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与姥姥有关的日子

类别:其他 作者:茉莉十三街字数:3311更新时间:22/08/05 06:25:15
过了好一会,邢思思的声音柔美带着沙哑,在我们耳边响起:“如果可以回到以前,你最想弥补的事是什么?”

晏婷撑着脸,认真思考:“想弥补的事太多,现在一时挑不出来。”

我抬了抬下巴示意姜未:“小婊贝你呢?”

姜未也摇头:“我感觉自己没什么遗憾的,所以也不知道要弥补什么?”

接下来三个人齐刷刷看向邢思思:“你呢?”

“我?”邢思思突然笑得一脸狡猾:“不告诉你们嘿嘿嘿。”

“……”三人没力气对她进行毒打,只是翻白眼表达不满。

“鲸鱼,说说你的。”

我身子歪在椅子一边,眼皮子越来越沉,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低下去:“我会努力回到高四那年,去见一个人。”

晏婷追问:“见谁?要干嘛?”

我努力想打起精神,奈何脑子越来越晕乎,越来越睁不开眼睛,只好凭着最后一丝清醒,磕磕巴巴地回:“去见她最后一面,让她安安心心的了无牵挂的走。”

迷迷糊糊间,我只听到了晏婷的呼喊和姜未的抓狂,以及邢思思使劲摇我的画面。

后来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蒋越泽那张绝代风华的脸,我试着伸出手要去抓他,可是扑了个空。

我有些失落,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接着我听见他清冽不失柔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划过:“嗯。我在。”

我满足地闭眼,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美丽的梦。

梦里回到小时候,我和我哥在姥姥家度过**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已经是草长莺飞,天气和暖。阳光明媚的上午,姥姥坐在门口的门槛上,一边看我们闹,一边将准备好的五线绳打结。

然后露出刚刚洗干净的小腿,准备搓五彩绳。姥姥是左撇子,因此用力的手是左手。将打结的一头拿在左手,散着的一头的五线绳分成两股拿在右手,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将两股绳搓在一起,再将两股绳揉在一起,五色鲜彩的花线绳就完成了。

那时候我和哥哥都还算小,正是不听话的年纪。哥哥作为男孩子,很抗拒身上有女性化象征的东西,而我虽不讨厌,却喜欢和哥哥一致,死活不愿意戴。

姥姥二话没说,右手噙着我的右手腕,花线绳一绕,眨眼间单手就打了个结,拿牙一咬,花线绳就断开了。

与此同时,右手放开我,左手笑眯眯招呼我哥:“过来。”

我哥调皮得很,冲他扮鬼脸:“就不就不。”

姥姥没回话,笑得一脸慈祥,手脚却一点不含糊,拎起我哥的衣领,就往自己身边提。

我哥像是被剪了翅膀的鸡仔,只能扑棱,不起一点实质性的反抗作用,逗的我在一旁哈哈大笑。

姥姥的手一点没抖,口苦婆心劝我哥:“卫卫乖。乖乖把五线绳戴上,给妹妹做个好榜样。不然你妈下午来了,我就告诉她你把我鲜榨的胡麻油打翻了,你看你回了家,你爸收拾不收拾你。”

我哥听了,立马老实了。乖乖地任由姥姥把手脚脖

都戴上五线绳,像个花里胡哨的菜鸡。

我在一旁咯咯笑,姥姥拿着剩下的一大截看着我,笑得满脸褶皱:“小滑头,你笑什么?你也跑不了,过来。”

我往后退,嘴上还振振有词:“我没有打翻东西,你和爸爸告不了我的状。”

姥姥笑意更浓,指着我数落:“昨天鸡下的蛋,被你一脚踩碎,有没有这事?”

哥哥跟着控诉:“晓晓你骗我!你不是说昨天母鸡没有下蛋吗?”

姥姥哭笑不得指着我:“小不点,还学会撒谎了啊,找打是不是?”

我的心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解释:“没有故意撒谎!我只是怕姥姥你骂我,我没有故意骗人!”

姥姥依旧是眯眯眼笑,语气却没有笑意了,很认真和我讲道理:“小孩子不能撒谎,撒谎的后果比做错事要严重的多,知道吗?”

我低着头,嗫嚅道:“我知道了,对不起。”

姥姥冲我招招手:“过来戴上五线绳,我不告诉你妈,今晚还给你做红枣粥。”

我立马跑过去,递上自己白净的小手腕,拎起裤腿,伸出自己的小脚脖,仰着头:“姥姥你快戴。”

姥姥被我逗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哈,你个小滑头,欺软怕硬!”

我哥也在旁边笑我:“哈哈哈哈,晓晓是个狗腿子!”

我恼羞成怒,张手就打:“不许笑,不许笑!”

