好，站起身关切地问，“最近工作很累吗？”

“你怎么在这里。”上官骁漠漠地看着她，冷淡地说，“这么晚了，你不用回家的？”

他话里的逐客意味很明显，唐宁笑容一僵，随即恢复面色，说，“我这几天在我舅舅家住，反正没什么事，过来陪陪外公。”

“呵。”上官骁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怎么不知道我外公什么时候有你这么大一个外孙女了？”

他的话里开始有了**味，唐宁皱了皱眉，不知道他莫名其妙跟她撒什么气。

“外公，我推你进去，咱们吃饭。”唐宁不再搭理他。

老人点点头，然后责备地看了上官骁一眼，由着唐宁推他进屋。

院子里只剩下一人一狗，上官骁没好气地看了那狗一眼，强忍着想要踹它一脚的冲动，走出院子，关上栅栏将那狗锁在了里面。

他刚走到客厅，就听到身后一阵狂叫，上官骁顿了顿脚步，然后仿若未闻地继续走进了客厅。

唐宁刚将老人推到餐桌前，就听到院子里的狗叫，叫得愤怒又大声，她吃了一惊，连忙跑出去，和门口的上官骁撞了个满怀。

上官骁紧紧皱着眉，将她从自己怀里扯开，双手握着她的肩，不善的命令的口吻，“赶紧将那狗弄走！”

“我二哥和二嫂这几天有点忙，所以将球球送到我舅舅这边来住几天，我带它出来玩玩。”唐宁看着上官骁越来越黑的脸色，连忙解释，“球球虽然体型庞大，但性格是很温和的，他不会伤害人，你不要怕。”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球球叫得更大声了，院子外突然一声巨大的响动，然后一道白色的线朝着她奔过来。

“球球。”唐宁搂住它，小家伙在她怀里躁动不安，凶恶地瞪着上官骁，想要扑过去咬他，唐宁死死地抱住了。

上官骁冷冷地斜睨了它一眼，嗤笑一声，双手插兜走进了屋里。

球球闹腾得厉害，唐宁没办法，只好先带着它离开，送它回唐家。

餐桌前只剩下上官骁和老爷子，上官骁盛了汤递过去，老人接过，沙哑的嗓音突然疲惫地开口，“阿骁啊，我觉得唐宁那孩子实在是不错，对你也是一片真心。你也老大不小了，上官家只剩你一根独苗苗”

“还有周浩然。”上官骁知道他想说什么，故意打断了他的话。

老人皱了皱眉，听到刘然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他忽略了他的话，继续说，“如果你不想让你外公走得太遗憾，就答应我，和唐宁交往试试看。”

料到他会拒绝，老人神情严肃地说，“我也没有逼你们结婚，就只是想让你给唐宁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交往半年试试看吧，如果合适，你们愿意继续在一起，当然是我想要看到的，但若是你们不合适，实在觉得在一起很痛苦，我也不再勉强。”

上官骁不禁握紧了拳头，眉头深深皱紧。

他毫不犹豫地想要拒绝，老人却突然捂着胸口，往后靠在椅背上大口地喘气，好不容易今日有些好转的脸色，也一瞬间白了下去。

上官骁连忙改口，“外公我答应你。”

老人捂着胸口顺了半天气，才慢慢缓过来，颤抖地握住上官骁的手。

…………

上官骁抽了整整一包烟，越抽越没有睡意。

半夜开车悄悄离开大院，开着车在街上四处游走。

空旷寂静的街上，他将车开得飞快，冷风拍在脸上，有些微微的刺痛。

不知不觉，车子到了一个小区的门口，上官骁觉得有些眼熟，停了车，看了半晌才想起这是唐庭衍家。

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

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天际开始一点点泛白，上官骁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自己的脸，双眼因为熬夜而红了一片，眼中布满血丝。

