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小永恒

类别:其他 作者:口异天字数:4205更新时间:22/08/05 11:08:38
罗玄臂弯中的聂小凤突然闭着眼睛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她眉头紧蹙,表情极端痛苦,身体左右挣扎,仿佛在梦中遭了什么大罪。

罗玄顿时慌神,他一手抠着厉佛胃壁上的肉瘤,一手搂着她,这般动作之下难免什么都做不了,便索性放手飞去空中,抽过她腰间的生冥佩剑插入滋滋蒸化的厉佛胃壁。

感觉厉佛在外方怒吼一声,生冥佩剑兀自嗡吟不休,罗玄抱着聂小凤跃上了悬悬颤颤的剑身,他单膝跪在剑上将她平放在自己膝头,腾出手来翻她眼皮,查看伤势。

只见聂小凤双目泛白,口吐细沫,四肢不停颤抖,两排牙齿还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舌头,她的神识中一片阴暗昏惑,罗玄知她正被痛苦的灵忆与诡念相缠,却怎生也唤之不醒,他眉锋一蹙,当下扣住脸蛋,低头以口相封,将自己的舌头塞进她口中任其咀嚼咬噬。

两人额头相抵,神识相通,罗玄的一身灵识也便携机潜入了聂小凤的梦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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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玄化掌迎面逼来,聂小凤卷裳避开,罗玄的掌风在半空中猝然变个方向,有力的五指穿风突至,一把扣住了她的喉咙。

聂小凤只觉喉骨被瞬间捏碎,顿时呼吸艰难,头脑昏黑得要爆涨开来,背上的天蚕透骨之伤也随着罗玄的指力向周身穿化开去。她一手抱着两个女儿,另一只攥着龙舌剑的手拼命按着罗玄抠住她脖子的大掌。

“师父。。。。孩子,我们的孩子。。。。”

她意识逐渐模糊地求道,倘若此刻罗玄掐断了她的喉咙,两个孩子便会头朝下摔入地面,她抱着襁褓的胳膊越来越无力支撑绛雪玄霜的份量,两枚襁褓向地中慢慢滑去,她泪光蒸腾地看向罗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

罗玄反手一挥,凌空击出一掌拍在聂小凤背上,聂小凤一口鲜血长出,周身经脉已悉数爆开,她抱着两个女儿飞过屋梁,一头又载回了新榻之中,龙舌剑“咣当”一声撞去床壁,弹落回她身上。

两名女婴纷纷落在她左右两旁,号啕大哭,聂小凤俯卧在床,入目便是大红枕衾上鸳鸯戏水的刺绣锦案。

满室红烛“噼啪”一声重又大亮燃起,罗玄踱回新榻旁,提起搭在她背上的龙舌剑,缓缓抽开道:

“我来告诉你,为何聂氏一门数口都无法拔出这柄龙舌剑。因为龙舌剑乃神佛所铸,它气象精纯,专斩魔物,而你聂门一族,世代为魔,是问一个魔头,又怎能拔出这柄专为降妖除魔而铸的龙舌剑?”

聂小凤背心向上,看不见罗玄的动作,只觉周身被一阵铿锵大力死死压着,便连转动个颈项都不得,忽觉背上传来一阵寒凉,原来是她蔽体的衣物已被剑锋几下卷去,抛出了床帷。

罗玄提起剑锋,一手摁住聂小凤的头颅,在她裸露的背脊上一笔一划,细心地刻下一枚硕大的“魔”字,鲜血一湾湾泄满雪背,很快浸湿了整张婚床,聂小凤抬头哭喊,悲惨大叫,双手攥紧了红衾被褥,两脚在床沿上不停地抖动蹬踢,身旁绛雪玄霜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亦无法盖去她的连声惨叫。

罗玄书罢,将龙舌剑顺势插入她脸颊旁的床衾中,一手闲闲搭在剑柄上道:

“为师这么做,是让你牢记本份,今后绛雪玄霜也会认清她们的母亲是怎样的人,如此,她二人便会知耻而后勇,永不覆蹈你的人生。”