我哥装作被打得很疼,和我姥姥控诉:“姥姥,妹妹欺负我!”

姥姥给我弄花线绳,把我和哥哥隔开:“都乖点,不然下午不给你们买粘牙糖吃。”

这下子,两个人都安静了。

那时候,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院里的杨树长满了绿油油的叶子,在阳光下晶亮晶亮的。厢房的对联鲜红亮彩,院里的蔬菜都长了蒜苗高的嫩芽,母鸡在院里的灶台旁卧着打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又温暖。

而这个场景中最温暖的画面,停留在姥姥慈爱地为我梳头发,长满皱纹的脸贴在我的脸上,柔柔的叫我“小滑头。”

可事实是,我听到了言喻气急败坏的声音,还摇晃个没完:“鲸鱼鲸鱼!醒醒,起来喝点醒酒的。”

我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宿舍的榻榻米上,盖着学校统一买的绣着大朵大朵牡丹花的妈妈牌毛毯,所到之处是室友关切的眼神。

我喝了醒酒的蜂蜜水,被舍友扶着上了床,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这回,又梦到了复读的时候。

姥姥生病住院的时候。

那时候我刚过完暑假,姥姥身体刚有好转,还给我做了我喜欢吃的小米糕让我带去复读班给同学们分着吃,散发一个“新同学”的善意。

不出意外,收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也因为姥姥的食物,天南海北聚在一起的心,又靠近了些。

就这样,托姥姥的福,我和复读班的同学们相处得很好。没有人再提起一年前的事,也没有人再对我抱有极大的恶意。有的,只是大家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的坚定和热血难凉的信念。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姥姥身体的短暂好转只是和我们开

了个玩笑。或者说,是姥姥为了让我安心让自己地身体好转了些。

我一入学,就忙了起来。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前脚开学,姥姥后脚就病危,住进了重症监护室,食物已经吃不进去了,只能靠输葡萄糖和流食续命。

而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她87岁生日的当天,也是陷入深度昏迷的当天。

那是个秋高气爽的早晨,没有秋风瑟瑟,也没有落叶纷飞,反而是个天高云淡,微风徐徐的好天气。

一中刚好放假,按照惯例,我应该等到九点放假,去拿蛋糕,然后让舅舅载着我去姥姥家。

可是那天,我兴冲冲拿着蛋糕坐上车时,舅舅很严肃地告诉我,这个生日要在医院过了。

并且要做好过最后一个生日的准备。

我不知道那一路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和心理暗示。只知道无意识地掉眼泪,和自己粗心大意没有发现姥姥身体不对劲的羞愧与自责。

到了病床前,舅舅千叮咛万嘱咐,要说点开心的,在她有限的清醒的日子里,让她能够不那么痛苦。

我拿出全班第一的成绩单,拿出一早给姥姥买好的今天过冬要穿的鞋,还买了一盆吊竹梅,安安心心等姥姥醒来。

我看着姥姥面容枯瘦的脸,插满仪器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干枯的手,眼泪刷刷地流。

想起一个月前,姥姥还用这双手为我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即使有些病态,也是有血色的。可一个月后,这双手没有任何光泽,就像没有水分的树皮裹在树干上,让人难受又心痛。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等哥哥和爸妈进来时,我还是没有忍住哭出声。

哥哥抱着我,眼圈红红不说话,只是盯着姥姥,眉头一直没舒展开。

妈妈最难过,早就泣不成声,任凭舅舅,二舅怎么劝,都是满脸泪痕。

等到姥姥幽幽转醒的时候,正好是中午。表哥和表姐们都来了,乌泱泱一屋子的人,挨个拜寿。

姥姥精神很好,甚至能够坐起来。看着一屋子的小辈,笑得合不拢嘴。

等到我最后祝寿的时候,姥姥已经有些困了,却依然紧握着我的手不放,亲热地摸着我的头。

“时间真是不等人,我最小的小滑头都快要上大学了。那时候你们几个小家伙捉弄我的时候,我都没敢想这一天呢。”

我强忍着泪水,轻轻晃姥姥的手和她撒娇:“怎么等不到?您不是说还要看我考崇文吗?只有半年了,您马上就要看见了。”

姥姥只是笑,没搭话,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慈爱又柔和。

妈妈赶紧扶姥姥躺下,让她舒服些,但姥姥依旧不撒手,看着我,艰难地开口:“姥姥知道,这是最后一个生日了,你们都在,很满足。就是遗憾,看不到你上崇文了。”

我握紧姥姥的手,信誓旦旦:“不会的,您看得到。”

姥姥病态老钟的眼睛噙着一丝光亮摇曳了下,苍老的声音又响起:“那你要争气啊。姥姥争取看你上崇文。”

我重重点头:“嗯,一定会的。”

说完,姥姥便慢慢闭上了眼,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