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雪

类别:其他 作者:芸姝字数:3225更新时间:22/08/05 07:00:20
御史台作为纠察弹劾百官,肃正纲纪的三大机构之一,一向以头铁著称,其中以领头羊章程来看,是个妥妥的清流之士,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皇帝都敢弹劾。

老皇帝在位这么多年,章程少说平均每年都写了一封信去骂皇帝,纳妃要骂,娶皇后要骂,就连一年两次的狩猎也在他的谩骂之下,成功的更改为了当初先帝在时的一年一次。

可“穆鹤”这个身份不是百官,而是曾经的镇国将军,执掌过帅印的穆永烈的嫡亲孙子。

而慕容落不是王爷,他不过是一个世子,皇室血脉,齐王遗孤。

两人一唱一和,里里外外的骂了章程一顿,将这位当朝的御史大夫气得差点儿中风,哆哆嗦嗦的伸着手指怒斥二人:“真是,毫无家教可言,真是何方竖子,竟敢在本官面前撒野,我看今日我带走自己的外孙,你还敢拦着我不成。”

“我自然是不敢的。”李慕歌反唇相讥,“我常年在外,爷爷年迈,没好好教导我,您若觉得我家教不严,找我爷爷去便是,穆家第三十七代子孙,行九,我爷爷行三,御史大人尽管去找。”

穆家是一个大家族,里面子弟数不胜数,不分嫡系旁系,只看功名,可能够在第三十五代称行三的,就只有一个人,那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章程这一代之中,最为如雷贯耳。

他一张布满了疾风劲雨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滑稽的错愕,绿豆眼差点儿瞪成了豌豆,“你,你是穆国公的孙子?”

穆家只有一位国公爷,如今已过了七十大寿。

章程不甘心的看了一眼慕容落,咬牙道:“就算你是国公爷的孙子,可慕容落是我的外孙,他如今举目无亲,我带走他,是无可非议的。”

“章大人。”李慕歌深觉这老家伙是被气糊涂了,好言好语的提醒着,“您这话,敢拿去外面说吗?”

“他慕容落是世子爷,齐王的儿子,当今的皇上,是他的伯伯,当今的太后,是他的祖母,他的母亲,不是死了,只是在宗庙之中修行,论亲缘关系,章大人您,可得排到后面去了,你说他举目无亲,这话,您敢拿到皇上,太后的面前去说吗?”

不管老皇帝在不在意这个子侄,可只要章程敢去说这话,那他就是有九个脑袋,估计也不够砍的。

章程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死去的弟弟,可李慕歌一盆冷水泼下来,冻得他瞬间清醒。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忆起自己说的话,背后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这大冷天的,他后面的衣服都被汗渍浸湿。

李慕歌懒得同他绕圈子,再次声明道:“齐王妃已经将这孩子交给了我照顾,我会带他进宫,养在太后的膝下,悉心教导,章大人若是觉得不甘心,大可以找太后去要人,还有,烦请章大人不要擅闯府邸,您是朝廷官员,是御史台的大人,应该了解南越律法,这擅闯民宅,可是犯法的。”

“你一个外人,她怎么可能将孩子放心交给你,你休要哄骗我,我要进宫面圣,我要进宫面圣。”似乎是

为了他那一点儿已经流失得差不多的底气,他将就“进宫面圣”这四个字铿锵有力的重复了好几遍,仿佛只要他去了,皇帝就会允许他将这个孩子带回去抚养。

这一刻,李慕歌心里升腾起一些不耐烦,对方苦心孤诣的那些体面和高傲,在这捉襟见肘的辩解之中,就仿佛一层被捅破了的窗户纸。

什么也不剩下了。

“章大人。”李慕歌清了清喉咙,语气非常温和的诉说着一个残忍的事实,“您可能不知道,齐王妃走的那一日,恳求皇上,断绝了和您的血缘关系,您做的那些事……您知道是什么,包庇章程,辱骂王妃,皇上都知道了,所以,他同意了。”

章程得知自己弟弟身死,显示被气得在朝堂之上晕厥过去,清醒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赶去收尸下葬,整个章府都挂上了白绫。

风光体面的下葬,自然少不得后人守灵,而整个章家的血脉,就只剩了齐王妃和慕容落。

他就将主意打到了慕容落的头上。

只是这算盘打错了,慕容落仇恨着章家,也不是一般的好忽悠的孩子,更何况李慕歌还在保护他,章程在得知自己“被断绝血缘关系”的顷刻之间,像是老了十岁,两鬓被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染白。

李慕歌让府中护卫还算体面的将人请了出去,维持住了对方最后一丝岌岌可危的尊严。

小孩儿喊住了侍卫:“去送把伞。”

侍卫诧异了一瞬,应了声是,忙不迭地的拿着伞追了出去。

李慕歌读不懂他的想法,问道:“觉得他可怜?”