聂小凤全身是血,通体乱颤,罗玄手提龙舌剑穿入她身下,轻松将她翻提过来。聂小凤肚兜纤绳全断,应声滑落在地,她周身裸露地仰面看他,目光中满是听天由命的恐惧与麻木。

当无情的剑锋再次迎面逼来时,聂小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两颊和额头上依次传来火烧火燎的剜割剧痛,她颤着嘴唇,泪水混着鲜血汩汩流下。

罗玄满意地收回剑锋,低头凝视着被镌刻了一脸“魔”字的聂小凤,目光温融地笑道:

“如此,你便不会总想着下山了。”

新房中的烛火“呼啦”一声,再次全面熄去,那一夜,聂小凤最后的视野中只见得一位金发飘阑、白袍胜雪的魄军仙,他提着一柄颛愚剑大破而入,一剑刺穿了罗玄的咽喉。罗玄被撞入床榻里侧,一身火红的郎倌服猝然化散在新房墙壁上。

“小凤!”

罗玄大恸欲绝,双手拢去想抱起床上的聂小凤,却见她满身各处都在冒血,竟是无从抱起。

“小凤不怕!这只是场噩梦,是幻觉,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快醒醒!”

罗玄嘶哑着喉咙,痛苦地捧起聂小凤的脸蛋,十指颤抖地抚上她被刻满“魔”字的双颊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她心中,自己竟能狠心至此,这便是她内心最深处隐藏了一世的,对他的恐惧!

聂小凤满目愕然,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直直盯住他的脸庞,她两爿血唇一抖,微微唤道:

“军。”

霎那间,森林、马匹、林中木屋全部不消失不见。罗玄抬头发现自己正立在一片无垠旷野上,远处清月冷挂,暮鸦低旋,他向身后看去,只见聂小凤正牵着一名小小的金发少年之手,并肩立在满地商贾兵宦的尸首中。

三人眼前是一片望之不尽的宽阔官道,身后是一座不知姓名的荒郊野栈,中间,是新砌起的两座并肩连理的矮小坟冢。

“姐姐,魄军的爹娘已入土,魄军以后就跟着你,好不好?”

金发少年抬头看向聂小凤,分明是一副异族之人特有的雕岚晰澈、凹凸有致的遒劲轮廓,一口汉音却端地字正腔圆。

眼前的场景瞬息又变,罗玄再定目时,已是冥岳小成气候之际,聂小凤和魄军在泉州城内拥有了冥岳的第一个栈馆,二人窝在不足十坪的方寸陋室中,聂小凤正取过魄军脱下的青衫外裳,坐在如豆的灯光下细细缝补着塌线的袖口。

此刻的魄军已是十三、四岁年纪,异族人的长相骨骼本就较汉人要高大彪悍,如今他颌下已蓄起了淡淡青髯,英壮儿郎的健硕轮廓已约摸见形。

他静静看着灯光下低头缝补的聂小凤,冷不丁道:“小凤,再过四年我就十八了,十八成人,到了那天,我要娶你!”

聂小凤一愕,手中的针线未曾稍停,聊赖道:“嗯,到了那日再说罢。”

少年郎急了:“你别总是敷衍我!我说真的,小凤,到了那日你可必得嫁我!”

聂小凤这才抬头,语调微愠道:“何时由得你开口闭口地唤我乳名了?”

魄军一脸正色:“我就叫!反正你将来要做我老婆,我哪能一直唤你姐姐下去?那些汉人会笑话我吃软饭的!”

聂小凤总算停下了针线,歪着脑袋盯去他一脸认真的模样,魄军隔着一室晕光与她目光对峙,生死决战般坚持。聂小凤垂下眼帘,澜澜吐出口气,埋首回衣物中:

“再说罢。”

岁月须臾不停,一路向前,罗玄在聂小凤的记忆中将她和魄军七年的相伴时光祯祯幕幕,尽收眼底。

“既然吹笛子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吹这支笛子?”