面前的烟灰缸里堆积如山，他抽完最后一根烟，往后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眼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再次睁眼，他看见一辆黑色的宝马从小区里开出来，原本他没有在意，正准备转开目光，开车离开，却看见那宝马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外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唐庭衍从车上下来，一身矜贵优雅的西装，而后，副驾驶的车门也打开了，陆晚踩着高跟鞋从车里出来，拉开后座的门，牵下来一个穿着校服的洋娃娃一般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另一只手自然的牵过唐庭衍的手掌，三人亲亲热热地走进了早餐店。

上官骁握紧了方向盘，手指仿佛要将其握碎。

他的脑海里电光火石地想起了一些事，眼睛也因为看得太久一眨不眨而越发酸痛。

等到三人重新回到了车里，车子缓缓驶离，上官骁踩下油门，跟了上去。

先将橙橙送去学校，车里，陆晚扭头和后座的小女孩说话，“白老师和我说了，给你安排的第一排的位置，你却自己搬去了最后一排坐，为什么？”

橙橙晃着双脚，手里抱着，大眼睛闪了闪，低下头小声地说，“我喜欢坐安静一点的位置。”

陆晚正想要说什么，唐庭衍打断了她，“想坐哪就坐哪。”

陆晚瞪了他一眼。等到送了孩子出来，回到车上，她这才没好气地将他嘴里的烟夺去扔掉。

“你这样惯着孩子任由她随心所欲是错误的教育。买了那么多书，你都没有好好看看！”

唐庭衍有些哭笑不得，“橙橙看上去很随和很活泼，其实戒备心很重，别人很难轻易走进她的心里。你非要拔苗助长地将她扔到她不想呆的人堆里，只会让她的抵触心理更重。”

陆晚闻言，沉默了，唐庭衍看出她的担心，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只要不再让她转学，习惯了同龄人的环境，她会慢慢改变的。”

陆晚在新公司门口下车，昨晚接到电话，叫她今天过来正式上班，有些意外。

“下班来接你。”

唐庭衍看着她的背影走进大厦，直到电话响了，这才收回视线，戴上蓝牙耳机，一边开车离开。

电话是易白打来的，跟他请假，说是女朋友阑尾炎送医院了，语气很急。唐庭衍答应了，想起当年陆晚阑尾炎住院的时候……

总裁办公室。

唐庭衍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易白请假，一些细小又需要立刻处理的工作都需要他亲自过手。他将脱下的西服挂在衣架上，而后松了松领带，一边走向办公桌。

“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唐庭衍拧眉，转身看见上官骁一脸怒气地冲进来。

上官骁在b市也算小有名气的人物，回国之后接手了上官家的生意，是很多女人争相竞逐的青年才俊。前台认识他，所以没有打电话询问便放了他上来，以为他和唐庭衍是约好的。

唐庭衍挑了下眉，随手端起咖啡，靠在办公桌上，姿态慵懒地喝了一口。

“唐庭衍你这个卑鄙小人！”上官骁双手握拳，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望着他。真想冲上去给他一拳，但他还有理智，知道这里是唐氏，自己动手绝对讨不到好处。

唐庭衍气定神闲地望着他，噙着笑，和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大相径庭，“这是怎么了？”

他带着关切的语气，像是一桶油浇在他的心里，怒火燃烧得更加凶猛。上官骁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因为压抑而变得僵硬，“你和我外公说什么了？”

唐庭衍目露疑惑，“什么？”

“别跟我装傻！”上官骁愤怒地说道，“我和唐宁从未来往过，她突然接近我，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的授意？你以为硬塞一个女人给我，陆晚就是你的了？”

“原来是为了唐宁的事来的。”唐庭衍这才算听懂了，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咖啡，“据说她是对你一见钟情。”

他顿了顿，有些好笑地看了上官骁一眼，“你当她是什么，会为了帮我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去牺牲，要不是喜欢你，你以为凭她那要强的性格，会跟在你身边像个小丫鬟似的任由你使唤差遣还甘之如饴？”

上官骁面色一松，眼中露出吃惊怔仲的神情，唐庭衍放下咖啡杯，还没说话，敲门声打断了他，“总裁？”