“娘亲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慕容落收回了目光,不悲不喜,“我出生是不受他待见的,小的时候,我去见过他,可被他撵了出来,如今……就当是了了这最后一丝的祖孙情分吧。”

小孩儿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他的思想,才智,心智,都让他的敌人觉得可怕。

李慕歌不得不蹲下身体,平视着他道:“霖儿,你很聪明,可也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智多近妖的孩子,只会让人觉得可怕。

慕容落的眼神懵懵懂懂,李慕歌摸摸了他的脑袋,低声道:“你不懂,我教你。”

齐王妃去宗庙修行的第二天,忽然下了一场大雪,鹅毛似的大雪落下,温度骤降,天寒地冻,那被李慕歌喊去煮茶的小丫鬟才提着端着个小盘子慢慢的磨蹭了过来。

小丫头先是探了个脑袋,左看看,又看看,在看到坐在主位上的李慕歌时,吓了一跳,唯唯诺诺的走了进来:“公子,您要的茶。”

李慕歌端了一杯,茶杯只带着点儿余温,茶叶因为闷得太久,反而失了那点儿清香。

“去哪儿了?”她问。

小丫头埋着脑袋,手脚利索的将三杯茶给摆上,低声道:“奴婢,奴婢守着茶水,等茶冷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抱着汤婆子的慕容落,轻声道:“王妃和王爷在时,从不喜欢喝烫茶,奴婢们都是等着

快要冷的时候,才会呈上,这以前都是提前准备着的……只是今天公子要得急……”

李慕歌轻笑道:“你这样说来,还是本公子的不是了?”

她轻轻的放下茶杯,可即便是这样微小的动作发出的声音,也让紧张惶恐的丫鬟吓得噤若寒蝉,恨不得这地上有一条缝能让自己钻进去。

面前的公子分明是笑盈盈的模样,她却觉得格外的冷,比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还要冻人。

“来人。”

丫鬟听见坐上的公子轻轻的喊了一声,门外走进来两个侍卫,扣着她的肩膀,直接将她拖了出去。

“打十棍子,扣了月俸,将她卖给牙行吧。”李慕歌面不改色的吩咐。

丫鬟一听,慌了,挣扎着求饶道:“公子,公子,奴婢知道错了,求求公子放过奴婢吧,求求公子了。”

十棍子打下来,她不会死,可也要在床躺上许久,这要是再卖给牙行,牙行知道她是被赶出来的 ,一定会死的。

后悔如今日的寒潮,将她淹没,可任由她怎么恳求,都再没了用处。

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和一条拖动的痕迹。

这场大雪下了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第二日的时候,京都一片雪白,慕容落被迫裹了上一层又一层,像个球一样,李慕歌坐在屋里喝茶,小孩儿就慢吞吞的挪了进来,步调缓慢。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入宫?”

李慕歌眯了眯眼睛,挡住天地间的一片乍白,“收拾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她风风火火的起身就要带着小孩儿离开。

王府的新管家已经备好了车马,正守在门口,慕容落不舍的看了一眼,问:“我走了,哥哥能经常来看我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慕歌牵着他上了马车,她只负责将人送到宫门口,到时候太后的人会来接慕容落。

当然,这件事老皇帝也知道。

为了显示他并不是一个暴君,而是一个明君,皇帝听闻太后这个要求的时候,答应得相当爽快,毕竟一个孩子不能损害他的分毫利益,反而能为他博得一个表面上的好名声。

纵然他的臣子都知道他是什么人。

宫门近在眼前,李慕歌便拍拍小孩儿的脑袋:“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她已经有几天没有出现在宫中了,时间太久总会惹人怀疑。

慕容落并不清楚她口中的“很快”是一个怎么样的时间段,直到他到了福寿宫,太后笑眯眯的拉着他说话。

“真是一个好孩子,到时候,你就和众位皇子皇孙一起去上课,回来呀,你的小长公主姑姑会教你的。”

慕容落腼腆的点点头,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咳咳,母后,儿臣这病还没好呢,您怎么就给儿臣把任务安排上了?”

慕容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面前这个脸色苍白,弱柳扶风的女子,方才还在宫门口叮嘱自己,这怎么突然就换了一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