异瞳少年愈加高大,几日不见便似脱胎换骨般,少年上前劈手夺过她手中的长箫,硬生生塞进了一只圆润的紫釉陶埙:

“试试这个!它叫作陶埙,是我爹留下的乐器。爹爹说我们西域人原本都靠游牧和四海做生意来生存,人人都会吹这个乐器,据说它能化解人心的孤独,让每个人都不再流浪。你看它的模样,圆润敦厚,色泽沉实,是不是很像个家的感觉?”

聂小凤迟疑地接过陶埙,少年一催再催,她始终没有递到唇边,从此后却也没再听她吹萧,转而将寒雪牵魂箫送给了座下资质最高、亦对音律最通灵性的三弟子,梅绛雪。

聂小凤的记忆中,岁月如蓑,罗玄一路无声跟去,所见的最后一幕,便是凤、军二人相聚的最后那刻。

她于漫天大雪之中躲在一片迟开的樱花林后,悄悄目送魄军骑着匹高头黑马一路叮咚走远。那一日,雪花大得仿佛整片老天就是一只雪白的大鸟,却忽然被人弹飞了所有的羽毛。

她隔着漫天雪花,盯着他的背影痴痴站了很久,青衫没入地平线的那一刹,她双目一抖,如梦方醒地起步去追,水蓝色的裙裳在满地白雪和两旁姹紫嫣红的樱花林间奔跑了很久,却被埋在雪中的樱树根绊了一跤,跌倒在地。

嫣白的雪花裹夹着粉红的樱瓣,纷纷簌簌地卷去了整片天地。她捧起他送的陶埙,生平第一次凑上双唇,颤巍巍地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大雪漫天,裹杂着满地呼啸的亘古寒风,陶埙的微弱旋律终究没能把她的醒悟带出冥岳郊外二十里处的那片樱花树林。群山盘径之间,唯见一抹雪骑青衫,向塞外萧萧远去。

千古晴川万里愁,小小永恒不堪收,唯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化一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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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军。。。。。。”

聂小凤躺在罗玄的膝头,呼声无比孱弱而坚决,罗玄低头紧紧抱住她,周身上下燃起一寸一寸的真气。

这厉佛的腹腔内,原来是一片剿杀身心、凶残无度的铲异刑场。下方那片吞噬过无数九界生灵的腐蚀酸海一寸寸涨潮袭来,罗玄抱起昏迷的聂小凤,从生冥佩剑上长身立起。

这厉佛再过千算万算,自己在佛体中再多掣肘不能,可大梵天唯独不知,他有乾坤钢。

高天之上,七大旗仙分别围绕着吞下了“魄军”和聂小凤的那名厉佛上下飞旋,四处寻找攻击弱点。厉佛一径低头,一脚脚仔细地踩烂佛目所能见到的座座宫殿和仙人,对七名旗仙的恣意叨扰竟是视若无睹。

见他如此忠于职守,完颜心中一阵大恸:完了,钬尊的神髓一转移便遭此灭顶之灾,在乾坤九界中傲然伫立过整个乾坤前纪元和现纪元的大纵天州,这回是真的完了!

一直在走动的厉佛忽然停住了脚步,只见他大掌双开,连连捶向自己胸口,顶天立地的佛躯上飞快地透射出一道道森寒耀目的铮冷精光,厉佛仰首发出一计绝望的长鸣天啸,脸上呈现出无比痛苦惊惧。

伴随着一计天地共鸣的巨响,厉佛的巨大身躯由内而外爿爿撕裂爆开,通身的佛血佛肉、佛骨佛脏纷纷在大纵天州上空纵横飞舞,一块块、一团团地洒在天州上残留的万锺宫阙之间。

厉佛的血肉和骨骼悉数散尽,原地之中,魄军仙抱着聂小凤出现在漫天的血霭与烟尘里。

那一刻,完颜确信自己看见了诸天寰宇的星汉全都飞奔而来,拢聚在魄军仙人的胳膊上,汇聚成了一柄光芒万丈的星寰天刃,那天刃快得就像一把绞肉机,瞬间便将一高大的厉佛切割得粉身碎骨。

厉佛的临终惨叫声穿透了整片天州上空,其余厉佛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向彼处云端上探目走来。

身处万物之巅的佛,在神天领域内竟遭灭顶剿杀,真乃寰宇奇谭!