秘书刚走进总经办，就听到总裁办公室传出来的动静，见易白不在，她有些担心，过来看看。

屋里的气氛很奇怪，背对着她而站的男人，笔挺的背影，浑身散发着阴鸷愤怒的气息，而她们总裁仿佛没事人一样靠着办公桌站着，一手往后撑在桌面上，手指把玩着钢笔。

背对着她的那男人闻声，背影一僵，随即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着门口走来。

秘书看着他迎面过来，如同刀裁的面孔绷紧，覆着寒气，他和自己擦肩而过，愣愣地看着他，目光随着他的离开，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屋里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秘书如梦初醒，连忙回过头，正对上唐庭衍含笑的眼眸。

他虽然笑着，眼里却透着一股不高兴，秘书连忙说，“不是的，我是觉得他有些眼熟。”

唐庭衍嗤笑一声，这是跟人搭讪很常用的话我觉得你很眼熟。

秘书看他不相信自己，上前一步，解释道，“我真的有见过他，大概一年前吧？那段时间我在找工作，从一家公司面试出来，正好看见他在路边和一个老太太说话，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所以旁边好几个小女生在商量着上前要电话。因为他长得很像我喜欢的一个明星，所以我对他印象比较深刻……”

唐庭衍没有在意她说上官骁长得好看的话，听到她说一年前上官骁和一个老太太在路边说话，眉心下意识地跳动了一下。

据他所知，上官家没有年长的女性，老太太，他能想到的只有陆晚的外婆。一年前，那时她外婆还没有去世吧？

“他们说什么了？”唐庭衍打断了秘书的喋喋不休。

秘书摇摇头，“我没听到，他们说了一会儿就上车走了。”

唐庭衍抿了抿嘴角，眼眸深沉。半晌他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

下午的时候，陆晚接到唐庭衍的电话，他说临时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不能去接橙橙放学和接她下班了。

“那要回来吃晚饭吗？”陆晚靠在椅背上，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我会回来比较晚，你们不用等我。”

“哦，好吧。”陆晚有些无奈，唐庭衍很忙，她当然能够理解，可失落却是不可避免的。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多一点时间陪陪自己，而不是整天在工作里忙碌。

幸好第一天的工作很少，三四点的时候就已经没什么事情可做。第一天上班，还没有录指纹，所以不需要打卡，她提前偷偷地走了，去接橙橙放学。

打车回到家，在小区门口下车，橙橙说自己饿了，眼睛盯着便利店的关东煮，嘴里抱怨道，“妈妈你不知道，我的新同桌有多讨厌。他不准我在他旁边吃零食，不准我下课在他身边大声说话，他以为自己是皇帝啊，整个教室都是他的领土！我在自己的位置上都要受他管。”

“那你换个座位啊，第一排不是有个空位置吗？”陆晚好心提醒她。

橙橙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我才不要换位置！现在换位置就代表我投降我怕了他，哼，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陆晚看着她一脸坚定的表情，哭笑不得，她记得唐庭衍和她说的话，没有勉强橙橙，随她自己喜欢。

陆晚给她买了关东煮，小孩抱在怀里，开心地蹦蹦跳跳，陆晚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她将汤水洒出来，白衣服，不好洗……

“咦。”小孩在前面突然发出一声好奇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陆晚一边在包里找着钥匙，一边走出电梯，闻声抬起头。

家门口，一个穿着粉红色套裙的时尚老太太蹲在花盆边玩手机，耳朵里插着耳机，大概是在看视频，笑得眉眼橙橙，嘴里发出一连串笑声。

橙橙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她都没有察觉，直到她伸出手指头好奇地戳了戳她的手臂，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奶奶您好。”

她感觉到一道阴影笼罩着自己，愣了愣，缓缓抬起头。

陆晚站在不远处，有些手足无措，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一般，后背发凉，紧张地攥紧手提包。

她没有想过一年后和唐庭衍的家人再次见面是这样的情景，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老太太怔怔地望着她面前软软的小女孩，圆圆的脸蛋，眼睛也是圆圆的，嘴角残留着一点辣椒的油渍。她一手抱着个关东煮的盒子，一手拿着一串海带，睁着好奇的眼睛望着自己，冲她友好地笑着，嘴角弯弯的。

她也穿着粉红色的小衣服，像个粉雕玉琢的小玩偶，唐老太太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陆晚吓了一跳，误以为她是因为突然见到橙橙，难以接受自己的儿子背着她在外面突然有了个这么大的孩子，所以心里难受，连忙上前一步，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张了张嘴半天也笨拙地说不出一句话。

倒是橙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奶奶你干嘛蹲在地上呀？”

唐老太太扯下耳机，顺势想要站起身，脚却早已经蹲麻了，刚站起身又重重地跌坐回地上。

“奶奶！”陆晚连忙上前，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扶着她起身，一边转头对橙橙说，“橙橙快开门。”

橙橙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打开门，陆晚扶着唐老太太进客厅坐下。

“奶奶您喝水。”橙橙端了杯热水过来，唐老太太捧着水杯，没忍住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橙橙眨眨眼睛，好奇地望着她，唐老太太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在网上看过这孩子很多照片，微博也关注了，可是见到真人，还是有种做梦的梦幻。她突然就当曾奶奶了，有个这么大的曾孙女。

唐老太太从少女时期就有一个梦想，将来要和自己的老公生一个漂亮的女儿，一起逛街买衣服，一起看韩剧，一起研究化妆品，一起穿好看的裙子。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生下了唐庭衍，又不肯再经历一次生孩子的痛苦，所以这个梦想一直没有实现，成为了她的一个心病。

橙橙，无疑是她曾经梦想过的那种女儿，小甜心，浑身散发着奶气和香气，她笑的时候你想要捧在怀里亲个不停，她哭的时候你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只要她张口，要什么就给什么。

唐老太太流下了幸福的泪水，拉着橙橙的手，仿佛看到了自己梦想的生活实现的画面在眼前浮动。

陆晚被她哭得吓坏了，偷偷地跑到一边去给唐庭衍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回来。

唐庭衍出乎她意料的淡定，“没事，我奶奶那是开心。”

她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手指揪着衣摆，时不时不放心地回头朝客厅看一眼，“你快回来吧，我不禁担心，还很尴尬。”

唐庭衍轻笑一声，语气无奈，“好。”

挂了电话，陆晚回到客厅，却已经不见了唐老太太和橙橙的人。

卧室传来说话的声音，她上楼，走到卧室门口，看见橙橙坐在床上，晃荡着小腿，怀里抱着一个大匣子，低着头在里面翻找着什么，而唐老太太站在她面前，时不时伸手摸一下她的脸，又摸一下她的头发。

“找到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水晶发夹，开心地抬起头，往唐老太太头上戴去，“看吧，我说奶奶这么漂亮戴这种发夹很好看吧！我有很多漂亮发夹，你喜欢的话送你几个吧。”

她将小镜子递到唐老太太面前，献宝似的找了好几对小发夹塞进她手里。

唐老太太对着镜子照了照，很是满意，在镜子里无意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晚，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啊。”她没有回头淡淡地说。

陆晚一窘，走进去，叫了一声“奶奶。”

唐老太太取下头上的发夹，和手里的几个一起宝贝似的收起来，一边起身，“你们吃饭没有？我带你们出去吃饭吧。”

“我买了菜，奶奶您就留下来一起吃顿便饭吧。”陆晚顿了顿，补充道，“唐庭衍也马上回来了。”

唐老太太也不跟她客套，点了下头便没再理她，将橙橙肉乎乎的小手牵在手中，捏面团似的玩着，面对橙橙，又是另外一番态度，笑得春风和煦，“橙橙啊，快来试试曾奶奶给你买的小裙子，可好看了……”

陆晚深呼吸一口气，识趣地退出了卧室。

唐老太太很喜欢橙橙，看来唐庭衍已经告诉了家里，橙橙是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